他骑着沉重的自行车仿佛梦游般地冲下山包，他没有捏车闸，他想就这样摔死了更好，东北风迎面吹来，衣服鼓涨，肚子冰凉，耳朵边呼呼作响，仿佛腾云驾雾，车后座上的垃圾袋子开了口，肮脏的纸片和塑料袋子在身后轰然而起，漫天飞舞。环湖路上，连那个抗癌明星的身影也见不到了。一群灰秃秃的天鹅在湖面上盘旋着，好像在选择地方降落。湖上已经结了一层冰，冰上落满黄土。他麻木地骑车进了城。街灯已经点燃，不时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地响起。一辆没有鸣笛的警车转动着红绿灯油油地滑过来，吓得他差点从自行车上栽下来。

他懵懵懂懂地来到了徒弟吕小胡的门前，刚要抬手敲门就看到门板上贴着一张画儿，画上画着一个怒目向人的男孩。他转身想逃，看到徒弟提着一只光鸡从楼道里走上来。楼梯间昏暗的灯光照着死鸡惨白的疙瘩皮，使他身上的老皮顿时变得像鸡皮一样。他的腿软了，骨折过的地方像被锥子猛刺了一下子，痛得他一腚坐在了楼梯上。吕小胡猛一怔，急问：

quot师傅，您怎么在这儿？quot

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突然见到了爸爸的小男孩似的，嘴唇打着哆嗦，眼泪滚滚而出。

quot怎么啦师傅？quot徒弟快步上前，把他拉起来，quot出了什么事啦？quot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徒弟家门口，泣不成声地说：

quot小胡，大事不好了quot

小胡慌忙开门，把他拉起来拖到屋子里，安排他坐在沙发上。

quot师傅，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师娘死了？quot

quot不，quot他有气无力地说，quot比你师娘死去糟糕一千倍quot

quot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uot小胡焦急地问，quot师傅，你快要把我急死了！quot

quot小胡，quot他擦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quot师傅闯了大祸了quot

quot快说呀，啥事？！quot

quot中午进去了一男一女，现在还没出来quot

quot没出来就多收钱呗，quot小胡松了一口气，说，quot这不是好事吗？quot

quot啥好事，他们在里边死了quot

quot死了！quot小胡吃了一惊，手里提着的暖瓶差点掉在地上，quot是怎么死的？quot

quot我也不知道怎么死的quot

quot你看到他们死了？quot

quot我没看到他们死了quot

quot你没看到他们死了，怎么知道他们死了？quot

quot他们肯定是死了他们进去了三个小时，起初那个女的还哭哭啼啼，后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了quot他让徒弟看着自己敲破了的手，说，quot我砸门，敲窗，喊叫，把手都砸破了，车壳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丝丝声音也没有quot

小胡放下暖瓶，坐在沙发对面的木凳子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垂着头抽了一口，抬起头，说：quot师傅，您别着急。quot他的双手在大腿上紧张地摸索着满怀希望地望着徒弟的脸。小胡抽出一支烟递给他并帮他点燃，说：quot也许他们在里边睡着了，人们干完了这事，容易犯困quot

quot别给我吃宽心丸了，quot他悲哀地说，quot好徒弟，我的手指都快敲断了，嗓子都喊哑了，即便是死人也让我震醒了，可是里边一点动静也没有quot

quot他们会不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了？这是完全可能的，师傅，为了不交钱，人们什么样的怪招都能想出来的。quot

他摇摇头，说：

quot不可能，绝不可能，铁门从里边锁着呢，再说，我一直盯着呢，别说是两个大活人，就是两个耗子从里边钻出来，我也能看见quot

quot您说起耗子，我倒想起来了，quot小胡道，quot他们很可能挖了条地道跑了。quot

quot好徒弟，quot他哭咧咧地说，quot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快帮师傅想想办法吧；师傅求你了！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