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是被一阵轻微的动作吵醒的。
天光大亮,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下来,卧室里暖融融的,满屋旖旎的雪松余味。
裴野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从乱糟糟的被窝里坐起来一些,靠在床头。
兵荒马乱的一夜漫长又遥远,就好像是一个世纪之前发生的事。他用掌根轻轻捶了捶发胀的太阳穴,迫使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昨晚裴野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他记起,自己最后一件事是去连夜处理了胡杨的尸体,再往前是抱着傅声去浴室清理,再往前——
记忆的珠子串成了线,裴野的手一顿,倏地侧过头。
一线晨光不偏不倚,正照在他身侧沉睡的傅声脸上。
裴野眸光一动,冷峻的五官都柔软下来。
傅声面向裴野侧躺着,似乎是昨晚折腾太过,青年的睡颜格外沉静,侧脸埋在软枕里,睫羽随着悠长的呼吸轻颤,阳光下青年半长的发丝泛着些暖调的栗色,皮肤白得透明。
青年未着寸缕,消瘦的肩胛骨露在被子外,因为呼吸而规律地起伏,锁骨和颈侧印着显眼的暗红吻痕。
裴野眼里渐渐蓄起脉脉的温情,他无声地笑了笑,抬手去拨弄傅声鬓角的长发。
身旁的oga身上充盈着化都化不开的,独属于裴野的信息素凛冽性感的味道。
——他是小声的alpha了。
或许是被裴野的动作惊动,亦或是被阳光刺了眼,傅声皱了皱眉,难耐地轻喘了一声,在被窝里蹭了蹭,伸出一只清瘦光洁的手臂,闭着眼睛摸索了一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搭上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把枕边人当做了什么抱枕靠垫,傅声这一伸手,刚刚好搭在裴野紧实的下腹上。
裴野一怔,下意识地有点害羞。偏偏傅声意识不清明,凭着标记后信息素亲近的本能往裴野怀里凑了凑,搭在他身上的手一动,痒得裴野小腹一紧。
得亏他穿了件背心,要是肌肤相亲,大早上的,少年恐怕又要把持不住。
裴野定了定神,垂下眼帘,看着几乎要贴上自己的青年。
那种不真实的温馨感又回来了,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刻总是让他不能自拔,好像他和傅声只是一对普通的小情侣,过着他们都曾向往的平凡日常,亲昵温存着,享受二人独处的时光。
这一切太美好,好到他差点忘了,是自己强制标记了被他亲手软禁于此的傅声。
“唔……”
身旁的人闷哼着蜷起身子,眼看着有转醒的迹象。裴野按捺着心里的酸涩,捉住在自己身上无意识乱摸的手,在傅声手腕内侧的脉搏处落下一吻:
“小声,睡得好吗?”
傅声没说话,在被窝里打了个冷战,微微垂着头咬住嘴唇。裴野一怔,握着傅声的手顺着oga光滑的肌肤往下一摸,沿着泵动的脉搏摸到一手滚热。
裴野的脸色变得难看:“都清理了的,怎么还是发烧了?”
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傅声掐细的腕被裴野圈着,整个人抖个不住,裴野撩开傅声零碎的发丝,触着一层虚浮的冷汗,颧骨和额头都烫手。
裴野这下真急了,把人捞起来,傅声闭着眼睛,五感依旧不是很分明的样子,任裴野抓过自己的制服外套给他披上,扶着傅声靠在自己怀里顺气。
裴野又心疼又自责,在傅声发烫的眼皮上小心地吻了好几下:“一定是那个失调症,身体对信息素有排斥反应……小声,哪里不舒服告诉我,一会我去给你买药。”
傅声痛苦地喘息着,勉强睁开眼。
清晨的光线刚刚好,他们的距离却近得不妙。
裴野上了高中后不分寒暑钟爱穿背心短裤睡觉,他也习惯了在家做早饭时厨房外有个大小伙子晃来晃去讨嫌,偶尔闹烦了,掐着裴野的胳膊把人轰出去,两个人打闹够了,再上桌开饭。
四目交汇的一刻,少年顶着晨起的微光,乌黑微长的刘海下俊朗的眉眼专注而温柔地盯着自己,同样有些凌乱的碎发,同样一件赤膊的无袖背心,几乎让傅声一瞬间以为他们回了家。
裴野的眼神宠溺极了。他曾经一度为某人可能会拥有这样温柔的少年而心里嫉妒得要发疯,可如今他终于明白,这样的目光,裴野永远只会留给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是他狩猎的目标。
他用七年时间榨干了傅声最后一丝情报的价值,如今这样深情地看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一阵无由来的惊恐扭曲了傅声的五脏六腑,他的脸刷的白了,肺部收缩,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裴野吓了一跳,揽着傅声的腰,帮他拍着后背:“慢慢顺气,不急……不能着凉吧,我掖了被角的啊……”
傅声的身子在裴野掌心颤抖,他听见傅声断断续续地嘶哑说道:
“……水……”
裴野恍然松开他,掀开被子下床:“好,好,我给你倒水。”
他赤着脚跑出卧室又跑回来,拿着一杯温水,傅声本就腰肢酸软,高烧更是让他浑身散了架似的,酸疼直往骨头缝里钻,爬都爬不起来,披着裴野宽大的外套,狼狈地歪靠在床头,细白一截腰肢隐没在被单之下。
裴野在床头坐下,把杯子递给傅声。傅声碍着没穿衣服,不得不一手抓着外套衣襟,一边咳一边另一只手接过,这才改为两手捧着杯子猛灌,来不及咽下的水珠顺着唇角滑落,流至颈侧。
一看对方就是烧得口干舌燥,裴野心疼坏了,伸出手,拇指指腹蹭过傅声下颌的水痕:“别呛着,不够喝还有。”
说着裴野又拿出两盒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这里居然真有些备用药,一会吃了饭,把退烧药吃了,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幸好今天是周末……”
他看着傅声放下手,披着他的外套靠坐着,握着杯子搁在腿上,咳也不咳了,平静地看着他。
裴野忽然心头一慌,语气变得卑微:“……我能在这照顾你吗?”
傅声垂下眼帘,裴野看了傅声一会,逐渐明白了,艰涩地弯了弯唇:“行,那你千万记着吃退烧药,再难受也别不吃饭,有任何事都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说完,裴野叹了口气,宽阔的肩膀颓了下来,别过头在床上发呆似的坐了一阵,这才不舍地站起身开始穿衣服。
傅声坐在床上没抬眼,余光能隐约感觉到裴野沉默着穿上制服,打好领带。直到裴野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在床边蹲下,理了理傅声披着的外套衣领。
傅声下意识以为裴野是在暗示他把衣服还给自己,刚要脱下来,裴野忽然按住傅声的小臂:“穿着吧,下次我再来取。”
讲完这句,裴野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傅声这下真不懂了,转了转眼珠看向裴野的脸。
少年看上去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沉吟片刻,整理衣领的手抚上傅声发烫的脸颊。
“小声,我们商量个事好不好?”
裴野斟酌着词汇,说道:“我知道轮渡行动你是研发人,c党想接手复原那个系统,其实你不想修复那个系统也无所谓,你只需要在这做做样子,具体的我认识一个搞计算机的科学家,他的团队就能复原……你表现得配合,他们就会对你放松警惕……”
傅声眼眶瞪大了,琥珀色的眸子微不可察地一震。
裴野的话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盯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唇,良久,慢慢地点点头。
“好。”傅声说。
裴野还在不断寻找各种合理性来说服傅声,被他打断话头的一刻意外地愣了愣:“真的?”
“嗯,”傅声声音很轻,语气却清醒理智,“也不用假手于人,需要的话,我真的给你们复原就是了。”
裴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本来都做好了傅声一口回绝他的准备,前些时间还拒不和c党合作的傅声,今天居然主动提出可以重新加入轮渡复原?
“那,那最好,不过复原工作量很大,具体还要看你的身体状况再说……”
裴野着实喜出望外,站起身,刚刚被傅声下逐客令的不快好像全都不见了,少年兴奋地搓了搓手,说话都有点东一句西一句的:
“那我这两天就去让他们准备需要的器械。对了,给你买的那些东西我看你怎么都没用呀,是不是用不上?明天我让人往这里送个好床垫,争取再偷偷给你买台电视……”
“好好养病,小声,明天我还来看你!”
他兴冲冲地在傅声唇角落下一吻,这才起身离开。
门打开又关上,傅声阖了阖眼,忽的苦笑出声。
果然啊,他对自己说,果然。
从看到裴野因为自己同意修复轮渡系统而激动不已的那一刻,傅声就知道,他又一次从自己身上拿到他想要的了。
傅声的指尖再次不受控制地开始战栗,他垂眼看着杯中,模糊的水面上倒映出一个看不清面孔的、浅栗色长发的纤细美人,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傅声目光忽然浑浊了一瞬,牵起嘴角,挽了挽耳畔的发丝,喉结滚动着,低声笑了。
“妈妈,”傅声对着水中那个熟悉的影子呢喃道,“小声好蠢啊,他一那样看着我,我就又以为他真的爱我了。”
军部参谋处办公室内。
“你是说胡杨在制服猫眼时,配枪走了火?”
报告被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裴初一掀眼皮,冷笑道,“上了保险栓,你告诉我枪凭什么走火?”
“谁知道,可能是猫眼把枪夺过来也说不定……总之我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
裴野活动了一下脖子,把警帽挂在衣架上,嚼着口香糖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坐。
裴初厉声道:“他才刚转移到别院几天,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组织可得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人有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哥你也太会避重就轻了,”裴野靠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胡杨是老同志了,居然还触犯纪律,就算没闹出人命,被发现了也是要挨处分的。”
裴初突然一声嗤笑:“照你这意思,他真的给猫眼下药了,那猫眼人呢,他现在怎么样?”
裴野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一乐。
“我标记他了。”裴野说。
裴初狠狠一愣,看着裴野没事人似的拿过茶几上的水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男人不禁皱眉:“裴野,别跟你哥玩心眼——”
“怎么,胡杨要睡他无所谓,他把命玩进去了,我接个手还不行?”裴野哼笑道,“他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oga,被标记了之后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裴野斜了裴初一眼:“猫眼亲口说的,轮渡的程序,他可以参与复原。”
裴初握着报告的手紧了紧:“什么?”
“赶紧想办法安排胡杨同志的后事吧老哥,”裴野端起茶杯,“还有,我都出卖色相了,是不是得给我也顺便申请一些补偿?”
“滚,”裴初没忍住骂了一句,伸手一指,“我这一堆事呢,别给我添乱……等等!”
他看着裴野起身,忽然抬高声线:“你们警署的卫宏图,盯紧他点。这个人是个刺头,未来军部的提案重新进入表决环节时,还得靠你联络争取他。”
裴野摘下衣架上挂着的帽子,哦了一声,嘴角上扬。
“其实你也不用忌惮一个卫宏图,”裴野说,“军部的代表席位一定不会减少的,再表决多少次都是如此,不是吗?”
说完裴野推开门,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打印机一刻不停地咔咔地吞着纸,满屋都是油墨的味道,沈辞拿着文件进屋时下意识蹙起眉头,想起自己的来意,不得不压下反胃,笑着对办公桌前的男人摆摆手:
“哟,忙着呢。”
“你说呢老弟,”男人叼着燃尽的烟头,头也不抬地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打字,“当初军部通过的增设席位的议案要重新表决,所有档案都得重新拿出来过一遍,现在内阁都没有我忙……”
说着男人一抬眼皮:“有事?”
“啊,没啥大事,”沈辞举起手里的文件夹,“我来交这个提案,麻烦大哥这两天给录入到民生专栏呗。”
沈辞把文件夹放在一摞废纸上头,男人一把捞过来,三下五除二拆开看了看,嘶了一声,把烟头碾碎在烟灰缸里。
男人把文件夹丢回去,掀起的风刮起几张白纸纷飞:“老弟,别想了,拿回去吧。”
沈辞愣了:“哪里有问题吗?”
“你看看现在议会最大的事是什么,”男人继续在键盘上敲字,“别说是你这点小破事,就是昨天工商联会提交的退税报告都被搁置了,一切都得为军部的事让路!懂吗?”
男人的话并没特别出乎沈辞意料,他尴尬地笑了笑,尽力找补着:“要不,我找这周的轮值主席签个字,去城管那里跑一趟,让他们直接颁一个解禁令……”
“我说老弟,你怎么不明白呢?”
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烦躁起来,“给一个露天市场解禁不解禁重要吗?轮值主席不会为了这点事,给下头专门下发指示的!再说了,小摊小贩的,换个地方卖东西不就完了?”
说罢男人又点起一根烟,咬着细长的烟管,手背冲外摆了摆,含混地应付道:
“行,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沈辞。”
男人像是当青年不存在一般继续干起自己的事来。沈辞怔怔地看着男人的脸,手攥紧成拳却又无力地松开。
这不是他的提案,对军部占了二分之一席位的事是一点也不谈啊……不过看样子,他马上就要宣布参加明年的大选了。”
午休时间,露天市场的面馆里依旧没几个食客,也就是裴野趁着巡逻偷溜出来和沈辞来这吃上一碗牛肉面。盛夏的空气闷热黏湿,二人特意选在风扇下面的位置,却还是吃得满头大汗。
趁着沈辞吃面的功夫,裴野挑了一筷子面条,若有所思:
“主席他私下是同我和我哥说过,等国内局势稳定一些,他会主动宣布参选。”
沈辞咬断嘴里的面条,抽了张餐巾纸:“靠,你和你们主席这么熟?你在c党到底是负责干什么的,这么受器用?”
裴野耸耸肩:“我哥是主席最信任的心腹,至于我嘛……我是被他点名培养的卧底,专门做潜伏工作的。”
他低下头捞了块牛肉吃,半天才觉得对面太安静了,一抬头,沈辞嘴角抽搐地盯着他:“逗我玩呢吧裴野。”
“谁和你逗着玩。”裴野说着,故意扬起嘴角笑了一声。这小警官本就生得眼眶深邃、高鼻薄唇,一副桀骜面孔配上这邪邪的笑意,愣是真有几分反派似的恶毒样子来。
半真半假的玩笑让沈辞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大爷的,还说和你哥不像呢,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阴险狡诈——”
他忽然吸了吸鼻子,沈辞自认为鼻子已经不算灵敏了,可同为alpha,他还是闻到了一股不对劲的味。
裴野的周身萦绕着一股寡淡却挥之不去的信息素味道,与少年自身携带的薄荷味的alpha信息素不同,那是一种更加柔和清新的,oga的香味。
沈辞恍然大悟,再定睛一看,裴野这小子一脸神清气爽的餍足,满是肉眼可见的松弛感。
沈辞倒吸一口冷气:“我去,你小子私生活够风流啊!”
裴野噗嗤一笑:“沈老师这话太冤枉我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救人吗,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这一刻,沈辞忽然很恨自己过强的推理能力,“慢着,你,你把人家给——”
这回裴野不嘻嘻哈哈了,挠了挠鼻子:“情况有点特殊……但我承认我也没忍住,就给他标记了。”
接二连三的炸裂信息让沈辞有点脑袋疼,他揉了揉额角,感觉碗里的面都不香了:“裴警官,你都说了人家现在在生你的气,你转头就把人家标记了,我要是你这个oga早把你五马分尸了!说吧,你到底怎么给人家惹生气了,这人又有什么麻烦要靠你解救。”
裴野喉结往下咽了咽:“我之前受组织指示假扮流浪儿,设计让他收留了我,在他身边当了七年卧底。”
沈辞:“……”
半晌,青年烦躁地一抓后脑勺,一头红发都被揉得乱糟糟的。
“往好了想,你还是有机会的,”沈辞脸颊抽了抽,“毕竟换了一般人,早就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了,他居然还能容忍你标记他,说不定你真有挽回的希望呢?”
裴野脸黑了黑:“借你吉言。”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低下头吃面,只不过无语的缘由各不相同。
屋里安静下来,档口的服务员小妹忽然看见了什么,对着门外招呼道:“阿婆!”
吃面的两个人亦是一惊,不约而同抬头。
是上次偶遇的那个拾荒阿婆,老人仍然背着那破旧编织袋,戴着块脏头巾。服务员小跑出门,将有些躲避着自己的阿婆搀进屋来:
“没事的阿婆,店里有些废瓶子和塑料,您拿走吧……”
“王阿婆!”
沈辞率先起身,关切地凑过去,“阿婆,您和阿公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青年也跑过去拿过阿婆的编织袋,裴野没吱声,对着档口的厨师指了指桌上的面,示意对方再打包两份。
老人被搀扶着在空座上坐下:“我老伴还是老样子,下不来床,全靠我伺候着……”
面馆里的人和老阿婆应该早就比较熟了,服务员是个热心肠的女孩子,跑了好几趟,给顶着烈日头捡垃圾的老人拿来手帕和温水,沈辞帮她接过来,一边和老人聊些家常。老人道谢过后,忽然想起什么,对沈辞问道:
“小沈啊,解禁令的事……有消息了吗?”
沈辞被噎了一下,吞了吞口水,目光扑朔着转开了:“上头说,说……”
“阿婆,议会最近要开几个重要的会,解禁令还要再等等。”
沈辞一惊,侧目看去,刚想给插话的裴野使眼色让他别这么直白,却见裴野放下筷子,拿出钱包:“不过我和沈先生替您去城管那边问过了,解禁令批示下来之前,对于咱们这里的商家都会有补助,这几天我们正准备挨家挨户发放呢。这是您的——”
“不必了,警官。”
裴野捻钞票的手顿住。老人和蔼地看着他,缓慢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我其实不该问的,你们能替我、替大家跑这一趟,已经很麻烦了。你的好心阿婆明白,但是这钱我不能收……”
这次连裴野都彻底哑口无言。阿婆了然地看向有些涨红了脸的沈辞,慈祥的目光里多了些悲戚。
“小沈,”老人握住沈辞的手,“好孩子,你已经尽力了。有人能在乎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已经是我这个老骨头的幸运……”
沈辞的目光变得难以言说的挣扎:“不是这样的,阿婆,再过些时间我一定,一定能想办法让他们给这里——”
他忽然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痛苦地垂下眼帘不吭声了。
他们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局,每一次想要打破这藩篱,最终都只会让努力化为泡影,徒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