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月拉着大婶一路狂奔,路上看到燃烧的建筑里被横梁压在底下动弹不得、看上去已经严重烧伤的伤者,她想去救,虽然转念间也想到了即便去救这样的重伤也没有治好的可能,活着可能也是痛苦,但电光火石间,她还来不及把想法化为神经末梢的信号,房子整个坍塌,那个人将和脆弱的吊脚楼一起成为焦炭。
飞机似乎已经飞走了,但大火熊熊,街市上的楼宇随时都会倒塌,人在路上随时都会被砸中,烧伤,甚至掩埋。饶是如此,想要赶紧赶到医院救人的王外科医生还在路上顺手救了一个母亲已经被砸死自己身上也有轻度灼伤的小姑娘,背着她拽着吓坏的大娘,一路小跑到了医院。
冲进大厅,她很镇定的把小女孩和大婶送给处理轻伤的同事,自己挤过人群走进里面穿好手术服去救重伤员。路过坐在走廊上的各种伤员,都是老百姓,断手断脚的,炸飞一大片血肉的,烧伤的,磕碰的外伤的,走起路来嘎吱响的木地板上都是血,浓稠的血一滴一滴的顺着缝隙渗下去。
她想了想,即便此刻她能□□成四个,四台手术一起上,以药品的存量—除了纱布是够的—其他的都不够,总有那么几个人,今天只怕是很难救下了。回头一瞥,缝隙里看见同事手脚麻利的给伤员消毒止血,不论如何,保命要紧。乱世中人活的跟章鱼海星一样,要断肢求生。
她进了手术室就专心工作,外面乱哄哄的有人来找她她也不知道。幸好同事代答,说王医生没事,没有受伤,路上还救了几个人过来。精壮的广仔这才一路小跑回到码头跟姜希婕报告。姜希婕这才放心,再让紧急渡江而来的赵妈把话带回家去。
轰炸来的时候,姜希婕在行政院听到防空警报,立刻被警卫疏散到掩体里。她第一个想到的是王霁月在哪里,结果就在行政院的附近的防空洞遇见了她—这家伙今天到教育部来了。两人四目相对,黑洞洞的防空洞里奋力挤过人群,紧张和惊恐在拥抱在一起之后,迅速的消解。
她听得见她胸膛里咚咚的心跳,她也是。不祥的急速心跳反而显得让人心安。至少现在,人,是触手可及的。
警报过去,惶然众人小心翼翼走出防空洞,遂看见东方朝天门方向熊熊浓烟{35}。王霁月拔腿就要走,想立刻去确认今天在闹事值班的妹妹是否安全,被姜希婕拽住,“先回家去看看家里安不安全,我先去南纪那边,再派人去医院看。否则医院现在肯定乱成一团,你去了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怎么办?”王霁月紧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你反而让我离你而去?”
好不容易免于互相寻找了,难道不并肩而行同生共死吗?
两人目测临江门一带由于靠近主商业区居民也多,如今也是浓烟滚滚,便先前往南纪门的店面。走到半路发现南纪门也是四处大火,众人正在救火,不知该进还是该走的时候,见到郭夫人带着人跑了过来—知道自己的东家是在政府做事的人也好。一问才知,轰炸来的时候,郭夫人就带着广仔一流上楼去敲门,把仅有的几个租客拽到了地窖里,众人这才躲过了轰炸,但是出来一看店面着了火,旁边别的铺子也在忙着救火,郭师傅遂让妻子先去找东家报信,顺便带上这个腿脚麻利的广仔看看东家的安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自己带着余下众人开始救火。郭夫人说火势不大,应该不要紧,就是这一路过来到处榻房子,很危险,让东家等一会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