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又还离得早,箱笼里头倒有些贵重东西,却换不得银子用,若想吃的舒坦些,可不得往厨房里打点,总不能拿了丝衣锦袄作赏钱。
她这里日日要一只鸡,厨房先给她上了几日,落后便回说,天冷不及置办,每日里都要炖新的,才刚回来几日便吃了快十只鸡了。
小丫头回来报给小莲蓬知道,小莲蓬气的咬牙,这还不是按天算,是按顿来算了,睐姨娘连动都不敢动弹,为着赔了些眼泪,还是忍了这口气:“我仿佛记着,安姨娘张姨娘院儿里,也不并时时吃鸡的。”
姨娘有姨娘的份例,肉菜鸡鸭鱼羊都有定例,手上一松一紧,便差了这许多进出,若按厨房的来算,她确是把一月的份例吃用完了,羊肉嫌腥臊气,鸭子又太寒,只好吃鱼,多搁姜丝,拿姜味盖去腥味,将就着又吃了七八日。
纪氏等于是禁了她的足,明沅听得些风声,却不能去看望,也不能巴巴的日日送汤水过去,只隔得几日给送些点心果子。
这些个消息在下人里头传的最快,睐姨娘受磨搓,没一日就传到她耳朵里了,明沅叹口气,自床底下拉出钱箱子来,打开来拿出一吊钱,让九红悄悄送过去。
这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倒是时常能加一顿粥饭,院里支起炉子来,不往厨房去要,自个儿置办了锅子,拿粳米煮粥吃,又煮了一锅子的鸡蛋,沾了醋吃。
纪氏睁只眼儿闭只眼,总归不是少了她吃穿,还能样样称她心肠不成,明潼折腾了她几回兀自觉着不泄火,知道明沅给睐姨娘送了钱,冷哼一声:“她倒是个孝顺的。”
她有这么一桩事,身子倒好起来,原就是风寒,歇了十来日好个彻底,再往纪氏屋里去时也不藏着掖着,眼底轻蔑乍现,嘴角噙一段冷笑:“娘待她们再好也是好心作了驴肝肺,既这么着还不如发落了她回去,叫她尝尝跟着姨娘的苦处!”
她出这一回手,纪氏立时就知道了,这回睐姨娘撩了她的火性,是该得着教训,这才假作不知,大面上过的去便是,可明潼说的这话却还是左,只当她那性子扭过来了,哪知道她半点也没改,伸了指头就点她:“又混说,姨娘是姨娘,六丫头是六丫头。”
“总归不是什么好货!”明潼这口气噎着出不来,哪个知道她为了甚下作手段才怀上了这一胎,她心里又恼又恨,不能对着亲爹发作,只好逮住睐姨娘出气,连带明沅也一并迁怒了,原来就视她作肉中刺的,兹当她是个老实本份的,竟还会暗渡陈仓,这会儿更借着由头出气了。
纪氏屋里燃了内造的百合香,瑞兽香炉两边趴着的麒麟口里吐出袅袅白烟,外头落着雪,屋里一片浅金深红,纪氏身上穿着浅金菊瓣纹的袄子,她一笑,明潼这点火气就先消了一半,自有了弟弟,她愈发依赖起纪氏来,原来全藏着的话,如今倒敢吐露一半儿了。
往她身边一坐,头靠在纪氏肩上,一只手挽了纪氏的胳膊,纪氏伸手抚住她的背:“你这个丫头,人行事还能跟抛角子似的,不是正便是反了?”她笑眯眯的捡了一块酥心糖,明潼堵气不吃:“娘就是太好性,她们才敢爬到头上来。”
“哪个骑到我头上来了?是苏姨娘还是张姨娘?非得学那母蝗虫雌老虎?姨娘们不敢抖,你爹难道听着狮吼不怕?”纪氏还是头一回同女儿说起了夫妻相处之道:“敬着爱着是一样,哄着骗着又是一样,开一眼阖一眼的才能过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