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南音从远处匆匆寻了过来:“姑娘,有贵在外头求见呢,说新宅的屋子窄小了些,咱们那套紫檀的罗汉床和桌椅板凳,不太放得下,他问能不能拆开摆放,得来请姑娘的示下。”
秦芬随口说了章程出来,南音嘴里应了,却不动弹,只笑嘻嘻看着桃香。
桃香不明所以,轻轻推一把南音:“你这丫头,竟走起神来了,怎么还不去传话?”
秦芬将两个丫头都看一遍,不知想到什么,开口支了桃香出去:“你去吧,等会叫南音回去给四姑娘的孩子再绣几针东西。”
主子发话了,桃香还有什么可说的,立刻领命下去了。
秦芬这才问南音:“你这丫头,怎么还捣起古怪来了?”
南音抿嘴一笑:“少奶奶自己心里也明镜似的,偏来说我。”
她顿一顿,脸上忍不住笑,“桃香姐也到年纪了,有贵又是个办事牢靠的,若是这件事能成,于少爷、少奶奶和他们俩自己,都是一桩大好事。”
“是啊,等忙过搬家,咱们就来打算桃香的事。”
忙了大半月,初夏的暖风已经吹起来,终于该是搬家的时候了。
五月初二是诸事皆宜好日子,便是定在这天搬家。
前一晚,秦芬顺嘴提一句是否要留下过了端午,范离正看着秦芬平日读的那本游记,想也不想就摇头:“罢了,如今这样互不打扰就很好,你一软下来,只怕有人又得寸进尺。”
这话很是通透,全不是从前那不懂内宅事务的样子,秦芬听了,心里不由得咋舌。
若说聪明,她秦芬也自诩是个伶俐人,可拿到范离面前,那些伶俐全不够看的。
天子密差,这人办得妥妥帖帖,打仗作战,他也办得干净利落,内宅事物的弯弯绕,不过月余,他竟已很精通了。
秦芬忽地起个顽心,伸手盖住范离的书:“你如今也懂这些人心算计了,是天生的聪明,还是你用心琢磨了?”
范离看一看秦芬,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轻轻把秦芬的手给挪了开去:“自然是我用心琢磨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聪明人?你三哥那样的,已经算是顶顶聪明的了,我可不如他。”
“可是我瞧三哥在内宅事务上,也不算精通呐。”
精通不精通,原不在聪明与否,而在是否用心。
自家那位大舅哥,原本就不在意内宅的,如今鞑靼人的馆驿正赶工期,他更是把全付的身心都放在公务上了,哪还有心思琢磨旁的。
这世上,又不是每个人都是皇帝那样专宠一人,范离见多了皇帝的深情,也学了那份用心,寻常人却未必这样了。
旁人长短,范离也不去论道,只笑着道:“咱们莫管他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
秦芬近来忙过头了,困倦得很,才说了两句话就眼皮直打架,范离见了,连忙吹灯放帐子,还没忙活完,便听见床上响起了细细的鼾声。
这花朵一般的姑娘,竟也会打起鼾来,也当真是罕见,这些日子府里外头两边忙,还得抽空往秦家和姜家走一走,只怕她是当真累着了。
范离哈哈一笑,正要卧下,却听见桃香在外头压着嗓子唤“少爷”。
“嘘,悄声,等我出来再说。”范离披了罩衫,出了房门。
桃香指一指外头:“有贵传话进来,皇上急召少爷,叫您即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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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离心里不由得打个突,如今四海皆平,皇帝怎么会漏夜急召他入宫?
是鞑靼人又作乱,还是北戎不安稳?
鞑靼人叫范离打得落花流水,只怕是有胆无力,北戎的部落这一向也都归顺了,哪还有旁的事?
倘若不是外患,便是内忧了。
鲁国公和秦王皆已倒台,党羽也作鸟兽散,剩下一个搬弄人心的睿王,不足为惧,还有什么可忧的?
范离心里揣摩事情,手上一点也没停,飞快地换了衣裳往外走,还不忘叮嘱桃香好生上夜。
桃香连声应下,眼瞧着范离就要出院门了,咬着牙把心一横,问了句不合身份的话:“少爷,搬家的事……”
“照搬!”
得了范离的旨意,桃香好比吃了颗定心丸,搬着被褥到了房里,没一会就睡了。
方才那阵动静,早把秦芬闹醒了,她直想扯着桃香问两句究竟,却也知道桃香也不曾来得及多问什么,听着这丫头沉沉的呼吸声,秦芬只觉得一颗心飘飘荡荡没个着落,不知多久才睡着。
前一晚走了困,第二天秦芬便有些昏昏沉沉,南音来唤,三次才把她唤起来,帐子一掀,两个丫头都惊了一惊。
“少奶奶的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偏生姑爷又领兵出京去了,只怕要挂心呢。”南音语气还稳得住,眼神却不住询问桃香。
秦芬倒是知道范离进宫的事,却不知他出京去了,听了这话,不免追问一句:“少爷又领兵去哪里了?”
“说是北戎边境不稳,怎么个不稳也不曾说,皇上派咱们家两位少爷领兵去了。”
姑爷是漏夜离家,姑娘只怕替姑爷担心了一夜,这会听见,定是更担心了,桃香心里明镜似的,可哪敢说出来。
这么想着,桃香也劝两句:“姑娘,还是叫个大夫看看吧,身子要紧呐。”
不过是稍一沉默,秦芬便摇头了:“得啦,不必招摇,我睡前想着今儿要搬家,一时走困而已,咱们照计划行事罢了。”
姑爷不在家,姑娘的身子怎么能出差错,南音还想要再劝两句,忽地见桃香冲自己摇头,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
倘若看了大夫,大房和太太假客套起来,只怕姑娘又被耽搁在府里,不知何年何月才走得出去了。
南音咬咬牙一跺脚:“好,咱们这就搬,桃香,你叫有贵先请个大夫到新家去候着,姑娘一到地方,立刻请大夫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