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之后,小绘惨摔在地。
原本只有书角的小小的凹痕,现在整本书惨烈地在正中央凹了好几个洞。
而小绘封面的小老鼠更是破了相,眼神死气神神。
「小绘!还好吗?」老夫不由得唤出自己内心给女孩取的绰号名。「啊,对不起。我不小心叫错了。累了......就别说了,老师。」
「小绘吗?这名字我很喜欢。」小绘气弱游丝,她的身上凹痕如同一朵美丽的笑靨,「我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吧,没关係,让我继续说。」
老夫有些不忍,「可是......」
老朋友却制止了老夫,《说话艺术》拥有智慧,说:「就让这孩子说吧。她需要发洩啊。」
虽然老夫没看过那些仓库人类是如何处理完全坏掉的书,但这样看起来就是不妙啊!
二零二二那一年,老夫活久见,活了六七十年,第一次即将面临其他书籍的死亡。
即便老了,「死亡」依旧难以面对。
而老朋友却说服了老夫。
「这一切,我们必须一起承担。」
「因为......这也可能是我们的命运啊。」老朋友笑地有些悲凉。
可笑啊可笑,老夫徒长了六七十年的岁月。
但即便是其他书本临近死亡的这一刻,还是令老夫不由自主地抖瑟。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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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首领大厅般的幽暗地穴后,三层书车被推到铁灰色空间,而小绘再度被八爪章鱼式的人类抓起来,刷了她皎洁白背上的奴隶条码。
刷完后就被分类,小绘会被分到了隶属于「公司」的书本,准备被遣返回古旧的公司仓库。人类用一张小小便条纸写下「书角些许撞痕」,而这六个字就成了她「被退货」且「不值得」的理由。
「......书角些许撞痕。」小绘不由得笑了起来。
小绘裸着身,仅仅缠着一条橡皮筋与写着六字「书角些许撞痕」的便条。跟其他同样隶属「公司」的瑕疵品一同进入物流箱。在同个物流箱的彼此,每一本书都是残次品。有小青、小红,看来风华正茂,却不被那些喜新厌旧的人类所喜爱。但入到此处的书们,不再试图陈述自身的悲苦,而是开始细数仓库的优点。
「至少那儿挺安静的。」「咦!你之前也去过国际书展喔!」「你也是嘛?」「你也是喔!」「哇!那我们是三姊妹欸!」「我跟你说,仓库很容易进入心流状态唷!」「是回回娘家啦。」对话本身是欢乐的,但小绘心里却是苦涩的。而物流箱再次被搬运后,小绘就闻着汽油味,静默了下来,小青、小红也不再有心思谈天。失败者们一起感受上车、摇晃、下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仓库的人打开了物流箱,这个人也皱着眉头,不过戴着眼镜。
就叫「眼镜人」吧。
眼镜人似乎认为小绘与小青、小红等等几个裸着身的遣返者,罪不至死,拆下了她们身上写着文字的标籤,让其他人类把她们放回仓库。用三层书车,把书在广袤的巨大仓库里,灰尘之所在,炎夏酷热且寒冬冷冽的所在,寻觅族群的归宿。
三层车推着推着,小青跟小红回到了其他的小青和小红的所在,小绘也有些欣慰。
经过老夫身旁时,小绘身边已无其他书本。因此小绘才失去支撑,摔落,进而惨跌地面,凹痕如花。
那天人类见到小绘,嘟囔着:「烦欸,等下拿给眼镜人处理好了......」
人类便把气若游丝的小绘从地上捡走了。
花一般的破灭,落花为尘。
那天之后,老夫就没再见过小绘了。
【图:破灭的小绘。胸口的凹痕如荼靡花开,但底下的刻痕似乎是一抹微笑。】
(未完待续)
註一:「干譙」的台语正体字实为「姦撟」或「kàn-kiāu」,意思为「痛骂」。
註二:「龟毛」为台语用法,用来形容人对小事情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或者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偏负面意义)通常应该是说人「有够龟毛」。「龟毛那么多」,是把「龟毛」转化成名词,与一般华语混用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