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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1 / 1)

这郭钦,顾氏与郭氏的积怨已久,将近二十多年不曾来往。因着东宫和他从中周旋,故而郭钦也不敢对老师上刑。

这个时候,师妹去找郭钦又是去做何?

“公子,据那边的探子来报,顾姑娘近来常去绿萼坊学绿腰舞。起初我们的人还以为顾姑娘只是怡情雅兴,后来今早才知,是郭指挥使喜欢绿腰舞——”墨七身音越来越弱,最后低下头去等待吩咐。

杨晟真闭上眼睛,双拳紧握,沉声道,“她进去多久了?”

“属下行了一个时辰才到苍台山找到公子。”

“备马!”杨晟真脸色阴沉,看着那边的藕荷色身影,在心中暗暗叹息。

骗她

苍青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洛宁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正欲起身。

明媚的眼底中覆上一层浅光,她嘟起唇角, 眼眶红红地看向他。

“这是怎么了?”一过来,乍然间见她这样,杨晟真偏眸看向一旁的砚池。

“啊?公子, 姑娘她被鬼针草扎到手了。”砚池挠了挠头,红着脸垂下头去。

“鬼针草?”视线扫向地面, 他垂首观察,果然有一些生在夹缝里的小芽。以往净禅寺会在山路通行处写上勿碰此草。这种不起眼的草却暗藏着许多危险, 轻则伤处疼痛数日, 重则产生幻象以至于昏迷不醒。

慧慈那里应当有治疗鬼针草的药物。

如今他又陷入两难之境, 在这里多待一刻师妹就多一分危险。郭钦虽然不敢对老师下手, 可遇上顾家的事, 他就格外心狠手辣。毕竟亲手养大他的叔父却因为当年的顾氏女惨死。这回师妹到底也是沉不住气, 她难道不知,此去郭府如同羊入虎口吗?

老师入狱, 师妹出事, 他怎能袖手旁观。

他回过神来,振了下衣袖,抹去从洛宁眼睑下滑落的泪珠,温声问道,“疼吗?”

洛宁轻轻点头,“珍娘的指尖都肿了……这山上毒草好多……”见他从方才过来时就拧着眉头,洛宁猜到许是墨七向他说了什么要紧事。

既然是什么要紧的事, 那他是不是要回去?想到这,洛宁有些烦躁, 但依旧状若可怜地委屈着,她站在台阶上,飞扬的发丝略过清瘦的肩膀,将她的身形映衬的愈发单薄。

杨晟真抬眸望向远处,只听得见过耳的风呼声……以及眼前人不停的嘤咛声。

转瞬,耳边的风声又变成了耄耋老者的悲恸叹息。他顿了顿,轻抚上洛宁的脸颊,“珍娘,京中有事传来,我暂且让砚池和墨七护你去奉仙峰的静心斋。”

话语虽然说得平和温柔,令人如沐春风,可这却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而且直接决定了她的去向。

他都已有决定,自己如何想的也不在他计划之内,她同不同意又有何用?

洛宁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幽怨,不过她旋即抬袖擦去了脸上的泪珠。他都要走了,这泪还演什么。

“二表兄的事情要紧,你先去吧。”她唇角弯得恰到好处,只是眼底的红晕尚在。

杨晟真心底蓦然软了几分,看向她的目光缱绻又神情。他的珍娘如此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今后定要对珍娘千倍百倍的好。

“珍娘莫怕,我晚些时候会过来寻你的。”

他的衣衫随着下山的动作清扬,如同簌簌落落的秋叶。洛宁凝视着他的身影,心中微苦,眼底渐渐涌出一阵嘲讽。

看吧,说好的带她来这山上诊脉,方才她刻意做出委屈惧怕这深山的模样来,就是想试探他,到底是她重要,还是他的那些事重要。

指不定这事是不是跟王绘青有牵扯,他才能走得如此干脆,虽然留下了他的侍卫,可洛宁心里到底是不舒坦的。

“姑娘,要是你走得累了,那属下背着你。”砚池自山下而来时,看到公子身上背着一个女子时险些惊掉了下巴。

墨七只是淡淡了扫了他们二人一眼,没有吭声,缓缓朝着前面的山路走去。

洛宁心下本就不爽,况且还有人愿意背她,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走山路。不过她这次是趴在砚池的背上,并没有环住他的脖颈。目前她对杨晟真意见很大,连同他身边的人,尤其是方才那个脸黑得跟碳一样的墨七。

他还真是对杨晟真忠心耿耿。

“砚池,要不我自己下来走会儿吧?”洛宁注意到砚池那愈发缓慢的步伐,她轻声询问。方才数着台阶,砚池背着她跨了四千多层,纵然是习武之人也挨不住这般操劳。

砚池当然累,他抬眸见前方的黑影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既怕洛宁觉得他无用,又怕她等会儿会喊墨七,于是强忍住咬了咬牙,“无事——”

只听见耳边又喘了几口气,洛宁也不禁蹙起眉头,“那还有多久才到?”

“快了!”

砚池抱着她的腿将人往上推了推,只是前方的山路虽然没了石阶,却是更加难行的上坡路,上面还有些许茶盏口大的砾石。

“前面的路不好走,姑娘可以……”抱紧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人便一起朝着地上倒去。

“唔!”

听到后方的动静,墨七回眸,见砚池被脚下的藤蔓拌住,连同他和身边的女子一起向下坡滚了去。

他顿住脚步,无声地觑向滚下的两人。视线移向路上的藤蔓,以砚池的本事,倒不至于被藤蔓拌住。

洛宁揉了揉胳膊,发现身前正横着一条有力的臂膀。听见身下的闷哼,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方才情急之间,她只记得自己朝下栽去险些磕到地上的碎石。

“砚……砚池?”她挣扎着,砚池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抱住了她,防止她磕到地上。

“姑娘没事吧?”砚池扶着她的胳膊起来,意识到失礼,这才犹犹豫豫地放开她。

洛宁蹙眉摇了摇头。她只有胳膊上痛些,其他地方倒是没有磕到,反观砚池,他的脸上青了一块,俯身虚虚地立在那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还有十里路,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了。”上面传来墨七的声音,洛宁听着这话,只觉得头冒金星。

砚池摔成这样子,洛宁定然是不愿他再背着自己的。墨七紧绷着身姿,一看就知道是不可能会背她的。洛宁默了瞬,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凝向前方。不过区区十里路,她还走不得吗?

就当是为了她和知韫哥哥未来的孩子着想,她咬着牙也要走下来。

“姑娘,你……要不要?”砚池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耐心地询问。

“多谢你啦,方才背着洛宁走了这么远……又护住了洛宁,若是再叫你背着,累坏了可怎生是好?”洛宁唇角轻扬,莞尔浅笑对上砚池的视线。

他看着洛宁发丝上沾了几片落叶,想替她拂去。只是余光瞥向前面坡上立着的墨七,眼底的失落翻涌,砚池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山上的风吹得更迅疾,墨七走在前头,砚池跟在后头,三人相继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洛宁双手环住胳膊,哆嗦着取暖。

腿上骑马的擦伤,手指的肿胀,还有方才摔伤的胳膊,这一路行的曲折。只是穿过一片密林,前面的岔道口处正停着一辆马车。

如今正当中午,马车另一边两个丫鬟围着几个人坐在铺着白色锦缎的石头上用饭。

他们上山时是带了干粮的,只不过由小厮在后面牵着马跟上,现在杨晟真将马骑走了,他们自然是没有任何吃食的。

墨七注意到前方有人后旋即握着腰间的长刀警惕起来。只是靠近时,洛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王绘青。

怎么如此冤家路窄?前几次的阴影尚且留在洛宁心中。她顿住脚步,准备换个方向。可眼前除了一条山路,右手边是九尺多高的崖壁,左手边是地势略低的山林。

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时,洛宁想起了身旁的两人,一时多了几分底气。纵然王绘青与杨晟真有婚约又如何?如今王绘青身边仅有两个丫鬟,几个家丁,而她还有墨七和砚池。

杨晟真的贴身护卫,自然不可能连些喽啰都打不过吧。

身影走近时,王绘青眼眸一扫,就看见了韩洛宁,不过看清她前后的两个护卫后,心中就像被烈火炙烤已久的灰炭,崩溃又恼怒。

自己想的和亲眼看的究竟是不一样。王绘青努力压回自己的泪珠,杨晟真竟然派自己的贴身侍卫守护韩洛宁,试问杨府里哪个女子有这般待遇?

他明明喜欢的是这个狐狸精,却还口口声声地说爱慕自己,永不纳妾?如今她们尚未解除婚约,他这是要将她的心,她的脸狠狠地踩到泥土里去啊。

王绘青视若无睹,只是给自己的弟弟王鸿喂着水。余氏到底是认识这姑娘的,那日杨府的喜宴上,她都被这个丫头的相貌所吸引。只是得知她是杨府的表姑娘后,余氏想起自己那心高气傲的继女,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笑容来。

如今,王杨两家依旧交好,余氏眼皮略微一扫,见这女子形容不整,面前还有灰尘,发上也沾着落叶,心下顿时了然,温和笑着迎上去。

“这是韩姑娘吧,我记得你,是杨家二房夫人的侄女儿。”

洛宁见有人提起自己,寻着声音看了过去。只是眼前这穿着一身雪青长袄的夫人,不过也令她有些陌生。洛宁只能礼貌的颔首回应。

“这是怎么了,你怕不是走着上来的?”余氏心中暗暗惊讶,“我们是从那边的山路过来的。”她指了指身后的那条岔路口,确实与洛宁的行线截然不同。

墨七和砚池是认得这位夫人的,余氏,是王承礼的继室夫人,是王绘青的后母。故而他们也未阻止洛宁和余氏交流。只是静静如同空气似的候在一旁。

洛宁当然不好意思告诉一个陌生人自己的糗事,只是温婉的对余氏说着没有。

“韩姑娘可要去静心斋?”

“嗯。”遇见陌生的夫人,尤其那人还与王绘青一起,洛宁不得不警惕起来。

“正好,我也要带着我儿去静心斋寻法师,不若你同我们一起吧。”余氏看着自己一辆马车,除了她与儿子还有王绘青,还是能再坐一个人的。况且如今王氏逐渐落了后尘。她帮了这杨家的表姑娘,将来那件事被揭露出来后,但愿这备受杨晟真宠爱的表姑娘能为她说句好话。

“多谢夫人,只是也没有几步了,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洛宁亲自走着,也能磨磨急躁的性子。”

她拒绝的干脆,干脆到余氏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王绘青却在这时忽地起身,一把抓住洛宁的腕子。

夹杂着丝丝缕缕清香的佛珠就这样出现在韩洛宁白皙的手腕上,对王绘青来说却如毒药一般狠狠戳着她的心。

杨晟真,竟然连他最看重的佛珠都给了她!

她曾在京中自诩杨氏未来宗妇的称号。每当看着那些贵女投来羡慕的眼光时,她都要开心好久。从小到大爱慕的郎君终于要成为她的人,她的夫君了。

可如今她的骄傲,全都因为韩洛宁而消失。杨晟真就是骗她,他爱的还是那个矫揉造作一股子狐媚样的表姑娘。

王绘青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输在哪里?泪水从眼眶中涌出,王绘青抓着她腕子的手愈发用力,试图将那佛珠取下来。

“你——”见她急忙挣回手臂,宽大的藕荷色广袖将那佛珠遮得严严实实。王绘青一时有些愠怒,“韩洛宁,我从前只以为,他是对你有几分好感的,故而这些小打小闹我都能容忍。”

“只是后来,不曾想他将自己最看重的佛珠都给了你,还派自己的贴身侍卫护着你……”王绘青眼眶哭的有些红肿,但是想到自己曾经那骄傲的信仰,她愣是没掉一滴眼泪,仰着下巴俯视着洛宁,颇有种高高在上却又自卑的感觉。

她说得云里雾里,洛宁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细细的黛眉紧蹙,思量着她到底在说什么。

方才被洛宁果断拒绝,余氏心下到底有些不好受。不过看着继女已经将她拦下,余氏心中的不快旋即消散,只是将儿子拉到那边,装聋作哑。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你一个出身落魄的商贾之家,琴棋书画无一精通,且又是嫖客和妓/女生的东西,他为何这么喜欢你?”

她并未注意到此刻的洛宁早已面色阴沉。落魄商贾,无一精通,这些尚可以忍受,只是那样侮辱疼爱她的父亲和母亲,洛宁心中多少是恼恨的。

趁着王绘青自言自语的瞬间,洛宁扬起那只完好无损的手,而后用力略过。

刹那间,王绘青被这力道带着身子趔趄,一不留神跌到了山石上。

“韩洛宁?你这个妓/女生的杂种,你竟然敢打我?”王绘青神色一凛,旋即面目狰狞地笑起来,“他与我有婚约在身,我是不可能退婚的……韩洛宁,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是怎么娶别人做新妇的。你一个下/贱的杂种,本就不该出现在京中。”

心爱的那人?洛宁想起不久前骑马离开的男子,心下微愠,嗤之以鼻颇为不屑。

只是王绘青说的话多少令她觉得可笑,杨晟真看重她,心爱她——

等等,杨晟真不是心心念念地想娶王绘青吗?怎么最后自己却成了那个杨晟真心爱的女子?

洛宁蹲下身,扯唇勾笑,“王姐姐不是娴静贞柔,秀外慧中吗,没想到却也能骂得出‘妓/女,嫖/客,杂种,’这样的粗话,可见王姐姐真是知书达礼吗?”洛宁刻意将“知书达礼”咬得颇重。

“你——”王绘青一怒之下拽着她的衣襟,试图将方才被打的一巴掌环回去。

不曾想隔空突然划出破空声,接着一阵尖锐的哭啼声。

墨七砚池还有方才王家带的家丁,此刻早已警戒起来,抽出腰间的刀剑将主子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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