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生的年月不好,打小没享过福,可也从没离开过自己身边。
“不是不要你,太远了,你看,那么多东西……”江茴抹着眼泪,说得肝颤。
“鱼阵,鱼阵自己走。”鱼阵瘪着嘴,不敢哭,不想哭,又忍不住,没一会儿脸上就湿漉漉的。
她搂着江茴的脖子,又空出一只手来拉师雁行,“介~介,鱼阵自己走,不要,不要抱了。”
看她哭得这样惨,师雁行一咬牙,“要不然就带着,反正车上这么沉,咱们走到一半也得歇一歇。”
鱼阵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应该跟过去一段时间家里先后折了两个人有很大关系。
虽然“师雁行”没死,但中间确实一度昏迷不醒,小姑娘怕万一离开,母亲和姐姐也会不见了。
累点就累点吧,万一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可是一辈子的事。
江茴抿着嘴点头。
拼了!
出门前,江茴往牲口棚里看了眼:
那里有一辆闲置的牛车,还曾经有一头牛。
买牲口!
一定要挣钱买牲口!
鱼阵虽然不哭了,但情绪低落,紧张且发蔫儿。
见江茴在前面拉车,小朋友就在师雁行身边推。
她胳膊短,其实使不上什么劲儿,一着急,手落空,就脸朝下扑在地上,闷哼一声。
江茴回头看了眼,眼泪就止不住了。
不等人来扶,小姑娘就自己一声不吭爬起来,抿着嘴,又来推车。
师雁行眼眶一酸,差点掉泪。
她娘的,她师雁行两世为人,何曾这么惨过?!
走到半路,娘儿仨停下休息,鱼阵忙拿出自己的水壶给她们喝。
她热得小脸通红,碎发都打湿了贴在腮边,又眼巴巴看着,小心翼翼地说:“鱼阵有用的。”
别不要我。
江茴含泪笑了声,搂着她狠狠亲了口。
“有用。”
师雁行摸了摸小姑娘的脑瓜,“咱们鱼阵最棒了,刚才你帮着推车,我们就轻松多了。”
“真,真的?”鱼阵擎着两大包眼泪看过来。
“真的!”师雁行斩钉截铁道。
江茴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买头牲口吧!”
“行。”师雁行点头。
再过一个月就会正式冷下来,西北风也硬,再这么顶风冒雨的走不现实。
如果有辆车,往返时长就会大大缩减,更安全不说,她们也能省出更多的时间来休息和思考,还能一次多做几个菜,给大家更多选择。
“呦,小乖乖这是怎么了?”
还没走到摊位,卖炊饼的刘大娘就迎上来,看鱼阵两只眼泡肿得老高,心疼不已。
托大碗菜摊子的福,刘大娘的炊饼也是日日售空,十分受用。
她见鱼阵这样小又这样懂事,长的也俊,难免偏疼些。
江茴叹了口气,三言两语说了。
刘大娘见她眼睛也有些发红,分明是哭过的样子,跟着叹气。
“可不是嘛,儿女就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会不见就想的慌。不怕你们笑话,老婆这么大年纪了,要不是没法子,也不舍得离家呢。”
师雁行顺口道:“是啊,您老也怪不容易的。”
这年月的五十来岁跟现在社会的五十来岁可不一样,那是真正的老人了。
富贵人家保养得好倒还罢了,穷人家一到了五十,就是可以随时准备入土为安的时候了。
原本刘大娘是不愿意说的,可几日相处下来,她也看出这娘们几个是苦命人,又厚道,便忍不住吐吐苦水。
说也奇怪,这种事好像每对外诉说一次,心里的苦难就减轻一分似的。
“我男人死的早,倒是有个儿子,又娶了房媳妇,生了孙子,原本倒也过得去。奈何前些年儿子出门做活摔了一跤,下半身不能动了……”
儿媳妇既要照顾丈夫,又要照顾孩子,根本离不得家。
可家里又不能没有进账,刘大娘只好一把年纪再出来卖炊饼。
底层百姓对苦难的忍耐程度超乎想象,现在再说起此事,刘大娘竟也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