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眨眨眼,他还在想着那匹小雌马的祖先。过了会儿才听进她的问题。“哦!有,他问我你是否可能出让半月,他考虑重新开办邓莫尔狩猎队,要我替他留意是否还有类似半月这种优秀的猎马。”
“他会回来买马吧!我想。”斯佳丽暗中祈祷有一个肯定的答案,结果巴特的回答把她推入了绝望深渊。
“不会,他不得不全权交给我负责。他太太怀孕了,他不能离开她身边。不过目前我会全心全意帮你,暂时把瑞特的托付搁在一旁,我一有空就会写信跟他解释。”
斯佳丽的心思全被巴特提供的消息占满了,他不得不摇晃她的手臂,拉回她的注意力。他问斯佳丽什么时候出发去挑选猎马。
她回答:今天。
整个冬天,她每个星期六都随约翰莫兰去参加米斯郡内的打猎活动,四处寻觅出售的猎马。要找到合她意的马并不容易,她要求马具备和她一样无畏无惧的精神。她一骑起马来就像魔鬼在后面追赶似的,只有骑在马上奔驰,才能最终使她不去想象瑞特是任何孩子的父亲,偏偏不是猫咪的父亲。
一回到家,她就设法给她女儿更多的关心和慈爱。猫咪和往常一样,不喜欢让人搂抱。但是她倒肯听斯佳丽说些马的事情,不管斯佳丽能说多久她都不吵。
二月来临时,斯佳丽仍然怀着和前几年一样快乐的心情翻起第一块泥土。她已成功地将瑞特锁入回忆的箱底,很少再想起他。
这是新的一年,充满美好的期待。假如夏洛特和费茨太太能完成大公馆的装修工作,她甚至可以办一场家庭聚会。她好怀念凯思琳和其他家人,都是讨厌的佩琴,害她几乎没再跟她的堂亲见面。
这事可以等待,不得不等待。接下去就要犁田播种了。
六月,斯佳丽度过了漫长、疲累的一天,让夏洛特蒙塔古从都柏林请来的女裁缝给她量体裁衣。西姆斯太太真够冷酷无情,要斯佳丽把丰臂举起、伸出、摆在胸前、垂在腰侧,一上一下,一前一后,每种想象得出来的姿势都摆过了,甚至有一些还是她想都想不出的。仿佛折腾了几个钟头后,斯佳丽再以坐姿重复相同的动作,接着又摆出方舞、华尔兹舞、宫廷舞的各种舞姿。“她唯一没替我量制的是我的寿衣。”斯佳丽唉声叹气道。
夏洛特蒙塔古露出难得的笑容。“也许她已经量过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黛茜西姆斯是非常细心的人。”
“那么可怕的女人的名字竟然叫黛茜,鬼才相信。”斯佳丽说。
“你可别这么称呼她,除非得到她的允许。任何一个地位低于女公爵或公爵夫人的人都不能直呼她黛茜。她是服装界的大师,没人敢得罪她。”
“你就可以叫她黛茜。”
“我也是我这一行的大师。”
斯佳丽闻言大笑。她喜欢夏洛特蒙塔古,也尊敬她。虽然她不见得可以作知心朋友。
之后斯佳丽换上农妇装去吃晚饭——夏洛特提醒她该说“主餐”——再赶去骑士河附近的小山丘主持施洗约翰节前夕的篝火仪式。
当她随着熟悉的小提琴、笛子的乐声和科拉姆的宝思兰鼓的节奏翩翩起舞时,不禁为自己的幸运称庆。如果夏洛特的诺言能兑现,她就将拥有两个世界——爱尔兰和英国。可怜的巴特,她记了起来,连他自己土地上的篝火晚会都不欢迎他。
在主持收获节宴会时,斯佳丽又想到了自己的好运气。巴利哈拉又有一个丰收年,虽然产量不如前两年,但仍然足以让每个人的口袋叮当作响。哈利巴拉的每一个人都在庆祝自己的好运。斯佳丽注意到,只有科拉姆除外。他看起来活像一个星期没睡过觉。她很想过去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对劲,可是近几个星期,他始终没给她好脸色看。
据费茨太说,他好像太也像也不再去酒吧了。
不管了,收获节这么热闹的聚会,她可不想让他的郁郁寡欢影响了她的好心情。
而且,狩猎季节随时都有可能开始,她的新骑马装样式是她所见过的骑马装中最迷人的,西姆斯太太不愧是夏洛特口中所称的大师。
“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去看看全部的装璜。”夏洛特。蒙塔古说。
斯佳丽放下茶杯,虽然难掩兴奋之情,却又不愿承认。
“你真好,夏洛特,除了我的房间,其他房间已有将近一年时间全是锁着的。”她尽可能不急不慢他说,不过她怀疑像夏洛特这么聪明的女人,一定能听得出她也很兴奋。“我去找猫咪一块去。”
“随你吧!斯佳丽,不过每项工程一完成她便都已看过了。她是个奇特的孩子,只要有一扇门或窗子没关,她就会出现。油漆工每次看到她偷偷爬上鹰架,就紧张得不得了。”
“别告诉我这种事,我会吓出心脏病。真是一只小猴子,什么地方都敢爬。”斯佳丽叫着猫咪,却半点影子都没见着。有时候这小姑娘的独立个性令她相当头痛,就像现在一样。不过通常她都是以女儿为做的。“我想如果她有兴趣,她会过来找我们的。我们走吧!我已经等不及了。”还是招认了吧!反正也是瞒不了人的。
夏浩特先带她上楼走进长走廊,走廊两边是一间间供宾客下榻的卧室,然后往回走到一楼,照美国说法是二楼,斯佳丽仍然不太习惯用英国说法来代替美国说法。夏洛特领她走过斯佳丽一直使用的房间,走到一楼尾端。“你的卧室、浴室、起居室、更衣室、猫咪的游戏室、卧室、儿童室。”随着一扇扇房门的打开,夏洛特的杰作也一一展现。斯佳丽房间淡绿色镀金的女性化家具和猫咪游戏室内印有英文字母的动物图片,令斯佳丽顿时看傻了眼。儿童尺寸的椅子和桌子,令她拍案叫绝。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呢?猫咪的桌子上甚至有一套儿童尺寸的茶具,壁炉旁还有一张儿童尺寸的椅子。
“你的专用房间用的是法国式装璜,”夏洛特说“确切他说,是路易十六时代的风格,强调出你的罗比亚尔家血统。你的奥哈拉家血统则表现在底楼接待室。”
斯佳丽所知道的唯一的底楼房间是大理石地板的穿堂,斯佳丽常经过穿堂的门前往车道,或从穿堂内宽阔的石梯上楼。夏洛特蒙塔古领着斯佳丽快步走进穿堂。她打开穿堂一侧高大的双扇门,领着斯佳丽走进餐室。“哇!”斯佳丽惊呼“这么多椅子,我可不认识那么多的人来把它们占满埃”“你会有的,”夏洛特说。她领着斯佳丽从这个长房间走向另一扇高门。“这是你的早餐室和晨间起居室,如果客人不多也可以在这里用主餐。”她继续走向更多扇门。“大客厅和舞厅,”她说“我不讳言,我对这一切非常满意。”
面前一堵长墙嵌着一扇扇法国式门,门与门的间距很宽,中间镶着镀金明境。对面墙壁中央是一座壁炉,壁炉上端也钉了一面镶金框的镜子。所有镜子部略微倾斜,不仅可以照到全室,天花板也映入了镜中。天花板上绘有爱尔兰历史上的传奇英雄人物。伟大君王建在塔拉山顶上的建筑物看起来颇像罗马神殿。斯佳丽喜欢极了!
“这层楼的家具全都是爱尔兰制品,羊毛和亚麻布料,银器、瓷器、玻璃等等也几乎都是本地产品。奥哈拉族长是这里的女主人。来!就剩书房还没看了。”
斯佳丽喜欢皮椅和垫得又厚又软并有靠背扶手的坐卧两用长沙发,皮面精装书籍也非常漂亮。“你干得好极了,夏洛特。”她正经他说。
“是的,幸好没有我当初想象的那么困难。以前住这里的人一定是用兰斯洛特布朗的风格设计花园的,所以只需稍加修剪、整理就行了。菜园到明年就会有相当的产量,墙边果树则可能两年后才会结果,必须先修剪成幼枝。”
斯佳丽压根儿不知道夏洛特在说些什么,也没有丝毫的兴趣。她希望杰拉尔德奥哈拉能看到舞厅的天花板,埃伦奥哈拉能欣赏到她起居室的家具。
夏洛特接连打开许多扇门。“我们又回到穿堂来了,”她说。“循环式的通道最适合办大型聚会。乔治派建筑师很清楚他们的职责走这扇门,斯佳丽。”斯佳丽踏到阶梯顶上,走下阶梯就是刚铺好的碎石车道。“这些全是你的员工,奥哈拉太太。”
“我的天哪?”斯佳丽无力他说。
她面前站着长长的两排穿着整齐制眼的佣人。右手边由费茨太太带头,后面分别站着厨子、四名厨房女佣、两名客厅女仆、四名楼上女佣、三名挤奶女工、一名洗衣服女工头及三名洗衣服女工。
在她左手边,她看见一位外表高傲、自负的男人,他只不过是个男管家,还有八名男仆、两名紧张得双脚站不稳的小厮、她认识的马夫、六名马童、五名双手沾土的人,她猜想可能是园丁“我需要坐下来休息。”斯佳丽喃喃说道。
“首先你得对他们微笑,欢迎他们到巴利哈拉来,”夏洛特说。她坚定的口气不容反抗。斯佳丽一一照她的话做。
一进到屋内——现在变成了一处大建筑,斯佳丽便开始格格地笑了起来。“他们穿的都比我体面哩!”她说。她看着夏洛特蒙塔古不露声色的脸。“我知道你会忍不住轰然大笑的,夏洛特,你骗不了我。你和费茨太太为了安排这个场面,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我们的确下过一番功夫。”夏洛特承认。斯佳丽充其量只能得到她的微笑,这是最接近“轰然大笑”的了。
斯佳丽邀请所有巴利哈拉和亚当斯城的人前来参观装修一新的大公馆。长餐桌上摆满点心、饮料,她忙碌地穿梭在各个房间,鼓励来客随便吃,或拖着他们去看舞厅天花板上的伟大君王。夏洛特蒙塔古静静仁立在大楼梯一侧,满脸不悦。斯佳丽不理会她。她试图佯装没看到她的堂亲和村民们不自在与尴尬的表情,可是他们来了还不到半个钟头,她就难过得差点掉泪。
“你这么做是违反传统的,奥哈拉太太。”罗莎琳费茨帕特里克悄悄告诉她“你不该这么做。在爱尔兰,没有一个农夫的靴子曾踏进过大公馆门槛。我们是受旧传统礼教约束的人,我们还没准备好要改变传统。”
“但是我想芬尼亚人要改变一切。”
费茨太太叹口气。“的确,可是那种改变是回复到比不准农夫踏进大公馆还要古老的习俗。我真希望我能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省省吧!费茨太太,反正是我错了,我不会再犯了。”
“这是慷慨之心犯的过错,你应该引以为荣的。”
斯佳丽强挤出微笑,内心却感到彷徨、沮丧,如果连爱尔兰人在爱尔兰式装璜的房间内都觉得不自在,那拥有这样的房间还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她的堂亲在她自己的家里,却待她像个陌生人一样呢?
大家都离开之后,佣人们开始收拾善后,斯佳丽独自一人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
我喜欢,她断然肯定。我真喜欢。邓莫尔码头农场过去从来没有、将来也永远不会比这里漂亮,她想。
斯佳丽站在从镜子反映出来的伟大君王的影象中间,幻想瑞特也在这里,充满羡慕与嫉妒。那将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等猫咪长大后,他会因为没有看到他女儿从天真可爱的小娃娃,长成奥哈拉家漂亮的女继承人,而伤心断肠。
斯佳丽奔上楼,顺着长走廊直接走进猫咪的房间。“哈罗,”猫咪打着招呼。她正坐在小桌子前,小心翼翼将牛奶倒入杯子,给她的大黄猫喝。奥克拉斯坐在桌子中央,居高临下、目不转睛地看着。“请坐,妈妈。”猫咪说。斯佳丽弯身坐在一张小椅子上。
要是瑞特能来参加茶会,该有多好!可是他没来,他永远都不会来了,她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他将和他另外的孩子,和安妮生的孩子,办他们的茶会。斯佳丽克制住将猫咪揽进怀抱的冲动“奥哈拉小姐,请为我加两块糖,谢谢。”她说。
那天晚上,斯佳丽失眠了。她裹着鸭绒被,笔直坐在精致的法国式、大床中央。鸭绒被的暖和舒适不是她所需要的,她要的是瑞特搂抱她舒适的感觉,她要的是听他低沉的声音嘲笑一团糟的聚会,然后她会跟着笑,然后自动认错。
她需要有人安抚她失望的心情。她需要爱,需要成年人的关怀与了解。她的心已学会如何去爱,爱从她的心里溢出,却无处宣泄。
全是该死的瑞特从中作梗!她为什么不能爱巴特莫兰呢?他既善良又迷人,她也喜欢跟他在一起。如果她真的要他,她绝对有把握让他马上忘掉格雷丝黑斯廷斯。
问题是,她不要他。除了瑞特,她不要任何人。
不公平!她像个孩子一样思忖。又像个孩子一样哭啊哭啊,终于睡着了。
清晨醒来后,斯佳丽又能克制自己了。大家恨她的聚会又怎样?
科拉姆没有待满十分钟就走又怎样?她还有其他朋友,往后还会交到更多朋友。现在房于终于装修完毕,夏洛特像只织网的蜘蛛一样,忙于编织未来的计划。同时天气又最适合打猎,西姆斯太太已经为她裁制了非常合身的骑马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