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前方嶙峋的怪石顶上,伫立着一个瘦高的人影,身上湛青色的袍袖被江风吹得高高地飘起。渐次地接近了,才发现那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他一手抱着一个装满书的黑色布包,一手从包里抓起几本书,抛进了滚滚东去的灵溪江。
“咦,真的,这个人的确有些古怪!”梅雪霁把征询的目光投向身后的齐云灏。
齐云灏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向赶车的钟启和耿飙吩咐了一句:“停车。”马车骤然间停住了。
“你好奇吗?”齐云灏笑着望着梅雪霁“要不要咱们下车去看看?”
“好”梅雪霁略带兴奋地点头,忽然间又觉得不妥:“这不太好吧?你不是急着赶路吗?”
齐云灏收起笑,沉思片刻道:“我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古怪。前方就是齐州了,眼看秋闱将近,天下考生想必已陆续集结于此。看这人衣着举止,必是前来赶考的书生,只是他为何在临考之前来江边抛书?此事透着几分诡异。”
梅雪霁听了他的话不由点头。入宫前曾听哥哥说过,天启最大的孔庙便建于齐州,每年春秋两季,皇帝定会派重臣来此进行国祭。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齐州自古学风醇厚、书院遍布,朝廷的名臣良相大多出于此地。瑞庆五年,先皇下旨将每三年一次的秋闱定于齐州,至此,齐州更是成了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
今岁正值秋闱之年,此刻,该是各地考生齐聚齐州,落帷苦读之时,而这个男子却大违常态,临考前来灵溪江独自上演这出“随水葬书”的戏码,难怪会让齐云灏如此不解。
想到这里,她对着齐云灏一笑道:“那咱们快去吧,我好奇得很呢。”
落日西沉、残阳如血。
青衣书生抛完了手中最后的一本书,狠狠地将包书的锦帕甩在风中,眼看那一角黑色仿佛离枝的枯叶般渐飘渐远,他仰起头,喉间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十年寒窗皆付流水了”他喃喃地说着,两滴冰凉的液体悄然滑落在前襟。
背后有人叹息一声:“好可惜”声音轻柔,仿佛拂过树梢的微风。
他愕然回首,却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人。当中一位妙龄女子,粉衣翩跹、青丝飘舞,清丽绝伦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与研判。脚底蓦地踉跄了一下,他踢翻了搁在地上的白瓷酒壶,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耳边忽地风声霍霍,一道黑影掠过如闪电,有人一把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背脊一路向下,仿佛过电一般,腰间立时酸麻不已,膝弯发软几欲瘫倒在地。
那人冷冷地瞧他一眼,回头对伫立在身后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道:“没事。”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娇笑,却是那少女匆匆掩了口,双眸间却依旧莹光流盼。
“霁儿!”眼看那书生对着梅雪霁痴痴注目,齐云灏不由得皱起双眉,低声责备着将梅雪霁拉在了身后。
梅雪霁悄悄吐了吐舌头嘻嘻,这个钟启还真是谨慎呢。刚才那一招,分明就是在试探那书生是否身怀武功嘛!好在她有满肚子武侠小说打底,不然肯定也像那个书生一般,只有发愣的份了
正在神思飞散间,听得身旁的齐云灏朗声道:“这位兄台,请恕冒昧,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
那书生横他一眼:“这是兄台向人请教的方式吗?”
齐云灏淡淡一笑,向钟启挥了挥手。钟启立刻走上前去,在他腰间一拍,浑身的酸麻立时消散无踪。
“现在可以请教了吗?”齐云灏依旧笑着。
“你说。”书生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方才我等路过此处,目睹兄台将数十本书籍尽数抛于江中,不敢请问是何缘故?”
“关你何事?”
“呵呵”齐云灏干笑几声,掩去了眼中的一丝怒意“我想兄台与我一样,都是读书之人。读书之人必是爱书之人,虽不至焚香斋戒、敬若神明,却也不该将其弃若敝帚”
“哼哼,”那书生一阵冷笑,抬起眼来直视齐云灏“那我问你,读书何用?”
“自然是考得功名,报效朝廷。”
“考得功名,报效朝廷?”书生重复着他的话,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可笑,真可笑!我告诉你,读书无用,还是银子有用!我天启朝廷只用银子报效便可以了!哈哈哈哈”相握的手蓦然一紧,梅雪霁抬起头来,却见齐云灏的神色间添了几分凝重。
“兄台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