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庶子,纪怀信绝少往儿子屋里跑,这原是女人家该理的事,这回一看,气的满头升烟。
儿子已经十三岁,将将到了通人事的时候,摆着这两个丫头行那红袖添香之事,哪里还有心思再读书考举,他望着黄氏阖阖眼儿,黄氏抿了唇儿说不出话来,到底咬了牙道:“哥儿大了,哪家子不摆两个人的,童儿小厮哪里精心呢。”
纪怀信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将这些败德的东西打发远些,若再叫我见着,便要去信问一问丈人,大舅兄家中的儿子可有了通房丫头。”
黄氏是个要脸的人,绝不肯在娘家丢脸,她气的咬碎一口牙,唇上生了两个大火泡,日日抹黄连粉,一面气苦,一面觉着这儿子果然是抱养错了,白眼狼真真没得错,早知这样,倒不如一并料理,如今还落得个干净。
纪怀信看看长子写的字作的文章,叹他有股子志气,童生试是三年两场,误了这一回又得再等一年半,于其留在府中,倒不如送了他出去求学,拿了他的诗文欲送他去栖霞书院,纪舜英却自个儿请求去东林书院。
若去东林,便要出金陵了,光是水路也要两日,纪怀信愈发觉着对不住儿子,家里这碗水再怎么也端不平了,他托人写信,已是定下年后就去的。
却是纪怀信的启蒙师傅荐的地方,这个学生慧极,又最肯下苦功,若再在家中,说不得便埋没了去,倒不如出去求学,还写了信给同年,请他多为照顾。
黄氏再想拦着不叫纪舜英出家门也没得法子,这回也不要她指派的人,纪怀信择了长随的儿子跟着,又从外头买来两个书童,叫纪舜英带了信跟束修开春就坐船去锡州。
黄氏为着这事,在纪老太太跟前很是没脸了一阵,纪舜英院里如今全是老太太给安排的人,她闹这么场笑话,差点儿连管家事儿都丢了,老太太一句:“大郎媳妇事儿,有些许想不到也是寻常,不若叫二郎三郎的媳妇也一并帮手。”
唬得黄氏差点跪下来请罪,当着老太太的面拿帕子捂了脸一通狠哭,把她原来待纪舜英那些个好处俱都拿出来说,甚时候断的奶,甚时候学的步,甚时候开始会喊娘,说的越多,越发连自己都信了,她再没什么亏欠庶子的地方,叫他当了四年嫡子,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老太太一打眼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实无气力再管这个孙子媳妇,难道还能休了她不成?那才是真成笑话了,敲打两句,便自家添了人手给他看院儿,择了陪房刘嬷嬷的小儿子媳妇一并跟了去,摸出体己来,就在锡州城里置个小宅子守着纪舜英,让他在外逢着年节也有个吃热饭的地方。
纪怀信见着祖母这般心里更是歉疚,偷偷补出银子来,纪老太太看着孙子就叹息:“你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不求儿孙多出息,你自个儿修身了,家里却不打点,我还有几年能为着你们操心?说一句诛心的话,我若这般行事,纪家能留几个爷们下来?”
纪老太太也不曾生养过男孩,如今这几房可都是庶子传下来的,说的纪怀信满面通红,伏在地上听她教训,从一百两银子,又补了一百,便是纪舜英在锡州过上三五年也是够了。
这事儿阖府皆知,连明潼这样后来的也听说了,她好一阵儿不曾说话,纪老太太搂了她在怀里:
“你心疼你娘,可行事却不能落了下乘,不说这里里外外都是眼睛,举头三尺还有神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凭你一个,再怎么能,还能撑起一家子来?必是大家都好了,才立起得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