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愠目光幽深的盯着并?肩而行的两人,眼下正是?各家入宫之时,此处人多眼杂,他留在这儿原本只是?想看她一眼,并?不曾有上?前叙旧的意思。
可?李鹤珣这人,简直难缠!
身后的目光过于灼热,不光沈观衣感觉到了,李鹤珣也察觉了出来,他脸色微冷,不动声色的落后一步,挡住了身后直白的目光。
他将距离把握的极好,云淡风轻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异常,可?就在他慢慢落后之时,沈观衣突然扬起了嘴角。
这一瞬,她竟觉着李鹤珣颇为可?爱。
甚至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前世她刚嫁入李府不久时,怕李鹤珣被外边儿的女子勾搭引诱,所以每次与他同行之时,总是?有意无意的挡住那些含羞带怯的目光。
于是?后来贵女之间总有传言,说?她善妒。
那些话传到李鹤珣耳中?之时,她怕他听信了那些话误会她,掉着泪珠儿可?怜巴巴的解释。
那时的她在李鹤珣面前应当就像个在外受了委屈,回?家与长辈哭诉的孩童。
那双执笔的手,轻描淡写的拭去她努力挤出的眼泪,像是?在哄她,可?嗓音却又沉稳的听不出一丝波动,“善妒,我喜欢。”
后来,那些传言渐渐没?了声音,她总觉着是?李鹤寻的手笔,但却从没?问过他。
眼下,没?想到竟会风水轮流转,从前她对他的那些小心思,终归在今日,被李鹤珣用到了她身上?。
宫中?古树参天,红墙绿瓦,金黄的琉璃瓦没?了日光,显得有些黯淡。沈观衣前世常在宫中?行走?,这些世人难得一见的景色她早就腻味了,但李鹤珣并?不知?晓。
眼下二人走?在漆柱环绕的回?廊,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道:“从那边走?过去有陛下前些年修建的金凌池,等会儿若是?无聊了,便让母亲带你过去瞧瞧。”
金凌池占地很大,周遭以桃树环绕,在桃花盛开的时节,粉白的花瓣铺散一地,酒池肉林,桃林深处,前人书中?所言的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但沈观衣兴致缺缺,前世她倒是?很喜欢金凌池,恨不得日日都住在那处,甚至还让工部?给她在那儿搭建了一处院子。
可?就是?太喜欢了,所以爱不释手,日子久了,腻的也快。
“好啊。”她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李鹤珣看了她一眼,略微思索便知?晓她对那处似乎并?不感兴趣。
正在他回?想着宫中?还有哪处景色不错之时,有序却匆忙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尖利的催促,“走?快些,殿下就在前头等着,若晚了,小心殿下打?断你们的腿!”
“快点,快点,磨蹭什么!”
话音刚落,从拐角走?出的宫人似乎因为慌乱并?未注意到这处有人,但好在他身手敏捷,在即将撞上?沈观衣之时急忙停住了脚步,护着手中?差点落地的瓷盘。
李鹤珣眉头一拧,将沈观衣拉到了身边。
闵公公听见动静连忙从后头走?上?来,嘴中?骂骂咧咧,“谁啊,给咱家拖——”
双唇略显夸张的将后边儿的话咽了回?去,挺直的身躯顿时弯了下来,他一改先前颐指气使的模样,谄媚道:“原来是?李大人,大人莫怪,咱家这不赶着去给殿下送东西,一时让他们走?的快了些,没?想到竟差点冲撞大人与夫人。
“大人放心,待东西送到,这不长眼奴才随大人处置。”
那人一听,此下也顾不得别的,跪在地上?发颤,“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闵公公狠厉的一脚踹在他身上?,“还不滚后边儿去。”
那人连滚带爬的起身退下,从始至终,他端着烧饼的手都不曾晃过半分。
李鹤珣见沈观衣并?未有事,顿时松缓了眉头,但以他对沈观衣的了解,她定不会就这般算了,可?眼下仍在宫中?,与其等她发难咄咄逼人,不如他来出面。
“等等。”
闵公公与沈观衣一同看向?他。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奴才冲撞了人,闵公公觉着该如何处置?”
闵公公心中?一跳,平日里在宫中?他与李鹤珣也打?过几次交道,且上?京皆道李大人温润如玉,向?来不会和旁人一般见识。
但怎的今日就……
莫说?李公公,便是?沈观衣也没?想到他会出言刁难。
眼见着闵公公脸色寸变,沈观衣想到李鹤珣今日要?做之事,她觉着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罢了,他也并?未冲撞我。”
理所当然,或是?更像提醒的女子声音压根没?让闵公公放在心上?。
那人是?他为自己培养的接班人,眼下若真将人交给李鹤珣处置,万一有个好歹,他从前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正当闵公公心中?焦急,欲要?为他说?两句好话之时,却听李鹤珣道:“既夫人如此说?,那便按宫中?规矩领罚,公公可?有异议?”
闵公公错愕的看着李鹤珣,“没?、没?有。”
随即李鹤珣轻轻颔首,面色如常的从他身边走?过,而跟在他身后容色卓绝的女子,似有若无的朝着他看了一眼,随即又跟上?前面的人,笑着道:“你差点将人公公吓坏了。”
李鹤珣应声,似乎话中?有话的道:“他冲撞了你,吓坏算是?轻的。”
“你什么意思?莫不是?在说?我蛮不讲理!”
“没?有。”
一来一回?的话听在闵公公耳朵里,让他神情尤为复杂。
堂堂李家嫡长子,生来矜贵自持,芝兰玉树,眼下朝中?一半事务更是?几乎都掌握在他们李家手中?。
便是?找遍整个上?京,除了长公主,也没?有女子的身份能?与他相提并?论,而这般举世无双的男子,竟然也与那些没?脾性的男人一样……惧内?
沈观衣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先发制人,就是?怕我为难他。”
事实如此,被她察觉,李鹤珣也并?不否认。
“是?他先撞上?来的,我便是?惩戒一二也算不上?不讲理。”
她理所当然却又努力为自己辩解的模样让李鹤珣心中?失笑,他停下身来,侧头看她,“你是?觉着,我方才罚的不妥?”
自然不妥!
沈观衣嘴唇动了动,反驳的说?辞装了一肚子,欲要?今日再让他好生学学该如何为妻子做主时,却突然听见一道声音——
“澜之哥哥。”
娇柔粘腻的声音像是?硬生生的闯入两人之中?,饱含激动却又格外突兀。
李鹤珣听出了这道声音是?谁,他面不改色的朝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回?廊外站着一男一女,男子骨瘦如柴,那张脸却精致小巧的让人惊艳。
至于女子……
“乐安郡主。”李鹤珣从容唤道。
而这一声,顿时让沈观衣好奇的看去,下意识仔仔细细的将人打?量了一番,加起来两世,她都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乐安郡主之名,可?若论起相见,今日算得上?是?头一回?。
与旁人所描述的无异,乐安郡主容色清丽,身姿聘婷,模样长得虽有些寡淡,却更显清纯,假以时日长成?,定是?上?京世家贵胄最?喜欢的正妻模子。
从前那些人都说?她喜欢李鹤珣,如痴如狂。
便是?再喜欢,能?有多痴狂?沈观衣原本不信,甚至觉着有些夸大其词,但今日见了乐安她才知?晓,那些人没?有半分夸张。
那双眼睛,自瞧见李鹤珣时,便如同黏在了他身上?一般,不肯移开一刻。
闵公公很快迎上去, 将护的极好的烧饼递给孟央。
他伸手?接过,平日里总是阴骘的双眸少了阴冷的气息,面色依旧苍白如雪, 却能?一眼瞧出他的喜悦。
“乐安, 还热着?呢,你尝尝。”
温热的烧饼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乐安身边的少年噙着?笑,哪怕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少年依旧轻声唤道:“乐安?”
乐安略微蹙眉,低头瞧了一眼便将其推开,“我不吃。”
孟央身子本就弱, 她这轻轻一推, 让他本就瘦弱的身躯摇晃了一下, 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乐安瞧见了, 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与?不耐,什么话都不曾说。
闵公公急着?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孟央制止,他低头看着?静躺在脚边已经脏了的烧饼, 缓缓蹲下身将其捡了起来,攥在手?中。
回廊上站着?的宫人都谨小慎微的垂下了头,乐安杏眼顾盼流转, 扑扇着?羽睫,朝着?李鹤珣走来,“澜之哥哥, 你近日可好?”
“这么多日, 你都不曾来看过我,想必事务繁杂, 定是忙坏了。”
说着?,她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般,露出一抹心疼的神色。
从沈观衣的视线看去,乐安每多说一个字,她身后?的孟央脸色便沉闷一分。
沈观衣记着?,之前这两人设计她一事,她还不曾回礼呢。
虽说李鹤珣出了手?,让二皇子在太子那里受了挫,而?乐安也被她爹惩戒了一番。
但眼下这二人都自个儿?凑上来了,她总不能?让他们俩笑着?离开。
沈观衣嘴角扬起三分娇媚的弧度,双眸闪着?细碎的光,含羞带怯的看向李鹤珣,结果还不等她开口,李鹤珣便先一步道:
“本官派人去过王府,郡主忘了?”
乐安顿时想起上次归言来府中与?父亲告状一事,脸色顺变,她方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李鹤珣面不改色的道:“朝中事务确实繁忙,而?本官觉着?,郡主如今既然手?眼通天,想必亦能?劝诫静王,让他回朝为国效力?。”
他话中的意有所指那般明显,沈观衣还没来得及发力?,乐安便已然惨白着?脸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便要哭出声来。
她受伤的看向李鹤珣,“你在怪我?”
李鹤珣冷淡的道:“不然?”
沈观衣还没来得及收回嘴角,便对上了乐安怨恨的眼神,“是因为她吗?”
“嗯。”
简短直白的一个字,让乐安差点疯了。
“夫君~~~~~”沈观衣骤然出声,这一嗓子比乐安还要娇媚三分,九曲回肠。
李鹤珣侧头看向她,明知她现在出声便是要闹事的意思,但他一言不发,大有任她胡闹的意味。
“你这样?告诉她,就不怕她将一切都怪在我身上,日后?寻我麻烦?”
沈观衣扯着?他的袖袍,“她看着?就不像个好人,若是她派人把我杀了,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