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清泉从天霁山的山脉处倾泻而出,绕过泉语山庄的院子,日夜不停地往庄前的湖水奔腾而去。所经之处,流淌着潺潺的清韵。
梅雪霁木然坐在窗前,平素里喜闻的泉声尽数变成了充耳的噪音。此时,她的全副心思早已飞到了门外在那里,有两个男子正在进行着关系她命运的谈话。
“一切都只是臣的一厢情愿,请陛下不要怪罪雪霁。臣与她之间清白如水。”
“好一个清白如水!”齐云灏发出一声冷笑:“你敢说你心中对她没有非份之想?”
“臣”齐天弛的呼吸急促起来:“臣确实想过要追随她一生,归隐山林,做一对无忧的兄妹。”
“兄妹?”一阵脚步声起,听得出齐云灏在向他步步逼近。
“你有没有想到过朕?论公,她是我天启王朝未来的皇后,若与你归隐,将置王朝的尊严和体面于何在?论私,她是朕的女人,也就是你的侄妇,你如何与侄妇相携一生,即使只是做一对兄妹?”
齐天弛陷入了沉默。
“哼哼,”齐云灏又笑了,笑声中布满阴霾:“即使你与朕之间没有这层君臣叔侄的关系,你以为朕就会将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你吗?”
“陛下,”齐天弛低叹一声,訇然跪下:“臣愿领一切罪责,只求陛下原谅雪霁。”
“霁儿她,不需要原谅,因为朕心里从未怪罪于她。至于你你的罪暂且寄存在朕这里,朕还没有想好要怎样罚你”齐云灏断断续续地说着,忽然停了一停,声音里平添了几分冰冷:“陇西大旱刚过,当地百姓衣食尚无着落。朕打算派你带上朝廷的钱粮前去赈济,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启程。”
“遵旨”
梅雪霁的指甲深深地陷在掌心的肉里,泪,从眼眶奔涌而出,纵横了满脸输了,又输了!她再次输给了命运,输给了皇帝。千思百虑,兜兜转转,她最终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中。
天弛、天弛,你的梦境虽美,可你何曾料到我们的缘分尽于今日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紧接着,有悠悠的脚步声向她步步靠近。梅雪霁闭上双目,心在这一刻又陷入无比的慌乱之中。
“霁儿。”耳边传来一声低唤,熟悉的龙蜒香仿佛一只大手把她整个地包围起来。一阵唏唏簌簌衣袍摩挲声响过,却再没了声息。
半晌过后,梅雪霁微微睁开双眼。却见齐云灏正半蹲在她面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中交杂着悲喜。
“你,”心猛的一紧,她条件反射似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却被他一把按住了双手。
“霁儿,”他把她的手放在颊上轻摩着,她这才发现他双颊微陷,眼底有抹不去的憔悴:“回宫吧,我想你”她僵直着身体,任由他握着双手,思绪沉浸在无边的迷茫之中。
他竟然对着她自称我,而不是朕?这个跋扈的男人,他在求她吗?他想她?他的憔悴都是为了她?
不不,不能心软,她好容易飞出宫墙,再也不愿回到那个金编的笼子里。
“我不回宫。”她垂下眼帘,口气中却带着坚定。
他望着她温柔地笑了:“如果你喜欢泉语山庄,朕可以从澄亲王手中买下它,闲暇时常带你来此小住。”
“不,”梅雪霁抽回自己的手,定定地抬眼望向他:“我要的不是泉语山庄,而是自由。”
齐云灏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无奈,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闷声问道:“你只在乎自己的自由吗?如果你的自由是用箩萝和天弛的自由换来的,你还会心安理得地享受它吗?”
梅雪霁清纯如雏菊一般的眼睛霎时睁大了,胸脯急速地上下起伏:“你你威胁我?”
齐云灏沉默着回过头去,心里漫起一声叹息对不起,霁儿,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势压你,因为
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掬月宫,又是掬月宫!
淡金色的雪绫纱、紫檀龙凤千工床、枕边酣睡的男子曾经无数次反复纠缠在她梦魇中的一切又出现在她眼前。真希望这只是一个梦,是她在泉语山庄卧房中做的一个梦,而天弛,就睡在相隔不远的西厢房里
“侍琴。”她轻唤着,伸出手去想拨开床前的帘幔。稍一辗转,却蓦地惊觉腰间重重地压着一只胳膊。
此时,胳膊的主人正侧身面朝她睡着,看来睡得很轻,被她轻微的举动一带,惺惺然睁开了睡眼。看见她,他欣慰的笑了,嘴里含混地说了一句:“霁儿,别走”复又搂紧了她,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梅雪霁无力地靠在床头,泪水打湿了胸前大红色的百子嬉春锦被这一回,不是梦了。
白天发生的一幕又重新在脑海中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