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舸声音轻下去,心里猜测怕是姑娘心里头难受,六姑娘正在宽慰她。
碧舸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把帘子放下了,掩得严严实实的,外头想透着玻璃也看不见了,出去了就冲兰舟摆摆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明芃前头半年确是关在屋中足不出户,后来拾得送了画卷来,有时是草有时是花,有时候是果子,还有果核鱼骨头,明洛收了画,倒一天天缓过来了,想着出去看看,山上没人比她大,那几个都听她的吩咐,她还换过衣裳,穿了骑装天不亮就起来爬山登顶看日出,扎了网子去捉鱼捞虾。
她为着梅季明茹素一年,捉着这些就养在水缸里,养上几天又放出去,半日关在家里作画,半日出去爬山,袋里总装着吃食,馒头饼子,一半给了拾得一半喂了动物,还散了小米出去喂麻雀。
她初上山时,只一想到梅季明就心口疼,不吃不睡不说不动,为他遭了这样的祸事哀痛,等到念了佛经,再拾起画笔画起仙域志来,想着把他最后留下来的稿子印成册,叫他不白来人世一回,画的越是用心,越是少想到他。
从无时无刻不想,到一日想一回,再到隔个三五日,等仙域志画完雕铜版,她想到他的时候已经不再伤痛,替他做了这样一桩事,倒叫她自个儿平静下来,办完了事就依着原来承认的,回来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人。
却不知整个家里就瞒着她一个,她深吸一口气,大口大口喘出来再吸进去,心口回暖怦怦跳个不住,打明沅掌中抽出手,竟还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我知道了,六妹妹回去罢,你能说这些已是难得,旁的我再不问了。”
明沅坐着不动,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呆着,明芃却笑:“你便不说,我也知道,你去罢。”明沅无法,叫了碧舸兰舟进来,旁的不好多说,只叫她们日夜看着。
碧舸这才皱起眉头来,她跟兰舟两个也不知真相,只觉得明沅这话古怪的很,她们姑娘这一向好了许多,偶尔还能提上一二句,不似原来半个梅字也不能提,眼睛里连梅花都不能看见。
明沅裹上片金斗蓬往回去,过了西府,也不急着回屋:“我们往园子里头转转,这会儿腊梅该开了。”
九红知道明沅必是忍不住说了,心里替她担忧,却不好说什么,应得一声扶了她的手往园子里去,园里积得一层雪,石头上落满了,远看倒跟一个个雪团子似的,偶尔还能见着雪上细细的脚印。
肥乎乎的麻雀一个挨着一个的站在枝上,毛蓬松的撑起来,看着就跟圆球似的,树底下的野猫盯着麻雀虎视眈眈。
明沅站在四面亭里,一边一株腊梅开得正好,九红立在一边陪了她,她伸出手去碰着腊梅上的落雪,冻得指尖发麻了,这才转身问道:“九红,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二姐姐。”
梅氏为难,明蓁更为难,一家子都是两难的,偏她先去捅破了秘密,明芃知道了就不再是小事儿,她绝不能装作不知安心嫁人,明沅也逃不开干系
九红替她叹一回,这事儿也没个对错,心里替明沅担忧:“要不,我去寻喜姑姑一趟?”她跟锤子的婚事订了下来,喜姑姑是想着九红跟了明沅当陪房的,儿子如今是个二掌柜,若是跟了明沅,大小也能当个庄头了。有了这层关系,凭着她在纪氏跟前的体面,总好帮着劝一劝。
明沅一听倒笑着摇起头来:“哪用得你去说,叫人要把剪子来,剪几枝腊梅,到屋里取个瓷瓶来,我给太太送去。”
等着东窗事发,不如她自己先去认下,九红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叫了一声姑娘,明沅冲她笑一笑:“是祸躲不过,我既说了,就没有不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