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柴擒虎和硕亲王几次私下接触来看,此人有大智慧。
天气渐热,好些百姓都喜欢晚饭后上街做耍,此时华灯初上暮色四合,街上行人渐多,稍显拥挤起来。
见师雁行有了离开的意思,柴擒虎便护着她从人群中挤出来。
中间难免挨挨蹭蹭,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蹭着鼻尖钻进来,惹得小柴大人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乱跳。
“大约硕亲王纡尊降贵刻意与我往来,本就是陛下授意。”柴擒虎在心中飞快地默念几声福生无量天尊,借着说正事调整心神。
即便不是庆贞帝授意,想必也是硕亲王听说皇兄身边突然出了个得宠的小子,担心有人想做佞臣,所以特来试探一二。
庆贞帝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不阻止,就是默许了。
“白手套。”师雁行忽笑道。
“什么?”周围人潮汹涌,柴擒虎没听清。
师雁行凑近了些,又说了遍。
“总要有人出面办那些难办的,不光彩的活儿,这个说法是不是很贴切?”
来京城之前,师雁行就通过宋云鹭帮忙收集的朝廷邸报上对硕亲王这尊大佛略有耳闻,如今来到京城,更是如雷贯耳。
今天听了柴擒虎的评价,不得不让她想起来历史上的一个特殊人物:清康乾时期的和亲王弘昼。
在师雁行看来,和亲王弘昼颇富生存智慧,奈何最后死因依旧成迷,世人大多倾向于“捧杀”,恐怕跟乾隆多疑的性子脱不了干系。
但不得不说,弘昼生前确实最大程度避免了帝王猜忌。
离得近了,热气擦着耳廓过去,痒痒的,麻麻的。
柴擒虎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耳朵,热辣辣一片。
手套在大禄应用并不算广泛,也只有骑手们外出时用一用,平时大多以暖袖、手炉等保温。
柴擒虎揉着耳朵将这三个字念了几回,渐渐品出点意思来。
骑射本就跟干净不沾边,故而那些手套子也大多是灰黑青等暗色,白手套么……外头瞧着干净,可里面的,谁知道?
防冻,防磨,大约就是这些脏活累活吧。
“这个说法倒贴切。”他笑道。
细细想来,硕亲王大约就是这样的角色。
天家无父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尚且要提防着,更何况硕亲王与庆贞帝本就隔了一层肚皮。
他若太贤达能干,名声太好,无论上位者是谁,都够呛容得下。
庆贞帝高高在上,有些面子不得不顾,可有些事却不能不办,所以就必须有这么个混账起来六亲不认的家伙顶上……
若这样想,硕亲王被御史弹劾多次,可每次庆贞帝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最后还屡次三番加官进爵的事儿,就很解释得通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柴擒虎对师雁行像模像样做了个揖。
有些事他不太方便对两位师兄说,怕他们担心,也不便日日出城找师父商议,那样未免太过显眼了些,只得自己心里闷着。
可谁能想到,小师妹非但生意通达,在政事上也有不输于朝臣的见解,当真令他欢喜。
师雁行不觉莞尔,“净说好听的,难道我不说,你自己就不明白?”
若真不明白,也就不敢跟硕亲王一起去斗羊了。
柴擒虎闻言摇头,眉飞色舞道:“我明白不明白,是我的事,可小师妹明白,却叫我快活。”
之前他颇羡慕师父师娘和自家双亲和睦,总觉得若此生能如他们一般,觅得知己良伴就好了。
哪怕仕途沉浮,也有人能说说知心话。
世上的人这样多,可能说得上话的,又有几个呢?
哎,他好高兴!
他的快乐不加掩饰,像夏日肆意流淌的小溪,欢快地唱着歌,师雁行真切地感受到了。
她不禁被这情绪感染,认真看着他问:
“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太过直白的语言让柴擒虎怔了下,再开口时,声音微微带着颤,发着哑,“什么?”
啊,小师妹说喜欢我呀!
“尊重。”师雁行笑着说,“你不介意我保持原本模样,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理想中的妻子,这就是尊重。”
他视陈规旧俗为无物,可以跟自己爬墙上树瞎胡闹,在人群中肆意大笑,也可以一本正经讨论朝政大事,一点点推磨许多说出去可能会掉脑袋的事……
这就是她最心动的地方。
这样的人生是鲜活的,明媚的,也是值得冒险和期待的。
现在想来,或许她心动的时间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