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星辰一下子从他眸中跌落,那双瞳仁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一丝光亮。
沈瑶不可置信,嘴唇张了张,后面的话无论如何没有再继续。
谢钦心头如同在刀尖滚过,他深吸气,一字一句道,
“我此去,性命难保,荣辱难断,母亲生我养我,我不能奉孝,已是可恨之至,谢家因我而荣,或许哪日受我连累,我亦无话可说,唯独你,”
谢钦眼神又韧又沉,对上那朝露般天真烂漫的眸,纯真得如同世间门唯一的美好,美好的他够不着,“我什么都不曾给你,却要连累你,实在罪恶。”
“轻则独守空房,重则误了卿之性命,无论何种,我谢钦实难承受,故而,放你离开,还你自由。”
沈瑶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谢钦,她缓缓起身退回两步,隔开了一些距离,又静静看了他半晌,回味他方才的话,整个人明悟过来。
谢钦要与她和离。
明白了。
她想过可能要独守空房几年,也想过如果谢钦愿意,她可以悄悄女扮男装同他去。
唯独没料到谢钦要彻底与她分离。
她笑了,笑容被艳丽的裙摆衬得晃眼。
沈瑶从来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又或许一无所有给了她随时转身的勇气。
她不是没有不舍,不是没有怨恨,不是没有不满,甚至也想过要如何说服谢钦。
但沈瑶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都没有问她生辰在即,他的承诺没有兑现怎么办。
当一个男人提出和离的时候,甭管是什么原因,成全便是。
说白了,没有多爱才能说丢开就丢开。
迟疑一息都是对不住自己。
她拿起那份和离书,最后再认真地看了谢钦一眼,眼神陌生地仿佛说方才那番话的不是她,她淡淡一笑,
“珍重。”
随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书房内的空气随之被她抽走。
谢钦心也跟着空了。
沈瑶衝回故吟堂,大约是经历过父母双亡,她神色格外平静,很利索地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将穿过的衣裳全部打包,又掏开箱子,拿了自己这半年来攒下的三百六十两银子,再收拾几件简单的首饰打算连夜离开。
黎嬷嬷等人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个木然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她,
“夫人”
沈瑶对着下人脸上带笑,一个个安抚,感谢,随后摆摆手,潇洒地出了门。
沈瑶挑了一匹马连夜往国子监赶去,这一路迎风她把谢钦和谢老太爷骂了个底朝天。
“谢老爷子,我爹是救了你的命,不是害了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旁人报恩不是送个十箱八箱银子,便是一栋宅子的,你倒是好啊,连累我八年没有说亲便罢,最后给我定了这么一门不靠谱的亲事,得,你这么喜欢我,非要我给你们谢家做媳妇,成啊,那你换个人,你闭着眼睛在谢家后院挑,哪个不比谢钦强?”
“我前世造了什么孽,遇到你们父子俩?可真是坑死人不偿命。”
沈瑶给气笑了,把泪一拂,
“怕什么,我沈瑶什么阵仗没见过,睡了首辅,我也不亏,回头寻个俊俏老实的,踏踏实实过日子,管他谢钦死活呢。”
沈瑶连夜赶到国子监,将沈展唤出来,什么都没说,就将和离书给他看了一眼。
出乎她意料,沈展竟然难得没有骂谢钦,“他也是情非得已,姐,换我,我也这么做,给不了女人幸福,就不要耽误她。”
这回,他敬谢钦是条汉子,国难当头,谢钦挺身而出,值得所有人尊敬。
可惜,牺牲的是姐姐一人的幸福。
果然,当初就不该答应那门亲。
沈瑶听了弟弟的话不知该笑还是该哭,闷闷喝了一口茶,
“我要知他是首辅,上门必定退亲。”
多说无益。
沈展看着沈瑶眼眶泛红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谢钦动了心,他心里也不好受,面上却笑着宽慰她,
“姐,看开些,等弟弟我高中,立即给你择个最体贴的郎君。”
沈瑶冷笑,干了一大碗酒,昂然道,
“等你高中?才不,姑奶奶我明日便去寻个人嫁了,等谢钦凯旋,我带着孩子给他道喜。”
如果,他有凯旋那一日的话
翌日平陵红着眼寻到沈瑶,将一万两银票递给沈瑶,说是家中资财全部被谢钦带去前线,这些是留给她防身用的,一再跟沈瑶磕头,求她原谅谢钦。
沈瑶接过一万两银票,心中那口气怎么都顺不下来,最后化为一抹自嘲。
白白睡了他半年,分开时还得了一万两银票,得,这么好的男人请再给她来一搭。
沈瑶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又或者不愿留给自己闲暇去回味这半年的夫妻生涯,她当即拿着银票去南城购置了一栋三进的院子,又盘下一间门店面,在半年内开了一家豆腐铺子。
白嫩嫩的豆腐如同它主人一般嫩俏。
年轻的少妇生得极美,眉梢里歇着妩媚风流,渐渐在南城九阳巷一带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沈瑶生意越做越红火,她整日早出晚归,又无意中救下一卖身葬父的丫鬟碧云,主仆便在南城生了根,与谢钦做夫妻那段时日似水中月镜中花,很快被她忘去前尘故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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