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傅何时急匆匆走进来。
“老爷子回来了,叫我们都回去,你想好怎么应付他了吗?”
老爷子前段时间去美国看病,一回来就听说了孟良鸠对孟德光大刀阔斧出手的事,也不知道他对此是什么态度,但孟良鸠这样任性的不管不顾,总是不占理的。
“该来的总会来的,你不用替我担心。”
孟良鸠反倒宽起他的心来,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傅何时觉得自己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算了,我先走一步,您老慢慢来。窀”
傅何时走后,孟良鸠呆坐了一会,拿起外套往外走。
沈曼辞在和詹娜老师核对演出最后的细节,外面有人走过来告诉她有人找,她疑惑地出去一看,孟良鸠看到她,眼里隐隐带着笑意。
几天没看到他的人影,现在他又突然出现,沈曼辞觉得整颗心都浸泡在蜜里。
“你怎么来了?”
“陪我去个地方。”
他一把牵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往外走去,沈曼辞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坐上车才发现自己连舞鞋都没换下来。
她窘迫不已,孟良鸠看她懊恼的神情,心情愈发愉悦。
抵达老宅,大家都已经坐在客厅里,孟良鸠和沈曼辞姗姗来迟,一时间众人都因为她的出现感到惊讶得说不出话。
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种郑重的场合,面对各位长辈如此审视的目光,沈曼辞一时不知所措。
梁念蓉的眼里瞬息万变,率先移开目光。
看出她的不自在,孟德英笑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给她端来一杯茶。
“老爷子呢?”
孟良鸠直接忽略坐在靠自己最近的一首的孟德光夫妇,向傅何时问道。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在他们出现的一刻立即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孟德光心里有气,心里盘算着等会怎么跟老爷子说这件事,他还不信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把他吃的死死的。
傅何时走到他身边,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嘀咕。
“大伯一来就被老爷子叫楼上谈事情去了,估计是因为你的事,我妈说最近二姨经常往回跑,也不知道和老爷子说了什么,老爷子好像注了一笔资金给他们公司。”
说时,孟良鸠瞟了梁念蓉一眼,对方有预感似的,干咳了几声,拿起纸给自己擦嘴。
他清冷的面孔蒙上几分寒意,不经意注意到沈曼辞的目光,丢下傅何时走过去坐下,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别怕,你把他们当作一群老东西就可以了。”
他没有尊卑的比喻让沈曼辞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表现出来,于是狠狠剐了他一眼。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昵,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家若有似无投来的目光,更没有看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老爷子和孟德先。
听到脚步声,大家纷纷站起来,老爷子拄着拐杖扫视了一圈,在沈曼辞身上停留了一会,又移开。
“愣着干什么,都上桌吃饭,还有那个女孩子是谁带来的?”
沈曼辞冷不丁一怵,连忙扬起笑脸,明媚又不失温婉,孟良鸠不语,只牵起她的手,无言宣告自己的回答。
她忍不住脸庞羞红。
老爷子点点头,走到饭桌的上座坐下。
开饭没多久,孟予萧匆匆赶过来,温雅的面孔显得比以前苍老许多,有了一份独特的成熟味道。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相撞,都是一惊,孟予萧礼貌性地笑了笑,找了个位置坐下。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句话是对老爷子说的,他命人添了一副碗筷来,沈曼辞拘谨地低着头,也不敢多夹菜,一大家子就她一个外人不明不白地夹在中间,也不知道孟良鸠怎么想的。
孟良鸠了然,执起筷子给她碗里加菜。孟德光认出她就是上次宴会上带来的女孩,看了看自己儿子,神情放松下来。
一顿饭吃完,孟良鸠被老爷子叫到书房里去了,看情形好像不大对劲,沈曼辞有些担忧,去问傅何时究竟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你咯。”
傅何时喝着茶,叹了一声,摇摇头。
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刚刚病愈,他的气色还不太好,但眼神依旧犀利。
“知道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知道。”
孟良鸠走到他面前,双手插进口袋里,完全没有其他门人那种恭恭敬敬的态度。在孟家,也只有他在老爷子面前这么随便,就连孟德先也是不敢像他这样造次的。
“你现在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都能瞒着我,你是想把这个家闹得鸡犬不宁才开心?”
见他完全没有知错的样子,老爷子的音调不觉高起来,说话掷地有声,整个书房都响彻着他的声音,孟良鸠依旧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垂着眼漫不经心环视书房里的摆设,转过眼看他,眼神同样凌厉。
“不是我想这个家鸡犬不宁,是二伯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把这个家弄得四分五裂,我这样做防患于未然,有什么错了?”
话一出,老爷顿时气得不行,拐杖咚的一声顶在地上,苍老的手颤颤地指着他。
“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你以为这个家里没人能治的了你了?我告诉你,我已经给你二伯家注了一笔资金,帮他们度过这段难关,过几天你就给我把他们收纳回来,否则你也别想在孟氏待了!一家人不像一家人,成天窝里斗!”
孟良鸠嗤笑一声,如此这般,打的是他的脸,当初将他们驱逐出公司,现在又召回来,那他在孟氏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况且他一早就不准备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您曾经也许是一把好手,可现在时代变了,我才是孟氏的总裁,如果您现在来质疑我做出的决策,那么当初还让我掌管孟氏做什么?”
他一席话说得老爷子哑口无言,布满沟壑的脸庞怒目圆睁,举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向他打去。
孟良鸠直直地站着,不躲不闪,一记闷棍打在他的腿上,力道之大,让他觉得瞬间那种刻骨铭心的钝痛传来,脚步不免微移,眉头紧皱。
“你这个逆子,嫌我老了是吗!”
刚才使了太大的劲,此时老爷子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一双眼睛猩红。
“咯咯咯”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也不等应答,沈曼辞就闯了进来,孟良鸠的神情倏忽变得严肃起来,老爷子咳嗽了一声,脸上明显不好看。
“你来做什么?”
沈曼辞咬着唇,大着胆子走过去。
“老先生,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吗?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请你不要怪孟良鸠,我知道我是个外人,不该在您面前说三道四,可是如果因为我的缘故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更不想看到他一个人替我承担。”
因为她的话,孟良鸠感到一股暖流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心脏,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柔柔的,生平第一次感到原来被一人担心着的感觉是美好的。
“我们家里内部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多嘴,何况还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请你现在立刻出去!”
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容不得别人有任何武逆,即使是外表看起来纤弱,说话也谦逊有礼的沈曼辞,也拿不出好脾气。
被他这样一吼,沈曼辞的脸色顿时犹如猪肝,局促地看向孟良鸠,他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鬓角,指尖的温度让人贪恋。
他转头看向老爷子,丝毫不把腿上的疼痛当做一回事,神情镇静,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要宣告什么大事。
“告诉您一声,她是我将来要娶的人,更不是外人。”
话一出,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场人皆是一副震惊到哑然的样子,站在门口的孟予箫更是,扶着门框的手堪堪顿住。
沈曼辞惊讶地看着他,带着探究和疑惑,却没有从他眼中读出任何信息,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浆糊搅合在一起。
他说的是真的吗?难道这就是他今天带她来的目的?
“你说什么?”
老爷子瞪着眼睛看着他,显然还没有消化他说的话。
他是越来越不懂这个他最喜欢也最看重的孙子了,但是凭着驰骋商场这么多年的经验,他有预感,孟良鸠绝对会比他当年更出色,所以当初才会把孟氏的重任交给他,只是他的城府太深了,深的连他都有点捉摸不透。
“您再问一遍我还是这样说。而且,二伯家的事我既然做出了决定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我手下这么多员工,每双眼睛都在无时无刻盯着我,一言既出,我说到做到!”
他说的振振有词,丝毫不给他转圜的余地,竟有几分当年他独揽孟氏时的气度和豪情,心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感到不幸。
“你……”
这时,孟予箫走上来,沈曼辞循着脚步声看过去,房门大开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有听进去多少,想着,她心里更是百味杂陈,心里对他的亏欠是她这一辈子的内疚。
“爷爷,其实我也早想自立门户,只是爸爸一直不同意,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不用在生活在良鸠的光环之下,也有了足够的施展空间,相信我会把公司经营得像孟氏一样出色。”
“我这是在替你们谋划,你倒好,还和他们一起联合来反对我,我看你也是糊涂了!”
孟予箫笑了笑,那双眼睛好像看透了很多事,散发出和煦温厚的光芒,不知怎么,沈曼辞的心就像被人割了一刀那样痛,他越是善解人意,她越是难过。或许那句话是对,不爱就是最大的伤害,从一开始,他就一直被她伤害着。
“我说这些不是要原谅他的意思,他从我身边抢走的东西太多了,要原谅,这辈子都不够。”
孟良鸠迎上他的目光,紧紧握住沈曼辞的手,腿上传来的阵痛让他的手情不自禁微微颤抖,沈曼辞清晰的感受到,神情紧张起来。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别人勾勾手就能得到,这个道理你到现在也还没明白。”
孟予箫的余光瞥见他们十指交合的手,心里还是避不了涌上汩汩的酸涩,就算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能彻底放下。
“够了,你们都出去!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了!”
老爷子最后发话,门外的有一个身影闪过——是梁念蓉。
孟予箫绷着脸,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到什么地步,抬步走了出去,无意中掠过沈曼辞的脸庞,步履维艰。
孟良鸠把她扯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架在她的肩膀上,沈曼辞这才注意到他的腿,明明都到了行动困难的地步,他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硬撑着,心里又是抽痛。
见此情景,老爷子口气不删掉地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站起来,丢下一句话走出去。
“坐着,我叫人上来给你看看。”
他既然这样说,心里到底还是心疼孟良鸠的,沈曼辞连忙把他扶到一边坐下,看着她关切的模样,他嘴角隐隐带笑。
“现在好了,你只能专心守着我了。”
沈曼辞不好意思似得看他一眼,又瞅瞅门外,心想这医生怎么还不来。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孟良鸠带着她准备离开。
走下楼,孟予箫他们已经走先一步走了,孟德先和孟德英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看到孟良鸠腿脚不利索的样子,对话也停止。傅何时赶紧走过去扶他,刚才老爷子急急地把家庭医生叫过去,原来是他老人家动手了。
“早说什么来着,现在好了吧,爷爷也真是的,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冲动。”
“要么今晚留下来,住在这里好了,也方便些。”
孟德英随即招手就想叫人安排一间房出来,孟德先又开口。
“不麻烦你了,我开车,你们两今天都回家住去。”
两个?
沈曼辞顿时惊了一下,刚想开口,孟良鸠却径自点头答应了,末了还得意的看了她一眼。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
“沈曼辞。”
孟德先点点头。
曼辞,沈曼辞。
再次来到孟家,沈曼辞不禁想起那个晚上,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好一阵,或许当初连她也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眼下的模样吧。
孟良鸠一下车,江叔立刻带了一干人走过来,看到沈曼辞,略微困惑,随即点点头。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孟良鸠,沈曼辞真觉得他是被万众捧在手心的一颗明星,即使再明亮的灯光,沈曼辞还是不及他那样耀眼。
感觉她没有跟上来,孟良鸠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沈曼辞收起思绪,快步走过去。
老爷子那一棍真是用了劲,孟德先又叫来医生给他检查了一下,开了几贴药和药膏,沈曼辞默默地从外面走进来。
“怎么样了?”
孟良鸠把裤腿撩起来,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大块淤青,有些地方还泛着紫,看着就让人心里一揪,沈曼辞越发自责起来。
“你想不想吃点什么?还是我去给你做?或者想看什么东西我给你拿来,你这样也不方便……”
他不说话,伸出手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海水般的眸子睨着她,促狭说道。
“帮我把衣服裤子脱了,我要睡觉。”
沈曼辞“嘭”一声涨红了脸,条件反射地站起来,逃也似的走出去叫人。
看着她笨拙可爱的样子,孟良鸠终于笑出声来,忽然噤了声,目光深远。
过了一会,沈曼辞又折了回来,缩着肩膀,低头尴尬的瞅瞅他,孟良鸠好笑得问道。
“怎么又回来了?”
“我亲戚好像来了……”
她捂住肚子,只觉得小腹鼓胀,不时传来一拨一拨的抽痛,唇色发白。刚下急匆匆下楼,突然觉得不对劲,算算日子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孟良鸠一时没明白,看她又难受又害羞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碰巧下人进来,便让她把沈曼辞带到另一间房里去,派人去购置了一些女性用品。
另一边。
梁念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孟德光躺在床上看报纸,摘下眼看她。
“走来走去看得我更心烦,你说孟良鸠给爸灌了什么*药,明明说好帮我们一把,现在倒好,等于白说。”
她停下来,双手抱胸看向他。
“是予萧主动和爸说不要他插手的,说是要给自己一个施展拳脚的契机,不然你以为爸怎么会给孟良鸠一棍子。”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孟德光激动地坐起来,手里的报纸被按在被子上发出唏嗉的声音。
“我偶然听见的。”
梁念蓉转过去,正好对着镜子,她抚上自己浮现皱纹的眼角,恍惚看到另一张鲜活青春的面孔,眼睛微眯起来。
“你先睡,我还有点事。”
她下楼吩咐人现榨一杯柠檬汁,自己走去露台上,不漏痕迹地扫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拨通电话。
“安排你的事好像没什么进展,他今天都把她带到老爷子面前了,你究竟怎么回事?你的办事能力不得不让我怀疑。”
另一边的人不答话,梁念蓉继续说。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沈曼辞从孟良鸠身边踢开,当然,我不期待你会有什么高招能让孟良鸠死心,如果有,那更好,总之,我的目的就一个,你明白吗?”
得到对方回应,她挂掉电话,估计柠檬汁也该榨好了,扭头却看到了孟予萧站在那,梁念蓉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笑容无暇。
“还没睡?要不要一起喝一杯柠檬汁,我叫人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