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权势依旧,事情自然也不能落下。
“她性子如此,你多担待些。若你有什么需要,尽管与归言说。”
魏莲向来不爱管别人的家务事,可这些天与沈观衣也算是熟悉了一些,他想不明白,“她都如此使性子了,你还?让着?”
李鹤珣看向他,眉眼冷淡疏远了几分,“家事,就不便告知了。”
成,一个?不领情,一个?油盐不进?。
“所?以,这事儿到底听她的,还?是听你的。”
“你可有瞒过她的法子?”李鹤珣抿唇道。
魏莲思索片刻,“有是有,做成药丸便不会被察觉,只?是药效会大打?折扣,你要遭的苦也会更?多。”
“那便做成药丸。”
门外不曾离开的探春,见他们商量的差不多后,这才?犹豫道:“公子,少夫人那边还?气着呢,不若让归言做些醉糕,奴婢好拿去哄少夫人高兴。”
归言一脸莫名的指着自己,“我?做糕点?”
探春笑容顿时凝固,“不……可以吗?”
归言扭头看向李鹤珣,见他同样一脸怔愣,片刻后眉梢轻动,他缓缓回过神?来,说的却?是,“知晓了,等会儿我让归言送过去。”
“我……”
探春欢欢喜喜的离开,归言着急又不解的看着李鹤珣,“公子,您为?何不与探春说清楚,属下哪会做那玩意儿啊,分明是您……”
“书上说,想要讨得一个?人的欢心,便要不求回报,她既以为?是你,便这般以为?,等哪日她自己察觉了真相?,会比我们告诉她,更?加欢喜些。”
归言:“……”
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那夜将自己的多年珍藏给了公子。
以至于如今将其奉为?先辈前?人之言,他还?没有任何理由能出言反驳。
“公子,不若你教教属下如何做,您这身伤,实?在不便……”
“不是有魏大夫在吗。”言下之意便是,他定不会见死不救。
魏莲冷漠的看着两人,随后转身便走,他的药丸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被他们这样败下去,迟早两手空空。
“你的师傅,王老爷子如今何在,你可想知道?”
魏莲自小无父无母, 乃是王老爷子收留在医馆中?,抚养长大的。秦家出事,医馆被砸后, 他便杳无音讯, 寻不到踪迹。
魏莲离开漳州其中有秦家之故,亦有想寻到王老爷子之故。
他阖眼片刻, 认命的跟着李鹤珣去了庖屋。
炊烟袅袅,偌大的府邸空荡却吵闹,木门?紧闭,比炊烟还呛几分的声音络绎不绝。
“你别扶着他,更容易动到伤口。”
“离远些。”
“公子, 要不我来做吧?您教教我。”
“……”
厨房内, 归言与魏莲还在吵吵闹闹, 暮色乌沉, 探春提着更灯与沈观衣站在不远处的杏树下。
夜风徐来,光晕摇晃,里间的人似乎并不知晓外面站了人,仍在旁若无人的对呛, 你来我往。
“少夫人,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原来,醉糕是?他做的, 兜兜转转,竟还是?他。
“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还有精力做糕点, 想来身子应当?无大碍。
探春莫名的看着沈观衣, 但手脚却听话的提灯跟上。
碎石路蜿蜒绵长,与长廊像是?两条并行的长线, 鞋履从?石子上擦过,留不下半点痕迹。
探春嘟囔着,“这也太像了,怎么?能连寿山石也这般还原呢。”
顺着她所指看去,坠在长廊上的小寿山石沟壑丛生,细致的纹路描绘出了山坡与小路,乍眼看去如同一座小山。
美中?不足的是?,峰尖断裂,如刀割后的平滑,令人惋惜。
沈观衣认出了这颗石头,是?她从?前生恼时摔坏的,“就是?先前府中?之物。”
“啊?”探春惊奇的看着,“奴婢就说,世上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石头,原来竟是?同一个。”
世上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若是?过于相似,定是?相同之物。
“少夫人,你怎么?认出来的呀?”
沈观衣笑?道:“若不是?我先前将他摔碎了一块,也不定能瞧出来。”
“那它若是?先前并未碎裂的模样,少夫人岂不是?认不出来了?”
正欲回应之时,迈着步子的沈观衣猛然?停住,嘴角平直,好像忽然?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线头,她回头看向庖屋的方向,魏莲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将糖换成蜂蜜吧,对她身子有益。”
“为?何用蜂蜜?”归言问。
“你哪来那么?多为?何,少说些话,你家大人早就将东西做好了。”
探春:“少夫人,您在看什么??”
乌黑的瞳仁轻颤,沈观衣狠狠捏了下拢在袖中?的指尖,头一次慌乱无措,逃似的离开?了。
怎么?会?呢!
可探春方才的无意之言迟迟挥散不去。
它若是?先前并未损坏的模样,她会?认不出来吗?
从?完好无缺到如今的山石有瑕,她只记得他有瑕疵的样子,故而能一眼认出。
可若放在她眼前的是?那个完整的,还不曾有过裂痕的寿山石呢?分明是?同一物,可正是?因为?少了那道裂痕,是?以?她便理所当?然?的当?成了两个不同的东西。
完整在前,碎裂在后,互为?因果。
前世是?她的因,就像她在前世知晓了那颗树下的账本,到了这辈子,才能结出一招制敌的果。
这些像是?提前知晓一切走向的做派,除了她,还有一人也曾出现过这样的端倪。
不过短短两年?,便当?上说一不二的摄政王,权势滔天,收拾赵家与沈家时,全然?没有给他们反击的余地。若不是?提前知晓他们下一步的打算,哪会?在与之相斗时,恰好握住他们的命脉,次次击溃。
双十的年?纪便如此沉稳内敛,心性?卓然?,没有一点少年?儿郎该有的朝气。
可就是?那样的人,却几?乎对她言听计从?,宛如一只凶恶残忍的头狼,亲手将拴在他脖颈间的缰绳递到了她手中?。
不单单如此,前世成亲时岳安怡忽然?称病,被送去庄子温养病体。
先前她问过李鹤珣,岳安怡身子康健,并无病痛,那有什么?缘由让李家夫人在嫡长子娶妻之时离开?府邸?
除非,有不得不让她离京的理由!且李鹤珣定当?知情。
就凭他手上的势力,若他不知,定不会?容忍事情发生。甚至……岳安怡离京,有没有可能就是?李鹤珣的手笔?
而他这样的做的缘由,若只看前世,着实没有一点头绪。
可若是?对他而言,今生才为?因,是?无暇。前世为?果,是?裂痕呢?
“少夫人。”探春端着刚做好的醉糕走了进来,淡淡的甜香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沈观衣捻起一块,入口即化,微甜不腻,与前世的味道,几?近相似,唯一有些许差别的不过是?手艺上的娴熟。
“少夫人,您怎么?了?”探春见她分明在笑?,可眸底却蒙着一层雾气,心中?担忧。
沈观衣捏着手里的糕点,逐渐用力,任由它一点点化为?碎末,“无碍,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想明白了她曾经的沾沾自喜,不过是?那人的甘之如饴。
她曽最得意之事,无外乎是?那令人畏惧的摄政王成为?她的裙下臣,而这一切她竟以?为?是?自己通过手段得来的。
眼下云雾散开?,露出藏在内里的残破不堪。
当?拨开?她以?为?的利用、手段,才发现,原来他的爱并非浅如苍狗,反而细如长风,比她所以?为?的,还要磅礴。
而前世的她,留给李鹤珣的是?什么?,除了辜负,便是?一再的伤害。
她甚至不敢细想他带着今生所有的的记忆,满心欢喜的想要与她共度余生时,却发现她与旁人私相授受,甚至从?未给过他半点真心时的痛苦。
原来,她当?真坏的无可救药啊。
“少夫人,少夫人您去哪儿啊?”探春看着沈观衣面色苍白的从?她身边走过,任由她如何唤,都不愿回头。
“别跟着我。”
略微颤抖的声音,止住了探春欲要上前的脚步,目光担忧的看着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尽头。
晚来风急,细密的雨丝打在屋檐上,落入泥土中?,挂在梁上的灯笼忽明忽暗,左右摇晃,长廊上的女子提着裙角步履匆匆,藕色的薄纱层层叠叠,轻盈擦过漆柱。
她想见他,很想。
忽的,脚步停住,她顾不得拨开?凌乱的碎发,直愣愣的望着不远处执伞从?杏树下走过的男子。
“李鹤珣!”
雨中?忽闻声响,伞沿微抬,他侧身看去,在瞧见来人时,那双清冷如月的眉眼顿时拧紧,“怎么?出来了?”
“别过来。”
沈观衣声音轻轻的,却足以?让李鹤珣停下脚步。
在他错愕的神情中?,沈观衣踏进雨中?,朝着他走去。
绵绵细雨似乎要穿过她的肌肤,一点点渗入心口,冲破厚墙,卷走青瓦,为?她滋养万物,使其生根发芽。
可雨来晚了,那一点点情意早已在她不曾发觉之时,长为?参天大树,茂盛葳蕤。
沈观衣钻入伞下,乌发如同蒙了一层白糖,冰凉的手固执的钻进男人的掌心,指尖相碰的一瞬,便被他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