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的手电光芒忽而射向林梢，忽而射向坟墓，弄得他脚步踉跄，犹如一匹眼色不济的老马。小路在坟墓间绕来绕去，路上厚厚的枯叶在他们脚下嚓嚓作响。东北风已经停息，空气肃杀，墓地里宁静异常，他们脚踩落叶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里发毛。有几点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像雨点又不像雨点。他看到，手电筒的光柱里，有一些银白的颗粒轻飘飘地落下来。他有些兴奋地说：

quot下雪啦！quot

表弟不满地纠正了他：

quot不是雪，是冰雹！quot

徒弟说：

quot表弟，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quot

表弟轻蔑地哼了一声，道：

quot你们认为警察都是些傻瓜？quot

徒弟笑着说：

quot怎么敢？警察里也许有傻瓜，但表弟您决不是傻瓜，我听姑妈说过，您五岁时就能认识二百多个字呢！quot

表弟的手电筒照到了高高的白杨树梢，惊动了巢里的乌鸦，它们认外地大叫着，有两匹乌鸦从巢里飞出来，在手电筒的光柱里扑楞着翅膀，一匹撞在了树干上，一匹钻进了旁边的喜鹊窝里，在那里引发了一场混战。表弟收回电光，低声嘟哝着：

quot给你们这些鸟货一梭子！quot

他们来到了车壳小屋前，在电光的笼罩下，小屋像一个沉睡的巨兽。被惊动了的乌鸦和喜鹊各归其巢，林间恢复了宁静。冰雹越来越密集，暗夜里一片窸窣之声，仿佛有无数的春蚕在啃吃桑叶。表弟用手电照住了小屋，问：

quot在这里边？quot

他感到徒弟在黑暗中看着自己，便慌忙回答：

quot是这里边quot

quot真他娘的会找地方！quot

表弟攥着手电筒走到门前，轻轻地踢了一脚，铁门竟然应声而开。电光射进了小屋，他的眼睛跟着电光移动着，就像清点财物一样，他看到了平放在地上的那块床板、床板上的草席、席上那卷粗糙的手纸、quot墙quot角上那张瘸一条腿的木桌、木桌上的两瓶啤酒和三瓶汽水、啤酒和汽水瓶子上的灰尘、紧靠着啤酒瓶子的两根躺着的红蜡烛和半根立着的红蜡烛、桌面上的肮脏蜡油、木桌下边那个用来盛小便的红色塑料桶、quot墙quot上不知是谁用粉笔画上的淫秽图画。光柱在那夸张的图画上停了一会，然后又在室内扫了一遍。表弟转过身，用手电照着他的脸，恼怒地问：

quot丁师傅，你什么意思啊？！quot

电光刺得他的眼睛睁不开，他举起一只手遮住眼睛，结结巴巴地辩白着：

quot我没说谎，对天发誓我没有说谎quot

表弟阴阳怪气地说：

quot有遛骡子的有相马的，没想到还有遛警察的！quot

表弟举着手电，大踏步地往回走了。徒弟不满地说：

quot师傅，您又幽了一默！quot

他将身体往徒弟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嗓门说：

quot小胡，我明白了，那是两个鬼魂quot

说完了这话，他感到脊背发冷，头皮发紧，心里却感到轻松无比。徒弟更加不满地说：

quot师傅，您越来越幽默了！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