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找其他任何上头老板。任何人来,只要符合暗号,东西拿走便是—反正不懂暗语也就无谓看懂。这是她争取信任的阶段,信任到了,她就可以开始扎刺了。是故,她经常来医院看望病人,也只是一个接头的借口。医院和整个市区虽然危险,但人多口杂,易于掩护。比如今天。
比如今天,她离开病房,往楼下走。由于往来人多,快到二楼的时候就没人能跟住她了。傅仪恒遂转身走在二楼走廊上—走廊上铺满草席,挤得面对面走来的人都错不开身。十一月的天气,阴冷潮湿,傅仪恒裹着自己最不显眼的衣服—灰蓝色的女式西服,包也没拿一个,手插兜里,还戴着成套的帽子,侧着身子行走在这哀嚎□□的医院走廊上,照旧英姿煞爽,哪里像在重庆,分明就像是还在上海。对面走来一个瘸子老头,身材硕大,提着送饭篮子,一个人占据了整个走道。傅仪恒见他过来,不得不努力歪着身体,伸出右手撑在墙上,整个人站成一条斜线。老头路过,蹭了煤灰的脸瞪着眼白已经污浊的眼睛看了看傅仪恒,艰难地侧过身体,晃荡晃荡地走了。
傅仪恒让过他,又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老头的背影,这才快步离开。
出医院,走到魁星楼一带,大抵是抗战时期人都在后方,重庆人多,几经轰炸大火建筑物破败殆尽也不显得萧索,人们总是奋力求生。比如这家茶楼,八一三的时候就因大火而焚毁,结果老板愣是凭借那点残垣断壁和拾荒弄来的破木,又给盖起来了。老板一边挣着养不活自己一家三口的钱一边想尽办法把店门修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傅仪恒想,虽然这样不好,但她觉得修不好才是有利的。修不好就没人在意,没人在意就对她有利。
茶馆深处不见人的阴暗角落坐了个人,蓝布长衫,带着圆片眼镜,面前两杯茶,傅仪恒认了出来,一言不发快步走着坐了过去。“你们赵站长{51}派你来么?从上海过来也是远路啊。”“最近打击太大,都在往回走。往后再派一批。”“这么说,好像能坚持的不多似的。”来人面有几分难色,傅仪恒遂给他递了根烟,在帮他点燃,道:“倒不是我故意说,这话你也别带回去,咱们就聊聊而已:委员长处理王天木的事情,实在不智。依我之见,王天木未必要反的,无非是放出来了,反不反还不一定。这要算是一石二鸟计,可不止二鸟被打下来了。不过嘛,”那人眼睛射过来一道光,说凶不凶,说温不温,“王天木的保镖里有个姓马{52}的。你回去问你们赵站长,说不定他认识。那人,前阵子我们想买了,办成了事情的。就是现在我们不方便下手,何况这也是戴老板清理门户的事情。”那人点了点头,“行啦。这话我算是帮你们带完了,有什么找我的吗?”那人未及开口,傅仪恒拿起茶杯准备喝,却又想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估计也没有。你们现在,华东全部瘫痪了吧还是快去想想办法把王天木给废了算了。要不然就不好办了。”
那人走了之后,茶也渐渐凉了。傅仪恒付了茶钱,走出店门准备回家。一时间又犹豫要不要去医院再等等婵月,万一能一起回家呢?恍惚间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在医院门口的告示牌上,那个来送食盒的瘸子老头正在贴广告。
她瞟了一眼,确定无误。而后走进医院的大门。在急诊室外安心站着等。不知等了多久,天色已晚,忽然落霞漫天,只怕明天又是一个空袭日。王婵月走了出来,看见她,“你怎么没走?”“等你一起回家。”
幸福的代价是如此巨大,因此变得更加甜美,叫人欲罢不能。王婵月挽着她的手,一起往外走去。因为挽着傅仪恒,所以觉得忙了一天的疲惫顷刻间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49}刘峙。当然这里是化用了。大家可以去百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