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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亲哥的水手与不会说话的鱼(1 / 1)

雷普利是被冷醒的,雨水从忘记关上的挡板间浇进来,淋湿他半个身子。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失明了,然后他才想起甲板下没有窗和月色。风浪扑打在木板上,四周不时传来指甲锉动皮肤的声音。雷普利扯开被濡湿的领口,水从布料中满溢出来,他抓了抓脖颈上虫咬的痕迹,掏出那个挂在胸前的怀表。

雷普利在心头向他哭:船上的人排挤我,打我,笑我是毛没长齐的娘娘腔,又使唤我干重活,他们酗酒,拿抢来的钱去操妓女。哥,如果你还在的话,我也不用来到这里。

可惜雷普利看不清怀表上那枚小小的照片,他哥笑起来是什么模样,他好像忘记了。

抹了一把脸,使劲擦掉上面的水珠——他实在忍受不了这张狭窄潮湿的床。雷普利悄悄去到甲板上,脚趾碾过的每一块木板都在发出噪音,他宁愿奔上来,但实在怕吵醒了浅眠的船长,怕被他揪着领子骂白痴,或是在下个港口就被赶下船。

今夜的雨其实算得上温柔,但它们挡住了天光。

雷普利捏着怀表,走到船尾,那里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上半身趴在空货箱上,链条太短,于是他把怀表摘了下来,手伸直了,才勉强借到它的光。

雷普利和他哥其实很像,照片中的奥利弗是刚结婚的模样,年纪轻轻,成了一家之主,然后葬在海里。母亲从不信他死了,让雷普利拿着怀表找他。

但如果说原本雷普利对于航海有怎样的憧憬,也都在这半个月内被消磨光了。

不论是甲板下还是甲板上,都是整片整片的黑,这里的人肮脏地过活,死去的人尸骨无存,雷普利只找得到眼前这盏落满雨的灯,或许不久后也要灭了。

他垂着眼,雨汇聚在睫毛上,手举得有些酸了,想要收回来,船身却在这时迎上一道大浪。

铜制的金属链从指间溜走,像此刻被放慢的时光,他努力站稳,却合不拢手指,它们在雨中冻得僵硬。一大滴雨在眨眼间滑下,浸在眼里,还挺痛。呼喊被雨声压住,怀表打在漆黑的浪中,甚至没激起什么水花。

雷普利喘息着颤抖,双手按在衣角上,他或许是疯了,竟然在考虑要不要跳下去。鬼知道这片海里还藏着什么,但一想到明天就得离开这个暂泊的荒岛,他实在不想把他哥丢在这里。

雷普利的衣服脱了一半,却看见眼前的那片水像是动了一下,有什么浮了起来,耳畔的呼吸声都趋于静止了。

不会吧,真的有神在听人类的愿望吗。

水面破开,他看见了失而复得的怀表,被一双布满黏液的掌蹼托着,那附着鳞片的臂膀如同失温一般青紫,雷普利闻见水生生物的气息。

那张脸像极了他,或者说,他的哥哥。

雷普利想起了那个传说,据说死在海上的人都会变成水鬼。

“哥!是你吗,奥利弗!”

雷普利忍不住爬过木箱,甚至踩在上面,半个身子撑在船舷外,钉子扯烂了上衣,他叫着,声音混着雨声,不算清晰。

它扬着头,将怀表捧得更高了一点,没有说话,耳畔只有海浪与雷普利的呼吸。这太像一场梦,雷普利试探着伸手,从它“手”上接过怀表。

像是触摸一面镜子。

在指尖相交的一瞬间,他忽然看到一片冰冷海沟,一只只没有面容,没有任何特征的,半人半鱼的生物,伏在这正午日光也照不到的雪白沙床上。它们的蹼在水中摸索着,像是挑选,而在做下决定的那一瞬间,它们抽搐着挣扎,卷起一片白沙,像是一场真我与表我的风暴,当沙砾再落下时,它们拥有了面容。

雨声与黑暗重新回到四周,雷普利像是刚从盥洗池中抬起头,又像回到了这个躯壳,他仍伸着手,暖色调的光晕印在它耳后的张阖的鳃上,他才意识到——尽管它像奥利弗,又像雷普利,但它是另外的生命。

2

自从初次遇到它,已经过了三天了,船长在另一座荒岛抛了锚,这里已经不是原本的航线了,但雷普利不太在意,在这样的地方停留,反而没有什么活做。每等到深夜,他在一片鼾声中醒来,偷偷跑上甲板,它已等在尾舷,见到雷普利,便自黑暗中浮上来。

它总看他,直接地,毫无避讳地凝视。不知道借着月光,又隔着那层滤开海水的白膜,究竟能看见多少,但它应当是相当欣赏这张与它如出一辙的皮囊,不然也不会在多年前选择成为这副模样。

雷普利站在甲板上等。但现在是正午,它不会来,好些船员们大声抱怨着,说饼干里长了太多象鼻虫,又因为船长为了做交易而偏离航线的决定争吵起来。雷普利努力想要从这片嘈杂中脱离出去,望着远方海与天的交界,还有半天的时间来熬,但他已经想念起它。

然后他看见一艘陌生的船,很大,驶得也快,远远看去像一艘移动的房屋。

还没来得及看清桅杆上的旗帜,就听见身旁的水手叫道:“是胜利号!”

空气寂静了一瞬,然后他们惊惶地再度喧闹起来,大叫着“起锚”。

雷普利从没见他们这样恐惧过,一群肌肉虬结,面目可憎的海盗,抱着绳索在甲板上失措奔走,头顶桅杆飘着瘆人的黑底白骷髅旗帜,像一场滑稽的戏剧,但他苍白着脸笑不出来——如今他也是主演之一,而他们都统统活该被吊死在绞刑架上。

他们的船起锚了,但几乎没有正面迎战的能力,仓惶地试图逃离,但因为没来得及卸货,吃水很深,船长大喊着,让水手们把货物统统扔下去。雷普利在狭窄的货舱过道间奔跑,依旧赤着脚,好像有木屑扎在肉里,但这都不重要了,每次将木桶抱上甲板,那艘鬼一样的白船都逼得更近一些。他来回跑着,机械化地反复抛举,木桶和木桶撞在一起,里面装的鲸油几乎都漏了出来,混着木板,缀在船后。

胜利号离他们太近了。

雷普利甚至都能看到他们船长的脸——那是一个戴着假发的中年男人,他举起上膛的枪,瞄在老船长身上。

船长倒下了,血液和肉沫喷洒在疯狂旋转的舵上,就像一块被恶魔附身的通灵板。

雷普利想他大概没有投降的余地。

不知道是哪方先开的炮,弹片与火药擦在海面上,点燃了海面上的油。

两艘船在火焰中胶着,胜利号的船首像剑一样劈在海盗船的左舷上,耳畔尽是刺耳的,木头与金属相交的声音,像是这艘古老海盗船死前的哀嚎,脚下倾斜着,整个世界都在崩塌。那些人带着枪,穿着制服,像是到人间执法的天使长与众天使们,那么神圣又令人敬畏,雷普利愧于面对审判,逃进了海里。

他疯狂游着,这片海比往常都要明亮炽热,鲸鱼们燃烧着它们最后的遗产为他掩护。

那它们不是白白死掉吗,那我们呢,我们不也是白白死掉吗,不,或许我们是罪有应得。

肺里的气息不断地被挤压出去,雷普利眯着眼,海水在适应之后就不那么刺目了,而最难的是挣扎着不要浮上去——在那里等待他的不是人间,而是炼狱。

声音在水里传递得很慢,油脂燃烧的声音,枪声,人类的嘶吼惨叫声,都像是梦里一样朦胧,扩散开来的血追逐着我,又被抛在身后。他好像逃离了那片战火,但肺里再也抽不出氧气了,抽搐着,不小心吸进一口水,肌肉就彻底失控了,它们挣扎着要救雷普利,想让他继续呼吸起来,可这里哪有空气。

越来越多气泡闪烁着银白光晕,在这片被染做粉色的水中,温柔地抚摸过他的脸,像是吻别。

雷普利的眼泪被这片海吞没了,它或许也渴望回到归处。

3

背对着光,雷普利扶着楼梯向下走,摇摇晃晃,地面像在航行,黑暗中有一扇门,他再没有力气去看清上面雕刻的纹路,这好像是家。母亲没有出来迎接,窗亮着,餐桌上摆了三套餐具。雷普利在破烂的衣兜里翻找钥匙,却只找到一片片破碎的布,他听见海浪的声音,就在耳边,好近,像是在刷洗他的血,他的罪。

雷普利告诉自己:对不起,我杀过人,杀过动物,与强盗为伙,但是我是被逼的。

有人吵他喊:哪有什么逼迫?还不是贪婪作祟,没有含着金汤勺出生,就幻想着过好日子。被吊死的命运就是罪证。

对不起。

雷普利跪在门前,他实在找不到钥匙,对不起,但他好想回到家人身边,只有他们会包藏他。

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发根爬上脸侧,按压在皮肉里,散发着足以刺痛灵魂的寒冷。或许不是寒冷,而是记忆。他从黑暗潮湿的甲板下抽离出来,到了一处空阔的地方,能与他并肩的只有飞鸟。雷普利看到黑色岩层上的雪,像苍白泡沫打在漆黑的波涛上。从遥远的空中向那群山之巢俯冲着,这是一片他从未停泊过的,凝固的、绵延的海。

飞了好久,他越过人烟稀少的村庄,这里从不崇尚奢靡的生活,人类孩童会因他们的到来而尖叫,鼓掌,外面的人总以为,这里看不到山的尽头,就也看不到未来;但我在云层间滑翔,又越过郁郁葱葱的林海,一直飞着,像是过了一个春夏,来到一个港口,夕阳一如既往地顷洒在建筑上,黑点攒动着,有些攀附在脚手架上,有些收着锚和渔网,如同蚁群,渺小地繁衍。创世神或许没有想过,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竟也有孕育生命的一天。

但他的翅膀越来越乏力,雷普利坠在海里,羽毛被水浸湿,扑打着,再也飞不起来。

夕阳将水染成红色,雷普利一直下沉,鱼群珊瑚与海藻沉船浮得越来越高,他舍不得阖上眼,直到再也看不见光。

喷咳出填充在鼻腔气管中的液体,雷普利剧烈地呼吸着,混沌从黑暗中生出,暖色调的光在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上缓慢聚焦。

他认出了这海上夕阳独有的色彩,这是回到了人间。

血沫混着惨白的浪花把沙砾粘上它深棕色的发,又打在他脸庞。背着光,它的口器贴在他唇上,像是在向里吐息,它明明面无表情,却像迎接初生那样庄严。一只蹼掌按压在雷普利胸口,尖锐苍白的指节陷在蜜色的胸肉里,黏液沾满了乳头,混着别人的血,有些像羊水。

焦臭又潮湿的一具具尸体被海浪送到身边来,雷普利努力去操控失灵的四肢,像个婴儿,颤抖着将手叠在它的蹼上。

“谢谢……谢谢您。”长久未用的声带仿佛被劈开,声音粘连着,水珠顺着脸滑下,雷普利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它的鳃张阖着,或许以一种人类无法捕捉的波段做了回应,脉搏透过皮肉传导在骨骼中,雷普利努力笑着,告诉它自己的确是彻底活过来了。眼球在苍白的眼皮下滚动着,它歪着头,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关切,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立即站起来。它半身伏在水中,光影斜了,隐约能看见腰间与皮肤交接的锋利鱼鳞,还有那条漆黑的尾巴。

雷普利比划着解释:“我太饿了,得到岸上去搞点吃的,还有火。”望着它的眼,看着白色瞬膜的边缘,他多希望它能陪自己同去。它眨了眨眼,视线锁在雷普利身上,最终像是妥协,放开他,滑进了水中。

雷普利跑上岸,衣衫早不知所踪,裤子也被扯出一个大洞,身上的沙在奔走时落下来,比干燥的沙滩颜色稍深些。脚趾在地上踩出的坑越来越浅,直到踏入了丛林,雷普利站在湿润的泥土上,四周探寻着,植物的枝桠肆意伸展着,像罩起一片不透光的穹顶,夕阳在他身边勾出危险的暗红光芒,像是将要熄灭的火。每向里每踏一步,都能听见有躁动不安的怪声做回应,赤道边缘的夜或许不算太冷,但风却把汗毛吹的立起来,他只捡了些枯枝石块回去。

它仍趴在原处一动不动,视线一直锁在雷普利身上,不像在看猎物,像雷普利小时候游泳,母亲站在岸上看。若他赖着迟迟不肯上来,她就等他游到水边,喂他饭吃。大哥总因此训斥他,因为雷普利的不体谅。

雷普利回想着,吸了吸鼻子,最终一无所获地逃离了陆地上的战场,坐在它面前,有些羞郝——装甲与武器就像人类的外骨骼,而他几乎赤裸着,幕天席地,像婴儿一样脆弱。胃壁相互摩擦消化着,雷普利埋着头,把枯枝堆起来,在尸堆中翻找出被砍断的半截绳索,做了火弓。努力回忆前些日子在别的岛上学到的钻木取火,还记得老船长总念叨,海盗的时代要终结了,趁早滚回岸上去好好呆着,做学徒也好过烂在鱼肚子里。

可他从来不聪明,学什么都慢,天也黑了,绳索也磨断了,只见到半点火星,还未来得及捂就熄了。掀了一把垂下来的额发,水泡碰着海水结的盐,痛得他抖了一下。然后雷普利听见边上传来细碎的声响,一条开膛破肚的鱼顺着浪被推到身旁,血迹顺着尸体在沙滩上拖出一道小小的沟壑。它半撑身体,眼里闪着光,蹼爪扣在正在挣动的鱼腹间,低温的血液溅射在苍白柔软的皮囊与沙滩上。

雷普利决定再去找一根绳索。

水泡彻底被磨破,无色的粘腻汁液混杂着血沾在枯枝上,雷普利大口吞咬着烤鱼,略微麻痹的疼痛神经使他手指颤抖着,食物像是点着了喉咙,在冰冷的胃里落做一团温火,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雷普利把凉透的湿裤子从腿上撕下,放在火堆边,海风拂过性器,他忍不住并拢了腿,卵蛋却因此摩擦在沙砾上,有些痛。

它还在看雷普利,半张脸浸在浪中,棕发被水波戏耍着,在惨白的背部肌理上来回纠缠,腰以下几乎与海面融为一体,不再瞧得清保护色,火光照在它眼里,竟使人觉得温柔。但它的目光变得有些游移,迟迟不与雷普利对视,反倒瞟向他赤裸的下身。交叠的腿间依稀能看见卷曲的棕色毛发,茶色阳具垂着,悄悄闪着润泽的光晕,海水沾着白色沙粒,被风吹得麻痒。

雷普利曾与游鱼贴着,裸身承受海洋的抚慰,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跪在沙滩上,任一个成年的雄性生物视奸。它尾鳍无意识晃荡着,蹼爪陷在染血的沙滩中,雷普利看到它背脊上的虬结的肌肉绷得越来越紧,带着浓郁的性侵犯倾向。

有些猜到它心里想的事,只觉得一股热气向头脸涌去,冲得雷普利有些晕,他咬着下唇,小腹却忍不住一阵阵收紧。

“你这家伙!”雷普利大喊着,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却活像个被偷了内衣的女孩,捡起地上的芭蕉叶丢它,他跪爬着想躲到火堆的另一边去。

它扑上来,把雷普利压倒在沙滩上,呼吸间带着海水与尸体的腥味,喷洒在他耳垂上,那双蹼爪扣在肌肉里,陷在里面,像是鳄鱼猎食雄鹿那样把他往水里拖。

雷普利去扳它的臂膀,手却因黏液一阵阵打滑,就连指甲也无法在鳞片上留下任何痕迹。雷普利叫着,叫它停下,但只听见沉默的换气声,甚至不知道这是捕食还是发情。然后它把雷普利翻过来,若他转身爬走,它就掐着腰把他拖回来,牢牢按在怀里。雷普利喘息着,终于抬头看向它,它的鳃张阖着,像是急切地要告诉他一些事。

雷普利正想:它该不会是一个被诅咒的王子吧。

然后听见有一个低沉的男音贴在耳边叫他,奥利弗,这是雷普利他哥的名字。

雷普利被按着,跪趴在层层叠叠的芭蕉叶上,臀瓣被掐着分开,人类包着皮肉骨节在身后那个从未被触碰过的窄缝反复撑开又撞击着,然后那个人把手指抽了出来。雷普利听到拉链拉开的声音,一根陌生的阳具带着热度弹在尾骨上,肠道脆弱又敏感的软肉被碾压着破开。

前胸那块不算贫瘠的皮肉早被吮吸玩弄过,湿淋淋的红肿乳头却因身后的撞击,被迫沾满沙子,痒得令人发疯,雷普利想要抓挠,却发现手被反绑在身后。

嘴被布料堵着,呻吟与喘息都被碾碎了从鼻腔出来,雷普利高扬起头,不想让汗水滴到眼睛里,却又迎上午间日光。

原本只是觉得酸胀,腿根瘫软着使不上力,他却在阳具碾过某一点时感到一股突兀的尿意,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他的冲撞反而因此变得更加频繁。雷普利好怕就这样失禁,但显然没有,他的小腹抽搐着,一股股清透的白色黏液从马眼中溢出,像漏奶一样,在芭蕉叶上汇做一滩,性器却被撞得摇晃,让他想起牛的乳房,仿佛和填充在后穴的不是一个东西。

好多眼泪混着汗从脸上滑过,却在半路被蒸发做盐分,干涸在锁骨上。

雷普利本应感到惧怕与屈辱,但笼罩他的却是一份来自遥远时空的共情。他竟渴望着挣脱束缚,想要背过身去拥抱那个正侵犯自己的中年男人。

他操着雷普利,一边反复质问他对他到底有没有爱,却又不愿听回答。他舔吻着雷普利的脸庞,温柔得像在享用最后的美食,那片皮肉上纵横着汗与泪,雷普利猜一定咸极了。

雷普利挣扎着也想说出告白的话语,却被堵嘴的布料过滤成破碎的呜咽。

我爱你,长官,我爱你。

不知道他听懂没,他操得更加用力,几乎是像要用这种方式杀死雷普利一样,他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了与他连接的那一处。男人冲刺着,粘稠的热流浇灌在这片本不是用于孕育生命的肉缝里,好像比身下这片沙滩还要滚烫。

雷普利仰着头,他将头埋在我颈边,久久没动。雷普利甚至以为他死了,把灵魂都交代到自己身体里了,直到有温热的水从他锁骨边滑下,缀在乳头上。雷普利睫毛忍不住颤抖,的确,离别前的欢愉更像是折磨。

他撕咬着嘴里的粗布,如果现在就将其咬断,他或许就能来得及说出那句话。

他的手圈在他的腰上,干裂的唇却贴在雷普利耳廓,他说着:“嘘,嘘。”口吻像是在安抚一匹躁动的马。

“对不起,奥利弗,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我都太自私了。对不起,但未来会对你宽容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雷普利被绑住的手。雷普利刚要转身去抱他,就听见一声枪响,他倒在地上,血染在沙地里,在雷普利看不见的地方落下,不知道滋养了哪一棵树的根。

雷普利抢过他手里握的枪,扯下堵嘴的布,去吻他脸上、脖颈上仅剩的皮,颤抖着双手努力去拼凑他碎裂的颅骨,却把血和脑浆溅得到处都是。沙砾与泪水随着雷普利的起身掉落,污染着他被制服包裹的尸身。耳畔充斥着耳鸣与急促的呼吸,没有去看男人为自己慷慨留下的存粮,雷普利拖着他,背离这座岛,背离船骸上欲坠的黑旗,向海里走去,精液从腿间滑落,缀在每个染血的脚印上。

子弹从下颚穿透过意识的最后一刻,奥利弗忽然想起雷普利和玛格丽特还在等他回家。

4

身体被海水推搡着,雷普利不为所动,像其它的尸体一样,灵魂被带到海里去。

奥利弗竟爱上了一个海军。

母亲不知道这件事。

奥利弗真的死了。

雷普利抹着眼,眼皮却好像变成了海绵,挤出的水怎样擦也擦不干,没去想会不会脱水,实在忍不住,雷普利歇斯底里的哭了起来。它冰冷粘腻的胸膛贴在他背上,细长的舌头从进食的口器中伸出,笨拙地舔去雷普利脸上的泪。他闻到尸体的味道,转身去掐它脖子,疯了一样大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它是杀害他哥的罪魁祸首一样。

它仍然没有表情,就那样注视着雷普利,鳃张阖着。

指尖的触感像抚摸着鲸豚,或许它根本没有控制表情的神经,而这样也掐不死它,它有两套呼吸系统。手从青白的脖颈上收了回来,雷普利感到疲惫,它甚至都不是人。它却又拉住他,把他抱住。

像是反复地死了三次,雷普利再挣扎不动了,鼻息喷在它的鳃上,它可能觉得烫。雷普利在它怀里抬起头:“为什么救我,又告诉我这些。”

它的嘴张张合合,像是在无声诉说,但他只看见里面的一排排牙,像漩涡一样延伸。还没有被说出口的是什么呢?

海水苍白的泡沫冲刷走身上的温度,雷普利又望向它的眼,白色瞬膜一闪而逝。难道是爱吗?

这个想法实在是滑稽,但它学着人类那样笨拙的点了点头,将他拥得更紧。雷普利的心贴在那个不会起伏的胸膛上,难以置信,它也会有爱吗。没有回答是或否,它将蹼按在我的颈后,雷普利竟没有挣扎,任由它吻了下来。与人类全然不同,它的舌头长而韧,像是在吮一枚牡蛎,要把他的舌带到它嘴里去。雷普利想起那一排排牙,像海生软体动物的口器,恐惧地推着它的胸,想将舌头收回来,它却已经将舌头探向喉咙。

雷普利只觉得软肉被舔弄戳刺着,似乎有黏液从它的唾液腺分泌出来,顺着那根紫色的舌头流到他嘴中,有些腥膻,透明的,却让雷普利想起男人精水的气息。

雷普利忍不住干呕,喉间却把它深入的舌尖绞得更紧,甚至有些黏液在无意间被吞咽,向胃里滑去。

喘息着,谩骂的文字却被它长舌搅得破碎,撑在它胸口的手渐渐失力。有些像喝多了朗姆酒,站不太稳,整个身体都要往水里倒去。它又变得体贴,搂住雷普利的腰,将他放在岸上,半个身子淹在水里,火光恰好能将两具赤裸的躯体照得清楚。

它的阴影半笼着雷普利,唇齿间带着水痕,发丝粘连着垂在他脸上,半阖的睫半掩着它的棕色竖瞳,显得有些伤感脆弱,像被人强吻过一样。

苍白的胸肌滴着水,浸润在雷普利身上,它没有与他对视太久,只是安抚似的将脸在他耳垂上蹭了蹭。

然后它退回水里,头发滑过雷普利乳头,带出一道水痕。雷普利朝下望去,视线却被胸肌挡了小半。就只看见那枚乳头随着呼吸起伏渐渐挺立起来,但另一个却仍软着,明知道是激凸,却像是因为它的无意触碰就开始求欢。雷普利咬着下唇,感到有些羞耻。

双腿被它掰开,鼠蹊被一阵阵浪冲刷着,雷普利看不清它的动作,只感到一个冰凉的活物抵在后穴上,打转着要钻进去。雷普利却四肢无力,只能轻声闷哼,躺在沙地上任由他亵玩。那东西像蛇,却又触感细腻,根部比前端要粗些,由黏液裹着,扭动着插得越来越深。那种酸胀感令雷普利恐惧,像是有什么生长在体内一样,他试图绞着肠壁阻止它的深入,却被顶得更开。直到一双唇抵在雷普利腿间,他才意识到,是它的舌头被他夹在双股之间。它用它麻痹猎物的武器,来舔舐雷普利的内部。

不,不仅如此,还有它面无表情,那张沉静忧郁的脸,埋在腿间,肮脏又色情。

雷普利好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像它告诉他那样,像他哥与海军那样。

它的蹼掌扣在雷普利臀瓣上,一些海水顺着股间的缝灌了进去,肠肉抽搐着,推拒着,一根冰柱捅了进来,将海水又堵了回去。它阴茎的头部比柱身还要大些,有一块突起,这样的生殖构造便于钩住交配对象的子宫。但雷普利与它同为雄性,本不应交媾。它粗糙且原始的性器让他甚至有些不敢呼吸,害怕稍一挣动,就会将肠道破开,雷普利怕海水肆无忌惮的灌在他身躯里,怕他自己被灌满精液烂在海上。

但雷普利听见自己的喘息,一声比一声更急促,甚至有些像个淫荡的妓女,像是在催促它进得更深。它又像个冷静自持的嫖客,一声不吭,就差在操完他之后把钱甩在他脸上。

雷普利的腰被它掐着,抓着一个性玩具的把手那样,将他的臀肉套在它的性器上。起初它胡乱撞着,像是盲目寻找出口的困兽,却在雷普利颤抖着尖叫一声后,着力于攻击起某个位置来。它生殖器上的突起在每次抽插间都碾过那个点。雷普利从不知道男人的身体也能敏感成这样,他眼白翻着,抽搐着,却不能摆脱,像一个被困在情趣玩具里的可怜灵魂。沙砾装点着雷普利的发,温热的泪顺着脸颊一直流,他尖叫着求它慢一点。它像是听不懂,反而操得更加残忍,每次撞击,柔软的穴口都会擦过它性器根部的鳞片,连接处半泡在水中,已经被磨得有些肿。

雷普利听见他的声音被撞得零零碎碎,小腹涨着,乳白色的分泌物顺着马眼淅淅沥沥流,又在摇晃间洒得到处都是,海上,沙滩上,又顺着浪,漂到远处的尸体上。

“不,不要,奥利弗!”

雷普利尖叫着,不知道射了多少,甚至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得上射,与它的相比,这或许只算得上潮吹。

它的小腹撞在雷普利的臀肉上,穴肉抽搐着,绞着它的性器,精液绵长地浇灌拍打在肠壁上,若不是那液体这样冰凉。雷普利甚至以为它是将自己当作便器,将秽物尽倾泻在那处脆弱柔软的肉洞里。被它拉到怀里,雷普利依旧无法动弹,火光映在它似人非人的轮廓上,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叫它奥利弗,看它张开口器替自己吮走汗,雷普利红着脸,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4

那样多的生命消亡在海中,每一捧水都承载着灵魂,它不是全然的傻瓜,雷普利想要它帮忙找艘小船,甚至为此做了牺牲,但每当他请求它时,它就像现在这样,侧着头,连鳃也不动弹,沉静的像无机质的蜡像。

又在装傻了。

雷普利从沙滩上站起来,他想起小时候抓来蚂蚁,放在水盆中的木板上养。

流浪的确浪漫,除了行囊,就再也不不必背负什么了。但船总要泊在港口。被雷普利抓来的蚂蚁最终都踩着面包屑跳进水里,挣扎着死去。人类的确比蚂蚁惜命多了,它或许以为抓住了雷普利的弱点。只可惜雷普利是个水手,是个海盗,这座岛也不是一座全然无用的荒岛。

他跪在火堆后面,等着天亮,等着埃德雯的商船。

它仍趴在水里,脸上溅着雷普利的精液,或许对它而言有些烫,以至于它看雷普利时不得不半闭着眼。

浑浊的黄白色黏液顺着雷普利腿根滑下,带着肠道的温度,它倒是从不体贴,肉臀又被操得有些难以阖上,腰间腿间全是青紫的指痕。

两指在肉洞里抠挖着,雷普利也不管它的目光了,扬着头,这个角度的光影显得它有些可怜,但如果它再聪明点就会知道,雷普利不可能怀上它的孩子,这样它就不会浪费这么多精液,最后用来孕育沙子。

“就算你假装听不懂,我也要走了,快跑吧,人类要来了。”

它的鳃张阖着,将蹼掌搭在沙滩上,像是又有话跟雷普利说,但他实在讨厌这种一遍遍死去的交流方式。

站在火堆后,雷普利把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穿在身上,破晓的天边,船帆与日轮的光晕重叠。它的尾鳍急切地在水面打转,雷普利背过身去,没有看它。

天光由我身后投在林间,飞鸟栖在树上反复的叫着,虽互不相通,但虫鸣也应着。有人拿通用语叫道:“喂,这是怎么了!”雷普利转过头去,只见到日已高升,埃德雯船上的大副背光朝他喊话,手指着岸上的尸体。

“啊,我是胜利号上的水手,途中遇到了海盗……”雷普利是这样回答的,他们接他上了船,给了他新鲜的食物,还有一杯啤酒。

“那海盗的船长呢?”埃德雯问雷普利。

摇摇头,雷普利努力吞咽着:“没了,船也没了。”

“唉,只可惜那半船抢来的鲸油……”埃德雯站在旁边,看了这个可怜水手一会,突然笑着问,“怎么,你还怀念起那座岛。”

大海沉静着,雷普利倚在船尾,看那盏未点亮的灯,没有回答。

水手的故事,就让他留在海里吧。

很多人认为邪恶是可以被祛除的,就像liftacurse那样。实则不然,他们能够想当然地提出这一点,很明显是因为他们不是我们当中的一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有些人天生感觉不到美,我可以理解。

而有些人,在生命的早或晚,能够感受到召唤。我不喜欢听从命令,就当作是自己心里话,仅此而已。

我从孩提时代就被唤醒了,溺死小鸭子或许只是一小部分。我热爱血腥场面,马车碾死人,女人从楼上跳下来。脉搏鼓动着,在收紧的指节下失去了跳动的能力。我能理解为什么杀手能捅出发表之后,我兴奋得整夜睡不着。

结果警察在名声之前找上了门来。

他们给我看最新的一页报纸,上头印着开膛破肚的黑衣女子,我知道这次她的裙子真的是黑色,而不是印刷导致的结果。那个金发女孩死了。

我看向眼前的治安官,我的麻烦大了。但还能怎么解释呢?开膛手凑巧和我看上同一个女孩。

我这样说了,治安官先是笑了一声,像是嗤笑这个绰号。“别给杀人犯起绰号,这会让他们洋洋得意的。是吗?安德森先生。”

我的嘴唇有些麻,努力笑着,“相信我,真的是巧合。大家不都爱看这样的题材吗。”

“报纸上可从来没提过露西穿的是红色裙子,除非你能从黑白灰中看出其他颜色来。”

我支支吾吾想找些听上去合理的解释,最后只说出一句:“我在梦里见过她。”

真是荒谬。果然,治安官身后的两个年轻警察对视一眼抿着嘴,偷笑的声音落在耳朵里简直像烧开的水壶。

我被领到警局去,做了些笔录,在经过进一步问询后被单独关在一间小屋里。听不见外面声音,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来回踱步。

“……那些女人被弃尸在垃圾堆里,或是巷角,很显然杀手并不在乎她们的身份,甚至可以被解释成唾弃,里面哪能看见一丁点的爱。他有足够打开胸腔的力量,应该相当壮硕,比屠夫还要血腥。里面那个变态作家最多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丑,并不符合这样的动机。”

年轻警官举起手来,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纠结许久的问题:“那么杀手为什么选择拿走一部分内脏呢?”

治安官向他轻轻一指,表情颇为欣赏。“好问题,格莱特,真是个好问题……”他双手撑在桌上,又翻看了两遍案宗,“有时候,猎人会留下自己的战利品……”

等我被放出去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一名年轻警官全程陪同着。他的名字叫格莱特,在送我到家后,他提出自己有些饿了。

“怎么办呢,现在的面包店大约已经关门了。”

我听出他话里的暗示,于是只好勉为其难邀请他来我家里做客。期间表示了对于警察没有把自己抓进监狱当替罪羊的感谢。

他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警察可不像你们写的那样无理。更何况,这样的案子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能做出来的。”

我努力忽略他暗示我是小人物的事实,讪笑着说:“我这不也是想挣到钱吗?谁愿意在这里住一辈子呢?”

于是格莱特在房里转了转,房门进来右侧是客厅左侧是厨房,正中间对着一道向上的楼梯,以及楼梯左侧的一扇小门。

“这是地下室,房东锁上了。”我跟在他身后解释道。

“房东,你这里是租的?”

我点头,又做出要引他上楼的手势,“楼上有两间卧室,不过目前只住了我一人。”

于是他草率地同我上楼看了看,最后只拿了块面包就离开了。我知道警察还没完全放过我,但是我的确什么都没有做过不是吗?

也一样出彩。”

这样的恭维听得我耳朵发烫,“噢,请不要挖苦我了,再这样下去,这顿饭就得吃不下了。”

在结束了短暂的晚餐后,我一如往常那样,将碗盘收在了水槽里,打算等心情不错的时候再洗,然后转身上楼去了。

往浴缸中放水时,我趴在床上读《南方大陆编年史》,其实我并不是热衷于历史的人,对地理也一无所知。像这个镇上所有世世代代都保持着无知的人那样,只需要听得懂传说故事,知道几条法律,保证自己不会过早死掉就行。

但这本来自二手书摊且作者不明的书不太一样,这样的知识储备不属于弗伦的任何一位居民,里面有些故事甚至离奇到如同虚构——太多从未听闻过的战役曾发生在遥远的边疆上。

我合上眼就会看见人们从广场上穿行而过,表情麻木得像走上刑场的犯人,继续读下去,就像是站在圣人雕像下,踩进那个小小的水坑,那是来自数十年前的重量。

和人交流是很累的,但写下文字就相当于传授记忆,这不一样,是直接进行在脑内的交流,我痴迷于这种感受,就像才来到这里。

我望向他的眼睛,瞧见了底片中的光。

我的口舌就像被操纵那样,说出了心里话:“不,我要看你杀他,结束他。”那样才是一种升华的、不分性别的爱,是净化无意义欲望的唯一方法。

夏伦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顿时产生一丝波动,那样微小的变化在我眼中显得夸张——他的耳垂激动得发红,同我一样,就连他最狂野的梦里都不会有这样的对话。

于是我的答案也得到了肯定,如果我妄想逃出去,绝不会活着走出地下室的门。夏伦只是在被迫摊牌中乞求我证明他没有错,这场残忍的性交是他给我的最后机会,而我抓住了。

至于地上那个男人就不同了,他身上没有夏伦所寻求的认可。我仍坐在椅子上瞧他,但这一次全然脱离了束缚。

而夏伦早已忍受不了他所发出的噪声,那种疯狂几乎令他畏惧,他不明白为什么示爱的行为总带来坏结果,只好又一次以迅速退化的漆黑长甲徒手撕开猎物的腹部,那块柔软的皮肉永远失去包裹内脏的能力,仍装着精液的肠子就那么滚落到地上沾满尘土。他还在颤抖,像所有濒死的野兽那样,双眼盯着我,就像要将鬼魂永远寄宿在我身上那样。

这令我发笑,噢,他不知道,我的斯嘉丽已经死而复生了。

夏伦捕捉到笑声,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我亲昵地摸了摸他的金色头发,使这样的注视逐渐成为对他的鼓励,他吃干净了所有内脏,就像要向我证明他并不挑食那样。

支离破碎的光影落在他的背上,纯粹的力量与原始进食欲望的结合令人畏惧且着迷——这是一匹多么美丽的野兽啊。

在他站定在我面前时,浑身是血,我忍不住站起来拥抱他。这简直是所有想象的集合体。如果我足够理智,我就不会这样想,但如果我足够冲动,把夏伦留下来一定是这辈子最好的选择。

夏伦会是怎么想的呢?夏伦只是在与海德的拥抱中感动得要哭了。

在那时,有三个不同的人爱着我。我享受着精神的爱,肉体的爱,以及唾弃的爱。这爱的盛宴本应令人满足,我却总在清醒时分空虚。那间小小的屋子里,有四面被水垢污染的墙壁,我有时感觉要随着这暴风雨离去了,我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常常梦到自己被淹没,等我在窒息中睁开眼,那黄色的水渍又扩散了。

这迫近的事实驱使我再一次从床上坐起来,我才想起,那个扣上的电脑里还有一封没写完的电邮。

“亲爱的房东,”我实际上是恨他的。他骗我的钱,骗我住进了这个腐烂的房间里。不吉利的十三号房,就连二战老兵也不能忍受的潮湿气息。

整栋房子有着中世纪式的木制构造,与之相邻的是一到下午就会响钟的教堂,那声音对一个无神论者毫无意义,只会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的地板因此膨胀,散发出腐烂的味道。也许再过段时间这个房子就会生虫。就是这样,希望你的帮助可以让这个问题更快得到解决。”

“真诚地,亚诺什·波佩斯库。”

发送这封邮件后几乎耗尽我所有的力气,只得又躺回那张柔软的床。此时我已经忘记噩梦的内容了,只知道梦的结尾中,我又被杀了一次。

这样的反复死亡令我战栗,曾经的我只知道梦是本能的训练,但事实是,世界由两个对立的部分组成,梦与现实在人的身上接壤,在夜幕与黎明交际时重叠。这两个部分各自生长,成就了我的真实。但近日里,我的现实在渐渐被梦境瓦解,夜幕与黎明不再有边界,对此我却不挣扎。

于是我的老朋友提出要来帮助我的生活,他不顾我的拒绝,坐了三个小时火车来到这个城市。

在这座白人占比百分之八十的小城里,起初还有人试图诈骗他,直到发现他并不算得一个异乡人——他只不过是个大城市来的混血儿。亚洲血统给了他一双温柔的眼睛,但如果你足够了解他,就会发现这种温柔源于其文化背景的规训,并非与生俱来的个性。顺从只是他人格的框架。

他此时又像个走失的孩童,紧张地握着手机。于是我接到了电话,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恍若隔世:“亚诺什,我出来了。”

我没有回应,于是彼此都只能听见电流声,威廉总之自暴自弃地接着说了下去:“但这里这么说吧,我分不清谁是小偷,谁是小贩。我也不知道哪是城市,要是你在这里就好了。”

“求你了。”他又这样说。露出一张无辜的脸,就好像这句话总会奏效。

他却不知道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早就经历了不适,崩溃,然后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人群的另一端,平静地告诉他:“你再抬头看看,就会找到我。”

于是他果真抬起头来,迎面就看见了我。

“亚诺什,好久不见。”他笑起来,连虎牙都露出来。

“是啊,好久不见。”我曾发过誓不再让他知道我的行踪,但这一切又因为我的脆弱毁了。“威廉,你又想住多久呢。”

他没想到这会是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急促地解释:“噢,不,不是。我不想打扰你,我是想来这里很久了。”他说得就像不是为了再见到我。但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会这样看着我。

“威廉,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这个小地方已经在工业时代后失去了它应有的地位了。”

威廉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呢?”

这简直是个白痴问题。“你不是要功成名就吗?这里总之只是一个休息的地方,不是成功的地方。”

威廉只是看着我,我常常觉得他对我有不切实际的滤镜,总是要效仿我去做某些事。我从来都不是正确的榜样。“你瞧,我还在这里是因为我已经放弃了——我的一生都在这街上浪费了。你不一样。”

威廉只是看着我,起初还急切地想要辩解,他说:“不,不是的。”我又说错什么了呢?他却忽然放弃了,苦笑一声。

“亚诺什,你还是那样。”

“你是在抱怨吗,还是怀念?”

威廉笑起来,说:“可能都有吧。”

“你会知道的,威廉,这里只是一个过渡,没有人会在这里真正留下的。”

他只是点了点头,这就够了,他一定知道我的意思。

我最后还是帮他拿过他的行李箱。火车站的出口有一个长长的坡,放眼也是荒无人烟。“这就是城市的边界线了,再往外走,你就只会看见工厂,还有红瓦小屋。”

他跟着我向城市里走,路上又看见那条运河,在落日下波光粼粼,两侧有船起伏。“这里倒是有很多酒吧。亚诺什,让我听听专家的意见,这里的夜晚怎么样?”

我抬起头看了眼,那河畔是小城中最令我满意的地方。每到周六的夜里,所有的灯都要被点亮,人们在一间一间免费的音乐小屋里穿行。都市中不会有这样的日子,我称之为小城特色。但我撒了谎:“可不要叫我专家,我已经很久不喝酒了。”

他当然是露出了惊异的表情。“所以你是真的金盆洗手了。”

“金盆洗手,”我好久没听过这个词语,这意味着甩手不干,重获清白,是了,“我是金盆洗手了。”

我们最后穿过了老城区,经过了我港口边的租屋。这外表光鲜的房子就建在教堂的背面,与布里斯托背包客之家只隔了一条小街。

他就在这十字路口停步了,诧异地看了一眼地图。

“怎么了?”他不会正巧也要住在这港口边吧,这狭窄的古城区,怎么能容得下我们二人?

“好像是这样,”他左右看了方向,“是的,就是这背包客之家了。”

这噩耗让我转瞬想起他的所作所为,然而此刻阳光从这窄街的裂口洒进来,威廉露出一个纯然天真的表情。

“这里也没那么糟,简直像一个修道院。一生中能有多少次这种机会呢?”他正笑着,却注意到我的表情。

也许那时我已经无法做出伪装,让我真正的心情流露出来。也许他终于意识到,时隔多年,我还是没能够原谅他。

“亚诺什,我不会打扰你的。”他露出恳求的神情。

我没有言语。

“我后来在伦敦过得不太好。亚诺什,你是我唯一认识的人了。”

他又说:“求你了。”

他总是这么看着我,就像抓住浮木那样。于是我别无选择,除了相信他的纯良。“好吧,我帮你把行李放上去。”

“以及,除非是生死大事,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于是我做出了妥协,他也答应了。

我是第一次进到这个背包客之家,尽管我早知道那背包客之家的客人总是来来去去,木偶剧一样住在各自的格子里,他们看我是否也是这样呢,多么可笑啊。

这栋老房子却是没有电梯,那箱行李只能从台阶上一节一节搬上去。

威廉的皮肤有些发红,或许是因为羞郝。“让我来搬,亚诺什。”

“没关系。”我下意识就这样说了,但事实上威廉的行李很轻,就像里面没装什么东西一样。让我忍不住想,威廉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又或者是另一种可能性,如果他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找方法继续活下去呢?

“威廉,你过得还好吗?”

好像很久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他因此想了很久,最后只是羞愧地说:“没什么不好我只是时常会想起你。”

他总是意外的诚实——这却是我不想谈及的话题了。我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提着行李箱。这楼梯怎么这样短呢?让我们这么快就来到了尽头。

楼梯间之外是一条复古的长廊,铺着灰色地毯,泛黄的墙。这门口的灯时好时坏,不过好过二楼,二楼的灯泡早就不知所踪。

威廉并没有因此而不满,他忽然露出快乐的表情。“我突然有种怀念的感觉。”

“你来过布里斯托吗?威廉,你是第一次到这里吧。”在此之前,我们只不过是都市中流浪的孩子们。

他却只是突兀的说:“亚诺什,你有没有想过人会有下一生?”这话语中的暗示令人不安。

“威廉,你知道我不再有任何宗教信仰。”

“好吧。”他显得有些失落。

事实上,我仍然相信着重生。只不过我畏惧这个答案会带来的后果,也许是我想多了。

“那么,如果只是假设,”威廉又看向我,“亚诺什,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会不会是一对在布里斯托长大的兄弟,能够安安静静走在一起。”

即使那张面容依旧沉静,我却没敢回答他。

威廉也接受了这沉默作为答复。最终我们停在了十三号房门口,一个十分不吉利的数字。他并没有太惊讶:“噢,这就是为什么这间屋格外地便宜。”

“多么不吉利的数字。”我倒希望他最好因此而退缩。

相反地,威廉却爱上了这里。

他喜欢铁门上的两把金属锁,说那盏红色的流苏台灯很漂亮,他也喜欢能够时刻透过窗子看陌生人的生活——我担心地看了眼他的窗外,那扇正对着的窗子,显然是我的房间。

多么悲惨的巧合。

他突兀地问我:“你还在做那些工作吗?”多么奇怪啊,他明明知道我们不适合再过问彼此的生活。

“没有了。正像你说的,我早就金盆洗手了。”

他应了一声。关于他接下来要问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住在哪里?你有情人吗?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却说:“好了,就这样吧。我只是想见见你,想知道你过得如何。”

我看着他,当然是笑起来。我说着:“当然。我是说,人生不会变得更好了。”

这阳光明媚的滨海小城,却不会有比这更难熬的日子了。

他只是说:“是啊,这样我就满足了。”

多么离奇,只不过我却没法为他做些什么。我只能坐在他未铺的床边,说:“威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因此又看着我,就像我是他最后的稻草。

多么熟悉的感觉,我最怕的就是这人生的重演。一旦得以从威廉的新家里逃出来,我就立即奔向教堂的另一头。

借着神的掩护,等我回到相同的第十三号房间,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上那扇百叶窗。

直到我离开前,这扇窗子是再也不会被打开了。

1

“让男爵的女儿们瞧瞧,你是个多英俊有钱的小伙子。”

我很听不惯这话,把父亲放在我领口的手拨下去。

然后我看到他的笑容消失了,垂着嘴角,他质问我:“能参加宴会,有什么不满意的?”

满意?我实在满意不起来,也没压抑住喉间的那一声冷笑,我说:“您还不明白吗,我们不配。”

然后我挨了他一巴掌。

血液就像全是往我的脸上涌去,我感觉那片皮肉在随着呼吸颤抖,发烫。

我站了起来,他捂着脸坐在沙发上,装得像个受害者。没有人说话,空气中一时间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车夫已经等在外面,我去了盥洗室。

把一捧水泼在脸上,我抬起头来,两排牙碰着,我给了镜子一拳。

打湿的几根黑发粘连在前额上,这张脸瘦削苍白,衬得这华贵精美的衣服就像身戏服。

我很明白,我没有资格痴心妄想。

===

靠着阳台,背后吹来的风像是要扯掉我的发绳,让头发散在夜色中。

果然,没有一个贵族愿意和我搭话。

人类这个物种,充斥着残次品。就像树上结的果,多数遍布伤痕与畸变,有的过早的落在地上,也有的终将等到烂熟的那一天。但眼前这些人,都那样饱满,光鲜,就好像被精心包裹好的,放在摊位最上面的那几颗苹果。

他们跳着舞,与身边的人交换舞伴。

就在这交错的瞬间,我看到了人群的另一边。

一个年轻男人轻轻笑着,靠在墙上,喝光了杯中的酒,他不像其他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猜他肯定有自己的故事。

他好像注意到我,朝我这里看了一眼,仅仅一眼就让我耳根发热,我想装做若无其事喝酒,摇了摇酒杯,刚赶走停在里面的飞虫,人群又将我们分隔了。

我突然生出一种想拨开人群去到他那边的冲动,但没敢这样做,我把酒杯留在了阳台上,绕到舞池的另一边,只看见他挽着一个妇人的手,向外面走去。

我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有钱的寡妇和俊俏的年轻男人,在宴会的后花园。

但是我还是跟上去了。

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月光洒在他的脊背上,她扬着脖颈,厚重的裙摆被掀到雪白丰满的大腿上,他高挑的身体像要陷到她的怀里去。女人雪白圆润的指节在他束起的淡金色长发中穿插,伴着她轻柔甜腻的呻吟。

我隔着一簇月季花望着他们,风吹来,我闻到了女人的香粉与被压断的草根。

她突然高亢地尖叫了一声,手指痉挛着,高跟鞋掉在地上,像是要猝死在幸福的高潮中。

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但身体不听使唤,看着他从灌木中站起,我在想,他快乐吗。他转过身来,影子越拉越长,罩住了我的半个身体。

月光勾勒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的唇角扬了起来,亲手折断了那支挡在我们之间的月季花。

于是我见到了他的全貌,这样近,过于剧烈的呼吸都像是在冒犯他。

他偏着头,笑得有些顽皮,跨过花坛来拥着我。

我的背贴上了他的胸膛,像是一块装点过的大理石,蕾丝领结摩擦着我的脖颈。月季花被他的指节夹着,握在我与他手间,他垂下头,唇贴在我的左耳上,轻轻动了一下,温热气息像是在舔舐着我的耳廓。

他问:“你是来加入我们的吗?”像是在邀舞。

我的脊背忍不住颤抖,我看到妇人姿势不雅地仰躺在灌木中,月光随着树影映在她欢愉的面容,与前襟已停止喷涌的血上。

他没有接着等我的回答。

带着铁锈味,冰冷的舌头濡湿着我的面颊,吮着我的嘴角,他宽大的手掌,像一条蛇,爬进了丝绸衬衫的下摆,滑过柔软的乳头,像情人一样揉捏着我胸口的皮肉,那是心脏的位置。

我用手抵住了他的唇,在他吻上我之前。我闻到了花的香气,喘息着,像是在求他:“……请别这样,我不想忘记今天。”

他舔吻起我的指节,但没有放过我,他的怀抱收的更紧,简直让我窒息。

“我愿意做您的仆人!”

或许是这句话说的有些大声,他的睫毛颤了两下,然后他抬起泛红的眼睑来,血腥又脆弱,他笑了一下:“你喜欢我。”

这甚至不是一个问句,我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想法,只顾着呼吸。

他吻上了我微张的唇,握着花的那只手掐住我的腰,带着香味的汁液从指尖溢出来,浸在我被揉皱的衣服上。我微仰着头,被迫咽下他的唾液,交换着呼吸,在舌尖滑过上颚时,仿佛尝到了血的味道。

花与泥土簇拥着我,他的发色就是月色,这样浪漫的景象,我不敢闭上眼。

他把我按在花坛上,扯开了我的丝绸衬衫,扣子在瓷砖上弹了两下,夜风吹过红肿的乳尖,我瑟缩着,怕有人经过。

他的影子罩着我,像个优雅的野兽,或许夜晚对他不算黑,他解开我的裤子,把揉碎的花抹在我的下身上。

湿润的花瓣与草根粘连在苍白的性器上,不知道是美艳还是丑陋,我想要并住腿,但他捏住性器下的柔软皮肉,两颗卵蛋被他握在冰冷的手里。我知道我现在看起来很害怕,他俯下身来,安抚似的舔吻着我的脖颈,锋利的牙齿时不时滑过皮肤,我忍不住去想那个刚刚才冷掉的妇人。

但他没有给我分心的机会,粗粝的指节顺着柱体按压,挤奶一样,混着异物碾过伞状的边缘。

像是有爬虫攀附在脊背上一样,我颤栗着,喉间溢出破碎的喘息,伸手想要去推开那双作恶的手,却被他带着滑动。

他好像很满意,能这样轻易操控我。

我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刚才隐约听见的轻笑,然后我听见皮肉的撕裂声,紊乱的呼吸声,我听见血液从我的身体流到他的身体,痛感伴着快感从那处被唾液润湿的伤口处传来,尖锐又绵长,窜进了我的胸膛,血液涌向鼠蹊。

他的衣料太滑,手指在无意识间收紧了,却也抓不住。他的头绳好像散开了,零散的发垂在我的脖颈间,晃动着,纠缠着卧在泥土上的卷曲黑发,我甚至有一瞬间以为他在操我。

他的手滑过我的腹部,胸膛,带着精液与花香,将坚硬冰冷的指节一根根插入我瘫软的指缝里。

十指相扣,他贴着我的嘴说:“恭喜你,愿望达成。”

2

仰着头,我衣衫敞着,把背脊陷在天鹅绒软垫里。

车轮从窄小的石子路上碾过,破碎的衣摆随车厢晃着,我忍不住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看向远去的男爵领土。

没有灯火的乡村小屋与树影在夜色中摇摆着渐行渐远,雨水淅淅沥沥顺着车帘流下,缀在我的指节上,透着光,落满了我的掌心,又荡出来,濡湿了袖口的蕾丝花边。

这像一场逃亡,我终于脱离了既定的命运。

===

每个名字都是一句咒语,我不被允许直呼他姓名。

我半裸着,跪在他膝前,乳头被带孔的镊子紧紧夹住,淡茶色的扁平软肉被拉扯变形,边缘泛着白,开始很疼,但现在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冰冷的金属贴在皮肉上,我甚至不敢呼吸,看着他将针头一点点向里推进,用那双被珠宝装点着的手,像在给牲畜打上标记。

镊子松开,细小的血珠涌了出来,洇在他修剪整齐的指缝里。

我扬着头,不让冷汗渗到眼里,塞西尔垂着睫毛。不知道他是否被这样的姿态取悦到,但城堡内实在是过于安静了,体温被四周的空气肆意地汲取着,我忍不住压着气息叫他:“主人。”

第一次试图向陌生的成年男人示弱,尾音过于轻了,我懊恼的咬着舌尖,耳根发热,只希望他不要以为我在撒娇。

但他显然是这样觉得的,俯下身来,带血的拇指按在我唇角,那里有颗棕色的小痣。我看见,他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原本他所带来的一切压迫感都在这瞬间变得像是调情。

乳环坠在新鲜的伤口上,或许是因为痛,或许是因为他的呼吸过于焦灼,我一时没有压抑住,轻轻喘息了一声。

他像是突然惊醒,站了起来,带着他的气息远离了我。

“每个血奴都有这样的标记。”

他背对着我,试图束起散落的发,它们像金线一般笼着他的手,那双手上或许还带着我乳尖的温度。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3

我在这座城堡里服侍他,原本的主人被他扼死在床上,仆人们统统被他放火烧死,所以只能由我陪他扮演许多角色。

每天要为他更衣,又要为他准备食物。

看着新鲜的血从苍白的皮肤上缠绵地落下,一滴滴绽在酒杯里的模样,实在有些像花。

差不多够了,我放下手中的刀,手腕上细细密密布满着伤,如果塞西尔心情好,他会在晨间更衣时赤裸着抱我,扯开我的袖子,舔吻这片肌肤,让它们愈合得快一些。

我包扎好伤口,站在长桌前等他。

杯里的血有些冷了,快凝固了,我看了眼时间,决定不等他了——反正我也不是尽职的仆人,他也不是什么负责的主人。

坐在厨房里,口中反复咀嚼着白面包,当再也尝不出更多味道时,便就着一口凉水吞咽下去。

然后我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一扇扇木门,被拍打在砖墙上,塞西尔回来了,但我没有迎接他。

他打开了厨房的门,看到我,像是松了一口气,身上带着雪和冷气。

“别蹲在那里了,快来,给你准备了惊喜。”

塞西尔拉起我的手,穿过空旷的走廊与楼梯,要带我到他的房间里,血液像是顺着两手相接的地方沸腾,我努力忽视这暧昧的暗示,试图控制自己的心跳,不要让他听见。

他拉开了门。

一个瘦小的少年,穿着衬衫,光裸着下身,坐在他床上。

这就是塞西尔所谓的惊喜。

身上的热度渐渐散去了,像是刚放过血一样冷,我也不用再做什么掩饰,这或许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今天没有戴任何首饰,扑在墨色的丝绸床单上,抿嘴笑着,像是真心感到喜悦,于是我想起来,他其实是个很年轻的吸血鬼。

“弗林,这是法比安。”塞西尔看着我,亲昵地把少年带倒在怀里,他们挨在一块,像两只昂贵的猫。

而我呢,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普通的仆人?

我扶着门把手,喉咙像是哽住了,肺里的气却不够用,我说不出话来,只能装作尊敬地点点头。我的表情一定很狼狈,我只想在这一刻退场。

“弗林,留下来。”他的手慵懒地搭在少年的衣服里,但他的眼神告诉我,这是一句命令。

我想起那杯冷掉的血,提醒道:“您还没有进食。”

塞西尔掰开少年的腿,掐着雪白的腿肉,逼迫他露出嵌在大腿根部的鲜红牙印。

“我吃过了。”他笑得顽劣,又像想起什么,拨开了少年小巧的阳具,他说:“看啊,这是什么?”

纵使我在第一瞬间别开了头,还是瞥见了那朵粉嫩的小花,一个不属于男子的器官。

然后我听见少年稚嫩的嗓音,呜咽着:“不要,唔,好奇怪……”

法比安蜷着腿,花蒂被揉捏着,陌生又粗暴的触碰其实有些舒服,直到接下来,一根两根指节没入了那个紧致脆弱的地方,来回拉扯着,很涨,他害怕极了,他怕自己会坏掉。

一双细瘦的手臂攀在男人肩头,法比安红着眼眶看我,像是想让我救救他。

我低着头,心中混杂着许多情绪,失望,生气,有一点像是被背叛,嫉妒又自卑,为什么有人仅仅靠外表就能博得他人喜爱,而我,或许对任何人说一句情话都像是冒犯。我根本不同情他。

但塞西尔可能不想一个人玩,他叫我:“弗林,亲爱的,过来帮我。”

这称呼夸张又亲昵,他兴奋时总是这样,像一个比我还年长的小孩。

我实在拒绝不了他期盼的目光,站到了床边,他骨节分明的手穿过纱帘,扯住我的领带,要把我往他怀里带,而他已经抱着一个人了。

我勉强伸出手撑在床上,没有倒在法比安身上。

塞西尔掰开少年试图并拢的双腿,命令似的说:“你可以操他了。”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微微翘起的唇角显得那么纯良,在吻我时又像在爱我,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法比安的惊喘与哭叫都像是背景音,他又重复了一遍。

“操他。”

这次我看的清清楚楚。

他没有等我动作,解开了我的腰带,把我的手按在法比安的腿间。

滑腻湿润,又带着人类皮肤的温暖。

我试图把半软的阳具插进那个窄小的肉缝里,但法比安挣扎的太厉害。塞西尔给了他一巴掌,然后亲手握住我的下身,往里面塞。

事实上在他触碰到我的一瞬间,我就已经硬了,苍白的柱身缓缓没入肉粉色的穴口,一直深入,直到阴唇边缘的皮肉被绷成白粉色。他像是惯常使用后面的,女穴紧张地蠕着,还适应不了被男根填满的感觉。

法比安脸色惨白,眼泪一滴滴滑过指印的肿痕,他突然颤抖着抱住我,带着来自他身后的冲击力,是塞西尔从他后穴插了进来,很奇怪,我竟然能感受到他的下身,像是要冲破那层薄薄的肉壁,与我碰到一起。我抬起头来,塞西尔也在看我,他压着嘴角,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他以为我是在怜悯法比安,于是伸出手来,按着我的臀瓣,迫使我在里面抽插。

法比安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外套,带着哭腔呻吟着,他毛茸茸的头靠在我胸上,随着冲撞,不时擦过我的乳环,塞西尔的手掐着我的屁股,揉女人胸似的蹂躏着。

我抿着唇,不想发出丢脸的声音,也不敢和塞西尔对视,我怕我提前射出来。

塞西尔却没有饶过我,隔着法比安,他的鼻息喷洒在我的眼睫上,然后低下头,我们鼻尖碰着,他吻了我。

他先是珍重地舔着我的唇缝,要我放他的舌头进去,于是我鬼迷心窍的张了嘴,被他叼着下唇,像是吃一颗不舍得吞下的果冻一样,温柔到我有一瞬间以为他是爱我的。就这样拥着,吻着,下身隔着肉壁碰撞着,他的尖牙在无意间划破了我的牙龈,他应该尝到了血的味道,红着眼去舔我的伤口,吮走了口腔中分泌的一切液体。

我们一起射在了法比安体内,他尖叫着,稚嫩又嘶哑,小小的阳具顶在我的腹部,漏奶似的,一股股溢出乳白色的液体。

我喘息着,破碎的呻吟声都被塞西尔吞下了。

4

塞西尔要在城堡里开一场假面舞会。

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庆祝的,我穿上他给我的血奴制服,耳廓有些热。

领结像项圈一样束在脖子上,胸口处是镂空的,乳尖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挺立,上面嵌着塞西尔为我戴上的乳环。束腰太紧,勒得我喘不过气,黑色蕾丝花边点缀着苍白的皮肉,有一些脂肪被挤到胸上,远远一看竟显得胸肌有些丰腴。下身光裸着,只穿着一双吊带袜,我弯腰在床边翻找着裤子。

塞西尔从外面进来,他没有敲门,直接拧开了把手。

刚进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青年男子撅着屁股,被吊带袜包裹的双腿岔开着,雪白的臀肉间隐约可见淡茶色的穴口。

“我还没换好。”我的声音有些局促,他看我后穴的眼神过于直接,但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转过身去,因为我的阳具也裸露着。

塞西尔从身后搂住我,我看到他手上拿的东西,是一个贞操带。

我按住他要为我穿戴的手,“为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解释道:“宴会上来了些没教养的人,不想让他们碰你。”

我的确也不想遭到陌生人的猥亵,又或是因为一些私心,就任由他动作了。

贞操带带着繁复花边的金属圈扣在我的阴茎根部,蕾丝花纹织成的笼着柱身与肉球,起不到任何遮挡效果,反而显得朦胧暧昧,像是在勾引别人触碰。

然后他突然按揉起我的后穴来,在我反应过来前,他已经伸了一个指节进去。

他的手指进出着扩张,进的深了,就能感觉到金属戒指贴在皮肉上,我双手撑在床上,涨红着脸,想问他做什么,又羞于启齿。

在我以为他要进入我之前,他又停下了,解释起来:“这个……是固定用的。”

说着,就抽出手指,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窄小的穴口,不顾穴肉的推拒,直直的插了进去。假阳具不是很粗,但翘起的弧度恰好抵在一个销魂的地方,又涨又酸,顶得腿根抑制不住地抽搐,手臂上失了力道,喘息着,我不自禁软倒在床上。

柔软脆弱的后穴被暗色皮革贴合包裹住,上了锁。

他扑上来吻我,我问他我的裤子呢,他支吾着不回答,一双手顺着吊袜带抚摸到丝袜,有东西隔着贞操带弹到我股间,塞西尔的表情像是要吃了我。

客人们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而主人却因私事出不了仆人卧室的门。

他站了起来,打算自己解决,我感受着他远离的温度,像疯了,突然抱住他的腰。

他声音低哑:“我得走了,你一会下来。”

我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多半是垂着眼审视着我,我也不要脸了,跪在床上用唇齿解开他的裤子,粗大的性器打到我脸上,比后穴里那根粗多了,还带着温度,和他的气息,我吻了上去,去舔那伞状的头。

他离开的步伐果然停下了,朝床前走了一步。

男根抵在我的舌面上,我顺从的张开了嘴,轻轻包裹住柱身,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尽量学着妓女那样吮吸,他却还是不满意,按着我的后脑勺,把下身往里捅。

我的鼻子都贴在他胯间的毛上,干呕着,喉间的巨物与蕾丝束腰都让我呼吸困难,抱住他腰间的手已经使不上力,好像有眼泪溢出来,渗过丝袜,滴在跪着的腿上。

他的动作粗暴极了,像是对待一个性玩具,抽插的瞬间,白浊液体迸发出来,带着浓郁的男性气息,向我喉间淌去。

他拿拇指滑过我的脸,撇掉那抹泪痕,他说:“咽下去。”

语气像是在教小孩吃饭时不要打脏衣服。

我照做了,还舔掉了他阳具上剩余的液体,不知道不同种族的精液有什么区别,我努力不露出作呕的表情,像野妓一样,装作很幸福。

他的嘴巴动了动,像是要说出表扬的话语,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一个少年跌跌撞撞走了进来,穿着和我一样的制服,他戴着面具,唇和乳头红肿着,雪白的腿上布满青紫的指痕,原本罩着女穴的蕾丝贞操带被割开,里面好像被塞满了什么布料,白黄相间的浊液从阴唇里溢出来,淅淅沥沥流在丝袜上。

法比安扶着门喘息着,带着哭腔说:“客人们…有些等不及了。”

5

我走在贫民窟里,老鼠从肮脏的污水沟上蹿过,衣衫褴褛的女人打骂着刚从野妓床上下来的酒鬼丈夫。

孩子们都畏惧地望着我,又在我经过之后偷偷议论,他们或许以为我是某个绅士,而事实上我只是一个仆人。

这次出行我没有告诉塞西尔,其实在半年前,采购酒会物资时我就已经来过这里了。

原本只是经过,但我在这里看见了我的父亲。

他破产了,因为我。

我被指控在男爵府上杀害了黛西夫人,他们不承认是因为管控不周,让吸血鬼混进来了。但四处找不到我,我也从来没有回过家,他们就对父亲指指点点,说他是杀人犯的父亲。

我很愧疚,但并不能为他提供更好的住所,我也是寄人篱下。

我只能沉默地坐在他床边,每次给他一些钱,看他吃下我从城堡里偷来的白面包和土豆。

他的头发白完了,曾经的野心和自尊都消失了,但偶尔还是能从他眼中看到一点对我的骄傲,从一个商人变成一个仆人,好像并没有太大差别,不过至少不像他,变成了彻底的穷人。

破烂的木门被拍响了,几个男人在外面叫喊着,父亲吓得从床上弹起来,拉着我让我藏起来。

可是这连衣柜也没有的房间,有哪里可以躲呢。

讨债的人直接撬开锁,他们看见了我的穿着,犹豫着要不要冲进来。突然一个小个子叫道:“是这个老家伙的儿子,那个杀人犯!”

他们的眼神突然变了,冲过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按在地上,我用尽力气挣扎,踢他们咬他们,然后有人对着我头来了一下,我的视线模糊了,他又打了一下,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一片耳鸣中,我想,如果人类的生命没有这样脆弱就好了。

6

马车从墓园回来,塞西尔趴在棺材盖上,每碾碎一粒石子,车厢就会摇晃一下,他想起了弗林刚来的那天,也是这样。

他把弗林的棺材放在自己的卧室,放在他的棺材边上。

他掐灭了蜡烛,窗帘敞了一条缝,月光泄了出来,照在弗林苍白的脸上,比他活着的时候还要苍白,他的肢体扭曲着,血块粘在额边的发上。手指停留在他侧颜的淤青与干涸的血,按压,又松开,弗林没有睁眼,皮肤也没有回弹。

这样的行为有些可笑,像是捡起破碎的酒瓶,就算再修好,酒也渗到土里去,回不来了。

塞西尔没有睡自己的棺材,他推了推弗林,躺在他身边,抱着他,微蜷着,头枕在弗林的颈窝。

明知道饮下死人的血是禁忌,他却忍不住反复舔吻他开裂的唇角,那里有颗棕色的小痣。

弗林不爱笑,也很少说话,除了在接吻时,塞西尔从不知道他心里怎样想,不知道他是快乐还是悲伤,不知道出格的行为会不会让他逃跑。

塞西尔突然坐起来,撕扯下弗林尸体上的衣物,他没法反抗。

这算什么?等到苹果烂在地上才捡起来吃。

弗林衬衫敞着,身下枕着凋谢白花,不自然地歪着头,苍白皮肉被衣襟上繁复的华贵花纹点缀着,塞西尔抬起他光裸的腿,掰开已经浮起紫斑的肉臀,将阳具插了进去。

括约肌松弛着,但依旧难以容下塞西尔非人的阴茎,被撑得开裂,随着抽插,有些黏液渗了出来。

弗林被操得耸动着,压烂了周身的花,他的眉微微皱着,像是难以忍耐的模样,塞西尔伸手扶着他的嘴角,让他看起来舒服些。

太安静了,明明是两个人做爱,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

塞西尔射了出来,一股一股,缓慢地喷涌着,将阴茎抽出来时,淡茶色的穴口像是做出挽留,轻轻勾在冠状沟上,擦出一声粘腻的响。

“弗林?”

塞西尔叫他的名字,没有回应,他趴在他的胸口,耳垂贴着他的乳环,听他的心,没有回应。

棺材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动。

过了很久,月影都暗淡了,塞西尔从他胸口抬起头,侧身抱着他,下身又塞在青年的后穴里,被层层叠叠软肉包裹着,他把自己冰凉的精液堵在里面。

===

法比安怀孕了,不知道是哪个恶魔的孩子,撑得他的肚子微微凸起来,让他再也穿不下女性的束腰。

他不得不敲开塞西尔卧室的门。

屋子里传来重物滑落的声音,是塞西尔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打开门,垂着眼看他。

法比安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塞西尔看着一如既往,好像只有血才能染红他眼眶,而悲伤不行。

法比安咬着唇,犹豫着是否开口。

塞西尔已经问了出声:“谁的野种?”

毫不留情,法比安不知道答案,摇了摇头。

“好吧,你可以不用戴那些东西了……”塞西尔突然沉默了,他突然蹲下身,将头凑到法比安肚子上,掐住他细瘦的腰,不让他后退。

塞西尔听见了一声声心跳,他想起卧室里的第二口棺材。

他又想起,只有人类与人类才可以生下孩子。

塞西尔突兀地笑了一声,扬着头,轻轻地吻在他小腹上,叫着那个名字。

“弗林。”

【正文完】

父亲和神父在城堡中谈论着才做完的体检,于是法比安只好偷跑到小花园里看母亲修剪蔷薇,却看她背对着女仆偷偷擦拭眼角,让白花瓣在晴天也被润湿。法比安害怕看到她伤心,但如果她是又想起来那个甚至记不清面容的、早夭的妹妹,他好像没有资格去安慰她。

法比安躲在花坛边,抱着腿蹲在地上,看蚂蚁爬过手指上的棕色小痣。

真的有这样的诅咒吗,让人化身天生杀手,在胎盘上害死了胞妹,可他身上没有多余的手脚,没有重复的口鼻,又怎么算是畸形呢?

木枝被折断,一朵半凋的花跌在法比安发顶,母亲持着金边剪子,用自上往下的眼神瞧了他一眼,女仆们都低着头,像没见着他一样经过,跟着母亲上楼去。法比安却像完成一场捉迷藏那样兴奋,小跑着追在她们身后,尽管氧气似乎已经快不够用了,而他仍被甩在层层回廊后。法比安听见来自身体内部的混乱呼吸声,仿佛有两三个自己都重叠在一起。他攀扶着扶手,顺着旋转楼梯终于登上走廊尽头。女仆们结队从会客室中离去,温顺得简直像佃农养在畜栏中的羊,她们轻轻阖上厚重木门,向走廊另一侧走去。

法比安一直躲到她们离开,轻轻走到门外,他听见房间里的一场争执,听见陶瓷碎片与失去根茎的花一同跌在地毯上的哀嚎。

母亲说她不想陪一个没有爱的人待在这座受诅咒的,所谓的“家”。

这是法比安大概听见的内容,他刚要凑得更近,她却突然尖叫着冲出来,门板弹开,恰好打在他的额上,像是作为偷听的惩罚。法比安不觉得痛,跪爬着追上去紧紧抱住她的腿,大叫着,想让她听见他的声音:“但是母亲,还有我呢,我也可以永远陪着你!”

她实在迈不开腿,才垂下头来看他,用那双被抑郁濡湿的眼睛,这样近,在这一瞬间,竟让他想起故事中的妖灵,被死亡束缚,再没有日夜。她的手指苍白消瘦,是被一层薄薄的皮所包裹着的骨头,掐在法比安的下巴上,用力极了,像是摆弄一个滑手的物件。

“那么,法比安,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只是听见她呼唤他的名字就足以令他战栗。法比安极力想着,也想不到答案,但他希望她留下,于是连忙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像自问自答。

“真的吗?”

法比安一直点头,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但她的表情渐渐变了,变得空洞,灵魂像是飘到更远的地方。房间里传出坠落的钝响,是画框突然掉了下来,她甩开手,指甲刮过他的脸,她又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怪胎,都是怪胎!”

母亲决意要永远地离开这片领土,但法比安的手指仍紧紧抓着她的裙角,于是她在他肚子上踹了一下两下,他的胃抽搐着,实在抓不住了,法比安犹豫着是否要松手,却被她一脚踢在下巴上。

在一瞬的黑暗之后,他看见了地毯做的草原,她奔跑着,头也不回,像一头被诅咒追逐的麋鹿。房间的门仍开着,一个男人卧在红色天鹅绒的躺椅上,丝绸衣领上镶着珍珠纽扣,面色灰白,一动不动。

现在就只剩下法比安和他了。

冷汗顺着脖颈上的皮肉流下,触感如同一只软体的爬虫,有时候,法比安真觉得父亲是一具早已病死的尸体。

但事实上,他拥有一个全然健康的躯壳,以至于他的呼吸过于平稳了,甚至瞧不见胸腔的起伏,他沉默坐着,看着母亲离去的方向,却也不做挽留。半响,他站起来,遮住了由窗外透进屋的光,法比安第一次觉得他这样高,却瘦削得像个苍白的纸片。尽管是背着光,他仍看到他脖颈上挂着的银质小瓶,里面应当是装了些圣水。

于是法比安想起史诗里那些灭杀妖孽的故事,但有时甚至自己孩子都是邪恶的产物,于是他们管这个叫大义灭亲。

父亲沉默了太久,声音连同表情一起沉寂,法比安看不出他正想着什么,于是他问他:“怪胎是什么意思?”连声音都在发抖,法比安其实在书里读到过这个词汇,但他太怕这种安静了。

没想到父亲却笑了:“是她疯了,法比安,我们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类。”

法比安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又像是嘲弄,却又有些悲悯,但他想起神父说的话。

“那诅咒呢,我的诅咒。”

他的手掌停留在他发间,指腹擦过头皮,牵扯得额头上那块红肿也有些发痛。他说:“法比安,你不是诅咒,你是爱的结晶。”

这是法比安那天第三次听见这个词,爱,但这并不是束缚父亲与母亲的联结,法比安也不是。他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这座城堡里,究竟有谁还会说出爱这个幼稚虚伪的词。

母亲在第二天离开了,她站的好高,一百七十英尺,扫视着一张张仰起来的脸,那样小,那样远。她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土地,周边的花卉与枝桠像是迎接她一样,蕾丝窗帘在她身后飞舞,她一跃而下,与这个世界拥抱。

法比安站在小花园,看着那具坠落的肉体,被她抛弃,摔在他面前,声音沉重,压碎了一地的蔷薇与月季。她仍喘息着,两眼鼓睁着,面色痛苦极了,像是灵魂在努力挣扎着要脱离。仆从们惊惶地叫着,每个与她对视的人都仿佛被打上了将死之人的烙印,共享着她对人间的最后记忆。法比安试图去抱她,但她身体柔软得像一只巨大的毛虫,他的力气却又太小,无法将她从这样的蜕变中拉扯回来,只能看着眼泪洇在她那泛着淤紫的皮肤纹理间,她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停止呼吸,法比安忽然想起那支落在他头顶的、谢掉的花。

2

法比安从梦中醒来,一如既往地听见了敲击声,他来回翻转,又将头蒙上,但那声音却像击打在他颅骨上,随着他额上的青筋跳跃。他睁开眼,正准备驱走那只没有眼色的鸟,却看见窗外一片漆黑——此时正值深夜,是乌鸦与人类都不应苏醒的时刻。

敲击声的源头不在窗外,反而很近很近,是来自他的床头,可那里只有一面墙。于是法比安又想起鼠群的故事。城堡外的夜静得骇人,仿佛这片土地上的生物都被活埋,他坐在床上,却像是漂在宇宙,他身在墙外,却像被困在墙中,他在一片由幻想构筑的恐惧中大喊,近乎疯狂地拍打墙壁。但这似乎毫无用处,法比安仍在呼吸的间隙听见那墙中微弱而沙哑的呼唤,像是沉默开膛手远远缀在身后的脚步,又像是天启中唯一的幸存者对他做出的回应。

“是谁?”法比安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像被水包裹,模糊地在腔体中回响。

床下没有人回答,窗外没有人回答,法比安的身体里也没有回答。

敲击声的源头却变了,落在门旁,深夜的来访者在做催促。法比安找不到鞋,他甚至都看不清自己的脚,这一刻,地毯上就像落满了虬结的蚯蚓,蠕动着要缠绕在他的趾头。法比安仓促地点燃床头的蜡烛,虫群又变回了重复的昂贵花纹,地毯吞没了他落地的震动,他跟着那声音走,像是跟在一个隐形的领航者身后,两侧粗粝石砖上的孔洞反射不出蜂蜡燃烧的光,明明站在同一片土地,只隔了一个旋转楼梯的距离,城堡下层中回荡的拖沓怪声却像一场潜藏于浮华表象下的噩梦,与那座无法找到的地牢一样,是一段流传于低俗剧目中的荒诞传说。

推开一扇半掩的密门,眼前那向着黑暗深处绵延的石砖被其上的污渍覆盖,泥泞地包裹在软皮靴上,其上缠绕的白色丝状物令人想起某个巨型生物的血管,而法比安正走在它病变的体内。引路的敲击声变轻了,取而代之的是鞭挞的破风声,锁链颤抖着在冰冷的石地上拖曳,还有一声声如同从脏器中传出的痛苦喘息。

这一切都是从最末端的牢房传来的,法比安熄了蜡烛,悄声躲在地牢出口杂乱堆放的木桶后。而那受刑者却仿佛掩护他似的,忽然大笑起来,声音含糊嘶哑,“要找芬格尔,你何不到地狱中去呢!”

“我确信他还未死。”这施刑人竟是法比安的父亲,他轻轻甩了下鞭,“你要是期盼着解脱,只需告诉我手札藏在哪了。”

法比安从未听说过什么手札的事,但芬格尔早在佛伦,甚至更北的国度都臭名昭着,几乎所有人,贵族,平民,甚至未受教化的野蛮人,都知道这个背叛者,就连神也将他驱逐。

上一个时代的纠葛仍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着,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秘密,他早该想到父亲在脖颈上悬挂的圣水,或许那正是另一人生命的预示——当水流尽时,便又一条生命回归于盖亚的怀抱。这让法比安不得不重新审视父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不知道三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想起了母亲的死,他也听见了受刑者艰难的呼吸声,父亲就像一只溺鬼,将一个个毫无瓜葛之人拖回那个残酷的时代。

这其中或许也包括法比安,他起初还会因狭窄空间中撕裂的风声而颤抖,但到后来他的身体与灵魂都麻木了,就连老鼠从他的皮靴上爬过,他也只是紧抿着嘴不敢出声。头顶上逐渐传来走动声,是早起的仆从开始生火煮食了,隐约的玩闹声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鞭挞声停下了,他们再没说过任何一句话,法比安听见落锁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铁门在合上时颤抖,随着靴底与泥土粘连的步声走远了,法比安才从木桶后站了起来,他点燃了蜡烛,这才见到受刑者的真正模样。

那人赤裸着,裂开的皮肉向外层层叠叠翻涌,暗红的粘稠液体在伤口上凝成了膜,像是寄生于濒死虫豸上的艳色毒菌,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的绽放。他垂着头,难说是被漆黑笼罩,还是他在依附其生长,只有那双玻璃般的晶体将明灭的烛光吞噬,烧灼着那对针一般的瞳孔。

与他对视像望进一片深潭,却在沉醉之余偶然瞥见鳄鱼的眼睛,法比安被吓得一步步后退,烛光摇曳着,差点熄了,他却反倒在屏息间看得更加细致——果然是非人的造物,五官挑不出错漏,血雾是他颊上点缀的红丝绒,但这一切都只是那双眼睛的陪衬。法比安在跳动的火焰中看见了黑暗,那是底片中的光,他又在黑暗中看见了漫无边际的火,是熔岩中沸腾的灵魂,是地狱。但那受刑者却用扬起的嘴角讲着截然不同的故事,一时间甚至让人以为恶魔能脱开肉体生存,他笑得很轻,像是呢喃,又像是无意间喷洒出的一股热气。“你是丹的儿子……真不像,年纪还小吧。”

他一点口音也没有,就像是长久地在这片土地生活过,但异族已有三四十年再没出现在佛伦境内,法比安的感觉不亚于见到一头口吐人言的牲畜,有些稀奇,但这同时又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伤痕累累的野兽竟也可能拥有健全的思维。只不过他实在没有忤逆父亲的方法,就等他哪天死了继承爵位。

“是你引我来的吧,抱歉,帮不了你。”法比安攥着拳,从头至尾也没敢抬起眼来瞧他,说完就要走。

于是那受刑者连忙向前走了两步,束手的链条被扯紧,在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中绷直了,语气有些悲切:“我不奢求你帮我,只是希望有人能记住这个故事。”

地牢中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半晌,法比安才转过头来,看他满身的伤,就连长久的寿命也成了诅咒,法比安最终还是忍不住听他说了下去。

他的姓名难以用人类相对简易的发声器官记述,于是法比安姑且称他为赞克萨斯,他曾是敌军的将领,却在大撤退后被俘至今。法比安并没有因此同情他,因为在记载中——至少在人类的记载中,恶魔才是挑起战争的那一方,远在北方边城外的荒原上,早有流放者被异族掳去养作牲口的说法,甚至在战后很长一段时间,边城都流传着食人魔的传闻——街角的背光处不知烂下多少流浪汉的残尸,也看不清是被生吃还是在冻死后被嚼下了僵肉。

他被关押在此直至今日,仅仅是因为瞒下了一部手札的下落,这也正是故事的疑点。

“一个拥有完整人形的高等恶魔,怎么会连铁链也挣脱不开,我父亲不是法师,也没有神力加护。”

“对,对,”但是受刑者捧起锁链来,叫他看银质枷锁上两侧的浮雕人像,血污薄薄蒙着,分不清男女与长幼,只知道左侧的睁着眼,右侧的垂着目,“只有我说出了相应的答案,真言锁才会解开。”这是教廷里常用的手段,真正蒙受真言神关照的锁链或许不超过五个,但谁又会拿真正的答案去赌枷锁的真伪呢。

法比安不关心这些,他想起父亲丢失在战场上的情感,母亲的死,又忍不住频频想起那些私自蓄养恶魔性奴的贵族。“我若是你,就据实回答了,不就是一个手札吗?不论是多高明的法师留下的,你避而不谈,它也不会落在你手上——还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呢?承认吧,你留在这里是有别的意图。”

“真可笑,这话竟是由一个深居简出的贵族告诉我的,就连一个女人的愚昧的死也要算在我头上。”

法比安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面目可憎,他也知道不可能说得过一个懂得读心的怪物,但他仍咬牙反问着:“那你又知道些什么?”

那受刑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舔了舔干裂的唇纹,眉梢翘起的弧度预示着即将脱口而出的秘密。

“那可是芬格尔的手札,他愚蠢又疯狂,在人类的胜利前夕才选择背叛,但我的家乡只余一片焦土,你觉得我们会接纳他吗?不,流放才是他的唯一选择。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耐心点吧小子,丹为什么对战场念念不忘,他恐怕从来没有提过吧,芬格尔是丹的长官,从他刚入伍那会就带着他,是他在军中曾经最敬佩的人。”赞克萨斯倚在石墙上,发丝粘连在他苍白的脸上,神色具有一种残酷的满足感,“现在该换我来威胁了,如果那群北郡的神棍,知道了你的父亲至今仍在为一个人类公敌寻求辩护,猜猜会怎样?我猜他会被用叛国罪处死,你未来的爵位恐怕也不保了。”

法比安看着他离栅栏越来越近的脸,像是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脑海中却止不住回响起那段已被禁掉的民间歌谣:“黑马降临在诺斯吉亚,戮屠魔倒于芬格尔剑下。”但谁又能想到,戮屠魔竟还侥幸活在佛伦的北郡,人族的腹地,尽管被锁在一间窄小的牢室中,浑身泥泞,或许也好过那位被驱逐的、生死不明的所谓的英雄。

浑浑噩噩回到房内,脚步与呼吸声是渗入纸中的水,这次的无光走廊内再没有敲击声尾随。

他倒在床上,四肢躯体都陷在丝绸被褥里,过去都像是一场隔世经年的梦,城堡成了一座孤岛,小床只是一艘航船。

他想起床下那个落灰的木箱,从没上锁,却也从被人打开过,如今却成了证明他记忆的唯一方式。他翻了个身,趴伏着单手将木箱勾了出来,扬起一阵尘烟,零零碎碎的物件上盖着件女人的衣服,是一条绣着金丝的礼裙,冰冷轻盈地像一个死去的亡魂粘连在他手上。母亲的死亡仿佛已经成了上辈子的事,但实际上也只过了十多年。父亲没有再娶,亲戚们都赞叹他过于痴情,但他很少悼念,甚至在她葬下后就再没有拜访过那座小墓。

法比安也有好些年没有回想起那场噩梦般的花雨了,但或许是困倦的缘故,他仿佛再次听见坠地的声音,却想不起她的面容了。她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曾经的租客,但在血缘上,她又是赋予自己生命的人,他的余生中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来扮演她的角色。不知道在婴儿时期自己有没有抱着她的手指笑过,但在所剩不多的记忆里,除了那沉重的坠落声,他只回想得起她叫我怪胎时候的尖锐噪音。法比安其实有些恨她,但寂静竟让他产生一种思念的错觉,促使着他忍不住翻开遗物堆里的一个牛皮本子。

里面的纸还很新,这些年来都没有再被人翻动过,就连蛀虫也对它不屑一顾。最初几页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修修改改,讲了些酸涩中透着甜蜜的事。

“他忧郁得像冬日连绵的雨,注定要在土地上晶莹地绽放,于是贪心的人拿盆去接,只带回一盆毫无生机的水。”“玛丽莲那个老处女,自己太丑嫁不出去,还在背后讲别人的未婚夫的坏话,说他是在战场上失了魂的老家伙,但上次见他一面我只觉得他浪漫脆弱,比那些得了爱情病的丑男人好了太多。”“他右手食指上戴的银色指环,没有花纹,没有珠宝,我借着他折花的时机看了,不像是纯银,像是铁做的,不知道哪个穷女人这样令他难忘。”

由这些文字,法比安不住想象她所钦慕之人的模样,一定是瘦削俊美,肤色苍白,留着深色长发,与她曾有过无疾而终的爱情。但到后来,她提到了瓦瑞尔指环,这人的身份就明了了——父亲至今还将其戴在手上,但他为此所背负的并不是什么廉价的感情,而是一场由死亡堆砌而成的胜利。

但法比安实在很难把浪漫脆弱一词与那个尸体一样麻木的男人相挂钩,后来这些盲目褒扬的话语只让他联想起一个沉沦在自己幻想中的少女,爱情故事应有的酸甜滋味却再尝不到了,喉根泛起苦来,因为他已经看过了结局。

窗户上了锁,房里的霉味有些令人胸闷,但法比安实在见不得白纱帘被夜风拂起的样子,他草草翻着。而后来的故事都在意料之内了,他们结了婚,就算年纪有所差距,但她仍然怀上了孩子。她到这时仍然是很幸福的,期盼着双胞胎的降生,直到有一天,他的秘密被发现了。

读到这里,那些地图上的遥远的名字,都在顷刻间失去了冒险的意义。

法比安把收好的牛皮本藏在床下,但今夜注定无眠,他睁眼躺着,叹息飘到黑暗中,就连床垫也将他淹没。眉梢的皮肤不受控地跳动着,像是有什么寄生的罪孽被唤醒,让他止不住混乱的回忆。

“管家在餐后提了将废弃地牢改做酒窖的事情,被他否决了,我说这是个好主意,他竟然用那种眼神看了我一眼,像看个陌生的乞丐——好歹我也是这里的女主人了,为什么连提议的权力也没有。”“……他竟然要把管家辞退,天哪,那个老家伙在这里干了三十年,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工作。”“昨天夜里我去了趟厨房,舀水时听见奇怪的声响,咯吱咯吱,断断续续地从地下传来。今早我当作玩笑话说给他听,他又露出了上次那样的表情,真让人背上发凉,他确凿地推说是墙中之鼠,反倒让我更加确定另有其物。”

几年前消失的那对女仆男佣的名字浮现在法比安脑海中,他曾数次目睹过他们在城堡的角落偷情,年轻男女的赤裸肉体在母亲曾坠亡的花圃中纠缠,下等人分泌的粘腻的汁液沾染在被摇落的名贵花瓣上,肮脏色情,简直是在玷污这片承担着神父加护的圣洁泥土。但他又忍不住去看这场生命的绽放,像看交尾的虫豸,夜色下只瞧得见两块不分你我的肉块在痛苦地扭动。“欲望是刑具。”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悄悄地说,他赞同地点头,但在月光下他瞧不清楚的是女人仰起的面孔——她的脸比颊边的玫瑰都要红,泛着爱情的光晕。

但冬日总会到来,那两人后来的命运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们在相对温暖的城堡中找到了更隐秘的地方,比如那座主人鲜少拜访的、废弃的地牢。法比安宁愿相信那对男女是被解雇了,但事实上他们再没离开过城堡,就连厨房中的老鼠也短暂地失去了踪影,或许是在那之后找到了充足的存粮。

弯月滑到了夜幕的西侧。

床下渐渐传来细碎的小型啮齿动物的声音——密密麻麻,他们从那个洞口蜂拥而至出,就像是一条尸水组成的河流,要漫过法比安的耳喉。床单角有被扯动的触感,他缩着脚,生怕它们粉肉色的下肢带着陈旧地毯上的脏污与霉菌爬到绸缎被褥上。但突然有一种粘腻湿滑的触感游走在他的小腿肚上,是一只冰凉的手,凹凸不平的触感令人想起半腐尸体。法比安无声尖叫着,想要抽出腿来,却差点被他拖到床下去。挣扎得越厉害,那双手就越用力,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肌肉要被塑形成另外一种形状。

就在千万只肉足奔跑的背景音中,法比安听见了清晰的,布帛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下身就被一个湿滑的腔体所包裹,那种冰冷的感觉就像从深海中刚被捞起来一样。让人想起海洋生物的口器,布满细密的牙与肿泡,就要把他的下身污染至腐烂或是消化掉。但法比安却不敢用手去推搡那个物体,甚至不得不维持着大敞着腿的耻辱姿势,生怕透过皮肉窥探到其真实形态。但那个腔体好像并不全然是死的,法比安仿佛感受到呼吸喷洒在他的小腹。淅淅沥沥的黏液从腔体与性器的连接处滑落,流经卵蛋间的小缝,触感轻柔又不可忽略,像是调情一般的抚摸。法比安仰头喘息着,腐臭的汁液好像随着臀肌的收缩被吞进了那道窄小稚嫩的肉缝。

下身传来粘稠的触感,有什么冰冷又柔韧的东西试探着向其中戳刺,法比安扭动着瘦小的身体想要逃离,却被掐住了腰。那双手粗糙得像树皮,束腰一样固定住他,让那个不断张合的幼嫩小穴再也逃不开怪物的舔舐。法比安无声尖叫着,眼泪洇开苍白脸颊上的病态潮红,就连月色也瞧不清绸缎被褥下的糜烂与堕落,只映着那双不住扯着被单的小手。

法比安压抑着抽泣,一种窒息的触感带着恶臭逐渐从被褥中涌了上来,紧贴着丝绸睡衣,法比安清晰地感受到了湿冷与死亡,但其中混杂不明的还有一些香艳的气息。一颗被血染湿的头颅从中探了出来,乳白色粘液从他睫毛上滑落,在与那对针尖般的瞳孔对视的时刻,法比安差点惊呼出声。

他们近得只剩下一个吻的距离,他停下了,法比亚止不住喘息,也忍不住眼泪,总之这是一场梦,他又不用为谁守贞。好想求他就这样带走灵魂,用那双刻薄的,自然扬起的唇,要是有血色装点该多美。

他没有吻法比安,只是笑了一下,然后插了进来。少年被迫大张着腿,那个怪物把性器捅进了那个窄小缝隙,卵蛋都被挤得像肥美阴唇。有一瞬间法比安产生了盆骨开裂的错觉,像是一个巨大的寄生物种在其中埋根,冰冷地蠕动着,没有痛,只有被填满的感觉,他害怕,那东西顺着缝朝里顶,不顾他的泪水,把每一寸肉壁都碾得平坦。因久坐而丰腴的臀肉颤抖着,却不敢挣扎,那根性器像是由下往上钉住他的十字架,他只敢大张着腿承受。

赞克萨斯像是终于满意了这样的深度,他坐了起来,那怪物般的性器由此被顶得更深,被褥滑落到地上,被奔流的鼠群践踏。

法比安终于看见月色烙在自己小腹上的阴影,窄小的腰被掐着,多余的肉被指节勒出凌虐的痕迹,但最可怕的是肚子上微微隆起的皮肉,被撑着,像是孕育着恶魔的孩子。

冰冷的光从他背后打来,法比安只看见赞克萨斯沉默燃烧的瞳孔,灰烬中挣扎的是自己的灵魂。法比安无助地在床单上抓挠,却因为过于瘦小,只能任由男人掌控拖动,做一个被粗暴对待的性玩具。

泪水模糊着视线,他以为噩梦就要在这销魂而残忍的顶弄中告终,又或者这是一个不断循环的地狱,但他仿佛看见那对火焰闪动了一下,一声低沉的笑通过性器传导到他窄小的腔体里。

那怪兽仿佛彻底扎根在他那还无法成为母亲的幼嫩巢穴中,或许也并没有那样不够格,那里已经松软到足够容纳下一个初生的卵了。

这样的停滞被法比安有一瞬当作永恒的结合,直到他感受到身体深处那冰冷的喷涌,先是带着麝香浇灌在柔嫩的器官上,像是温柔的抚慰。他才刚开始享受这样的快乐,但这样的浇灌接下来却随着片刻停顿变得滚烫,冲洗在花心的最深处,快感绵延而罪恶,带着腥臭污秽的气息,他知道这是什么,但依旧被下面的肉穴贪婪地吞进肚子里。法比安仰躺着流泪,四肢抽搐着,像是一只由内而外被烫坏的羊羔,就连发情也那样乖顺。

一股一股的白色液体,漏奶一般从他粉嫩的性器中涌出,滴在自己的小腹上。赞克萨斯对待牲畜般地用手挤了两下,满意地让法比安尖叫着啜泣出声。

失去填充物的小穴再没有合拢的迹象,松弛地张着,卵蛋做成的肥厚阴唇间只留下一个艳丽的洞,随着阵阵抽泣涌出淅淅沥沥的黄白浊液。

赞克萨斯站了起来,没有任何一句道别,身躯淹没在墙里。床下的小型啮齿动物仿佛沉寂了一瞬,在法比安松下一口气的时候争先恐后地爬上了他的床。紧贴着他的性器舔舐起那滩黄白混杂的腥臭液体,甘之如饴。

法比安没有挣扎,只是赤裸地望着那面漆黑的墙,期待那双回望的火焰。

可惜他没有看见。

笃笃的敲击声从窗台传来,是乌鸦的喙又擦过浑浊的玻璃窗面,斑斓的晨光像是沙砾般卡在眼皮间。脊背的骨骼在床做的模具中安放太久,就连再次活动都有些吃力,于是法比安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光,试图再次回到梦里,但身侧传来的脚步声瞬间让他清醒。

肉色的红光消失了,未睁开的眼前只看得见一篇黑暗,有人挡住了光。

“想她了吗,法比安?”低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想必父亲已经看到了他装睡时颤动的眼皮,散落一地的女性衣物,还有那个记录着秘密的本子。那个本子!脑海中闪过父亲脖颈间悬挂的圣水,法比安瞬间睁开眼,却见到父亲站在床边,像天降的审判者,惨白的微光勾勒着他的侧影和他手上的牛皮本子。

冷气顺着滑落的被褥渗到他的皮肉里,法比安惊恐地看着那片罩着他的阴影,准备随时在面临质问时落荒而逃,连床下的行李都不要。

但父亲坐下了,压住了被褥,床垫也陷了下去,男人侧着头,看那牛皮本上的划痕,突然叹了口气,他说:“……玛丽莲说的不算错,我的灵魂早在战场上泯灭了——或许接下来的话听起来不像一个贵族,但我心甘情愿将生命献给人类,我的人生中已经没有浪漫的余地了。”

法比安就这样对上了他的眼睛,在里面看见了一片沉静,像风雪中屹立的锈剑,于是他明白了,父亲大概只翻阅了前面那些盲目的赞美与恭维,看到母亲错将那种无解的孤独当作忧郁,的确,两座生长在不同海域的岛屿本不相通,也不该相遇。

“但战争已经结束了,您还在坚持什么?”父亲的确是战争的参与者,但由于身份限制,他只在那接近胜利的十年中扮演过一些核心却不具决定性的角色。

父亲摇了摇头,只是说:“战争或许会结束,但永不会过去。”

法比安大约能明白他的意思,七剑战役持续了数百年,非人生物的毅力是人类难以想象的,而在那神魔交界线上如果曾存在过任何繁荣的城市,它们也都早在战火下化作焦土。所以,和平是短暂的,仅仅三十年过去,边城的文明已是灰烬中零星的火点,在那处埋骨的战士与乡民却再也无法复生。

父亲将那本日志留在床角,独自走了。

乌鸦以一种特定的规律啄着百叶窗,日光照在被单上,白惨惨的。他是不是该庆幸昨夜只是一场梦?法比安感受着背脊上缓慢滑下的冰冷汗珠,试图忘记某个恶魔带给他的罪恶。

他们的使命就是为这个世界洒满不幸的种子,不是么?

但他又想起赞克萨斯以受害者的姿态跪坐在牢笼里,他又忍不住同情起他,或许是人们把他们想得太坏……谁叫他们那样叫人防备,就连求饶都不够温驯?

但他闭眼时又想到那双永恒燃烧的瞳孔,法比安清楚两者间的鸿沟,但沟壑或许也有被填平的一天。

5

宴会的声音朦胧地震动着,像是发生在另一个维度的事情。地毯的柔软像是渗过鞋底包裹着法比安的脚,两侧的油画被酒气熏得抽象,连走廊都变得逼仄。瓷砖闪着琥珀般的光,他却好像闻到了从其中渗出的腐朽气息,像是古堡墙内在沉默中死去的老鼠,一只又一只,躲藏着,和兄弟姐妹们烂在一块。但这些受邀参会的绅士们女士们都像是没有闻到,他们只瞧得见对方领口的蕾丝花边与丝绸衬衫上的祖母绿袖扣。

好险没有昏睡在这个华贵的梦里。法比安蹒跚着走向回廊难以窥清的末端,那预示着他难以左右的远行。他的脚步在半敞的卧室门前略作停滞,又向旋转楼梯的尽头走去。

这里的天阴沉灰暗,就算是阳光最灿烂的季节也席卷着寒风,而他要去的那个地方冬季将不像这样漫长。

地牢一侧的壁灯被他接连点亮。鲸油燃烧的气味像是把烂老鼠放在火上烤,地牢闷热得令人窒息,红晕又回到法比安脸上,但他把这怪罪给腹中酒精和死去的鲸。

他倚在栅栏上,做出一副要谈判的架势,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那个狼狈的雄性恶魔。

赞克萨斯休憩在破布里,几乎完全赤裸着身体。

他比上次还要美,像即将燃尽的鲜红蜡烛,浑身点缀着半凝血肉,那双嵌在华美皮囊上的玻璃体执着地映射着那永恒的燃烧。

法比安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他小心吞咽着唾沫,却努力将眉角扬起,以一个傲慢的角度。

“我可以放你出去,但代价是……你得吻我。”真不要脸,像一个流氓那样。

赞克萨斯仰起头来,他沉默着,突然笑了:“我可不想隔着笼子与你接吻……那么冷。”

他明明是只野兽,语气却轻的像调情,那么冷,那么冷……他不敢去看雄性恶魔饱满的胸肌,被半碎的布拉扯,淡色乳晕若隐若现。

但门像是自己开了一样,法比安走到牢房里,在下一次呼吸时,已经与赞克萨斯同处一室。他甚至还自作聪明地带上了门。

“这样你就逃不掉了……”法比安脸上刚扬起半个狡黠的笑,耳边就闪过锁链被大力拖拽的声音,赞克萨斯以一种捕猎的姿态扑到门前。背后是冰冷铁柱,身前是炽热的蜜色肌理,有一瞬法比安仿佛听见了野兽的声音,求生本能尖叫着,他的酒醒了一半。

但赞克萨斯一手捧住他脸,更确切的说,是咽喉。每一股吐息都带着硫磺的气息,随着他低头,像是步步逼近的地狱。

但这猎杀的惊悚感却以唇与唇的触碰封尾,赞克萨斯将他抱在腿上,纯情地吃吮着那双陌生唇瓣,丰满的胸紧紧贴着法比安的肋骨,隔着一层薄薄的皮。

就像往将近熄灭的炭火上浇了水,热气蒸裹住他的头颅,取代了理智。像泡在羊水中那样舒服,但这样不对!他吻他的方式像在爱他……这哪里叫一个吻!他伸手勾住赞克萨斯的脖颈,侧头去咬他嘴巴,却不懂缺了什么。小狗似的拿充血的下身在恶魔的小腹反复顶弄,而卵蛋间的小缝随着摩擦溢出水来。

赞克萨斯捧住少年难耐的肉臀,仅仅是穴口的拉扯都让他颤栗,恶魔危险的眯着眼,炽热的手按压在他腿间的丰厚阴唇上,动作粗暴得像要从中挤出水来。

法比安呜咽着想夹拢双腿,却阻挡不了男人手上的动作,他开始有些愠怒:“不要!那不是属于我的!”

“只要能快乐不都一样么?看看它,多可怜。”

法比安推搡他,下身扭动着却逃不开他的手掌,于是他喘息着命令道,“服从我…我……就放你出去。”

他的眼眶那么红,里面说不清是委屈愤怒还是情欲,像故事里那些掐死妓女的嫖客一样。

于是赞克萨斯突然笑了,胸膛震颤着,“为了达成欲望……你们果然比恶魔还要无耻。”

法比安没有反驳,他濒死般偏着头,像个受刑的人。恶魔的手像新生的树扎根进他的臀缝,在那个孕育不了种子的土壤里索取汁水。而中间那个肥厚的缝紧紧缩着,红肿发烫,溢出一种渴望的痛来。但他厌恶那个器官,那是一个寄生在体内的榨取男精的虫豸,他怕一旦满足了它的愿望,一个巨大的畸形肿瘤就会在腹腔中诞生。许多人称之为孕育,法比安只觉得那会是诅咒的最终恶化。

不过当这一切发生在后面那个贫瘠的裂谷中时,那种撕扯的酸胀感,提醒着真实。

他的头靠在男人的蜜色胸膛上,宽阔,是他还没来得及长成的模样。他好像听见心跳,似乎有种混沌的规律,但在他听清前就被共鸣覆盖。

“这个身体…看起来很挤。”赞克萨斯说完就笑了一声,表情像是看到一幅抽象派作品。

诅咒,诅咒,诅咒。这真的很重要吗?

法比安眨着眼,睫毛在男人的肌理上刮来刮去。“我只是我…仅此而已。没有诅咒,也不要看我的灵魂。把我当作礼物,别偷看,我要你亲手拆开。”

话尾因颤抖而显得暧昧。于是男人将指尖拉扯得更开,在脆弱又滚烫的肉壁上细细密密地按压。

“我想……我已经找到蝴蝶结了。”

法比安抿着唇,却始终压抑不住鼻息,与来自异种的温度交织,他并拢腿,却只能夹紧赞克萨斯的大腿,还有那只臀缝中作恶的手,他喘息着求饶,阴唇里溢出的液体打湿了恶魔的裤子。

恶魔只是笑了笑,从他那形似双唇的口器中探出一根乌紫的柔韧舌头,不像人类的那样圆润,它冰冷且带有分岔,进食一般舔舐着法比安的牙龈。

法比安倒在他怀里,以一种被动的姿态,酒精在作祟,他是一朵被蜂鸟采摘的花,无法动弹,只能盛开。

但蜂鸟应当已期盼起了下一个目标。

他没有太怜惜,像对待一个一次性玩具那样,手掐在那个腰窝上,浅浅的凹着,适合做个可爱的把手。

他把下身插了进去,怀里的男孩剧烈颤抖着,于是他难得施舍了关切:“痛吗?要不要我停……”

“你心软了?……别当我是小姑娘。”法比安霎地抬起头来,咬着牙,满脸充斥着挑衅,尾音却因身体深处传来的胀痛变了调。

他窄小的腹腔像是被劈开,股缝间有一瞬失去了知觉,像是被钉在了木马上。他有些改变主意了,但已经太迟了。

恶魔的阳具在臀肉间的窄缝中进出,茂盛的雄性阴毛扎在丰厚的阴唇上,将那可怜的地方撞得红肿,却愈发瘙痒。法比安伸手去抚慰,以缓解后穴的痛苦。

但这也无济于事,修剪干净的指甲在颠簸中划过细嫩的肉,只能带来空虚的痛苦。法比安只好努力回想梦里的感受,来自恶魔的长茎把那条缝撞开,填满。他被拥抱被掌控,变成了性玩具,变成恶魔的自慰用品。

男人的阳具也变成了他汲取养分的途径,后穴中密不可分的那根粗大物件已变成了他的崭新脐带。

他品尝着蛇信渡来的唾液,以汲取乳汁的方式。双手不自觉地抓在雄性恶魔的胸上,蜜色的胸肌遍布疤痕,从新鲜的开裂伤口中溢出的血就像乳头中涨出的奶。

法比安揉捏得更加用力,想看他和自己一样痛苦,但很明显输的人是他自己,他差点忘了,恶魔本就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生物。受刑者只有他自己。

法比安别过头去,不让他继续亲吻,于是那双滚烫的唇又追上他脖颈。男人的吐息熔岩般灼热,蒸发着空气中的酒精。

法比安流下泪来——他怎么骤然显得温柔?弄得像他们是情人一样。

于是恶魔又笑了,他吻去男孩的泪。

“乖孩子,就快结束了。”

法比安惊恐地睁开眼,与那对瞳孔相视,那里只有火焰,还有即将燃烧殆尽的自己。

他摇头,不,不要结束!

赞克萨斯只是以一个烙在额上的吻作为安慰。

法比安在落幕前的高潮看见了白光,他相信这一刻自己被永恒填满了,包括心脏,这像是一种被爱的错觉。

当神志回归时,他发现自己射在恶魔的胸口小腹上,他半裸着坐在男人怀里,甚至无法感受自己究竟有没有流血,下身几乎失去了知觉,像个玩坏的口袋那样漏着乳白色浊液。

像小时候第一次被发现尿床那样羞耻。但内心深处或许有个邪恶的声音在悄声地笑,你弄脏了恶魔!

他抬头看,那张毫无纰漏的脸果然露出了一瞬不悦。

法比安双臂环在他脖颈边,声音喑哑,“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赞克萨斯回望向那双充满讽刺的双眼,谎言被淹没在蛇信的吻中:“我爱你,我献上我的一切…”

法比安在那对漆黑的针尖中找到了想要的答案,果然,爱是编的,是哄人入睡的美妙奇迹,是比恶魔还不切实际的存在。

6

他说:“他逃去了原野,原本属于恶魔的领土。”

随着镣铐解开的一瞬,法比安仿佛听见了无数声尖啸,看不见的能量化作雨向赞克萨斯涌来,像是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久违地迎接着他的回归。

肉体上的疤痕扭曲蜿蜒着,蜈蚣般生长,开裂的疤痕组织逐渐粘连。

他再度睁开眼的一瞬,虹膜上的倒影只剩下牢狱大敞的门。

他们私奔了。

这是浪漫一点的说法,但法比安清楚的知道,释放恶魔这样的罪名是他与父亲都难以承担的。于是他选择一同逃跑,听上去就不太妙,但愿这家伙还能有点良心。

他们抢了庄园里的马,那匹漆黑的马,名字叫拉克,意为碳,也有燃烧的意思。

法比安坐在赞克萨斯怀里,披风在身后张扬舞着,像一丛摇曳火焰,而黑暗始终静候在前。

他是什么?他是燃烧的玫瑰,用生命贡献温度。法比安自己都笑了,哪个男人会将自己比作玫瑰?

而赞克萨斯呢?他没有太好的比喻对象,他是个纯正的恶魔,完完全全的恶魔。他天生适应炼狱的温度,火在他身上不会燃烧,亦或者他就是火焰本身。

欲望只是发热发光的副产品罢了。

他当然留不下赞克萨斯,戮屠魔,他或许要回到战场,又或许要去寻找那个所谓的人类罪人。而他自己要去到那个温暖的地方,然后忘了这一切,那片美丽的海岸永远不缺陌生的年轻生命。

但他没有意识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出现在肯斯尼的拍卖会上,作为拍卖品,卖给一位所谓的伯爵当奴隶。那个老东西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在父亲的舞会上见过他,和所有贵族一样,只剩下一具蛀空的躯壳。

法比安跪在笼子里,戴着枷锁,我又在房间里闻到了尸体的味道,不知道是谁死掉了,我,还是老鼠。

那些腐烂掉的微小尘埃随着呼吸进到肺里,成了他的一部分,或许从一开始这具躯壳就已经随之一同腐朽。

“放心,他没你想得那样坏。我会赎回你,等我从原野回来。”赞克萨斯是这样说的,但他从头到尾都躲在阴影里。胆小鬼。

法比安抬头看着他,这一刻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到背叛的愤怒,他冷笑着,看向那个牢笼外的人。

“你还真是……坏进骨子里了。”

恶魔说谎,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他脑海中又浮现那场噩梦的花雨。

他从高楼上跳下去,但没那么高,他跌在柔软的草皮上,戴着枷锁。有花瓣轻柔地盖在他肩上,像女人的抚摸,眼泪滴在土壤里,带走了他的温度。

人群围了上来,喧嚣,他说不出话,像死了一样,戴鸟嘴面具的人蹲着,隔着皮制手套抚摸他的脸,他闻到了亡者的气息,有一个灵魂在这里醒来。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在我娶他前,有人向我提过他前夫那档子事,但我没信过。我只知道他这样可怜,刚嫁过来时偷偷哭了两回。

于是我对他很好,总之我有积蓄,也有人尊敬。那会没想过要上他,我以为他怕我。因为那双眼睛怎么看都是湿漉漉的,他言语客气,就像寄人篱下。

“你是这个家的另一位主人,不要总担心我赶你走。”我看他穿着围裙做饭,是这样开玩笑的。这样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机器人啊,所以我不明白。

结果他扭过头来,脸颊有点红,抿着嘴没说出话。现在想,他大概只是想对我好些,反而被羞辱了。

这件事在我脑海中萦绕一天了,甚至到了我看不清屏幕的程度,所以我头一次准时从公司出来。我想,该怎么补偿呢?

于是我去买了束花。又想,这样大概没有实质性意义,他会把我当成浪荡的人。于是我又去糕点屋,买了块丝绒蛋糕,装点得很漂亮,上面的巧克力写着“给爱的人”,我准备假装是随手挑的。

他跑到玄关来迎接我,就像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每次都让我耳朵发烫。

他看见那束花,表情先变了一下,他的眼皮抬起来,仰视的角度让他看着有些委屈。

“有人送你的?头一次看你带回来。”

我终于意识到什么,解释说:“不,是给你的。”同时有些懊恼,果然,他把我当成浪荡的人,因为这么几个月我从没想过送他什么。

然后他的脸转瞬红了,手从围裙上放下来,接过那束被包裹很好的玫瑰。他又看见了那块蛋糕了,还有那块讲情话的巧克力。

他没敢问是不是给他的,就抬头看我。于是我说:“对,也是你的礼物。”

他就扑进我怀里,露出很幸福的表情。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他的心跳,就藏在我们彼此的肋骨后。我简直像被一只猫主动蹭了那样,他终于亲近我了。

然后我听见他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我只好拿空出来的那只手抱住他。

“你哭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吻了我一下。我没让他走。我的表情大概很认真:“我不是要报酬,只是想对你好。”

小寡妇喘息了一声。

就在那天晚上,我听见他自慰了。

我本来是上厕所,然后听见哭一样的喘息,然后是小寡妇的声音,他在求人操他。

我当时差点没尿进马桶里。回过神时脸都在发烫,我心想他在跟谁说,然后就听见了一声绵长的呻吟,他高潮了,喘息声渐渐变得寂静,我听见了按摩棒的马达声。

然后我按下了冲水键,走过他的房间,里面忽然就变得死寂。我笑了声,暂且忍住了推门进去的冲动。

他第二天替我做了很丰盛的早餐,仍然穿着白围裙,但我有点忘不了昨天晚上的事了。我会想他围裙下面那两条腿,想让背后交叠的缎带勒在他皮肉上。

我早该想到的,他不是未经人事的男孩了,他死了上一任丈夫,屁股不知道被操过多少次。我有些嫉妒。

他问我是饭菜不合口味吗?他可以重做。

他真的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抿着嘴,我顿时没辙了。我说:“不用了,留着吧。”

我在公司坐立不安,有熟悉的同事走上来打招呼,问我:“你结婚了,新一任妻子怎样?”

我差点说挺好的,我想操他。然后反应过来身处何地,我改口说:”他很好,很温柔。”也很浪。

在他洗碗时,我坐在沙发上,看见他晃动的腰,我心里想,他又在勾引我了。我又有些愤怒,心想,他大可坐到我腿上来,或是爬上我的床。

所以他回过头来时,发现我从后面圈住他。

小寡妇的脸有些红,他问我怎么了。我答不上来,他大概是怕我打他,声音都有些抖。

我没有,我只是低头亲了他一下。他的脸上没有表露出排斥,只是双颊通红。我又吻了他一遍,这次是按着他的腰,先只咬住嘴唇,然后舌头才伸进去。

他听话极了,像枚主动张开的蚌,我拿舌头去顶他口腔里的软肉,吃他的嘴。小寡妇怎么喘息也只能吸进年轻丈夫的味道。他几乎要晕倒了,扶着我肩膀。我没放过他,拿手揉他屁股,那两团肉窄窄的,不像是能生出孩子的地方。

我问他:“你怀过吗?”

小寡妇有些惊恐,他说:“没有。我和他,我们很少做。”

某种意义上我感到了满足。于是我又想,这么浪的小寡妇,没有男人用就只能自己操自己了。好可怜。

我问他:“今晚上要不要来我屋里。”

他不敢抬头看我,声音小得听不见,他回答:“好。”

他不让我跟他一起进浴室,让我先洗好去床上等。好吧,我勉强冷静了一点,心想,他那么害羞,我不该这样早就和他做那档子事。所以我看起书来,决定只是抱着他睡。

然后他穿着浴袍来了,这是他头一次进我屋,生怕得罪我。我让他上床来。

他好像明白了,顺手把灯关得只剩一个,我笑着想跟他说还要看书呢。

结果他把衣服脱了,我才看清楚他里面穿了什么,乳头上戴着金色夹子,下身被一条窄窄的蕾丝内裤勒着。他向我走过来,坐在我胯上,转瞬让我忘了书。我眼里顿时只剩下那对奶子,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去摸。他的乳晕很大,奶头因为充血发红,大概被折辱得很惨。

我伸手去揉那薄薄两团肉,扯得乳夹一阵阵响,这几乎漂亮得像一处性器官了。小寡妇腰都软了,红着脸给我解扣子。

于是我又看见他的小肚脐,那条缝随着他呼吸一张一缩,隔着这层皮,就是血肉,肠子,还有他的生殖腔。

小寡妇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懂晃着屁股,拿腿间两团软肉蹭我裤裆,当我勃起了,他又红着脸躲。

我抓住他性器,他就喘一声。于是我隔着那条蕾丝内裤揉,整个下身都被我包在手里,他抖着腰,就像尿眼也被操着,前边舒服得出水。

他的腿好几次想夹起来,又被我拍开,大腿根都被打得发红了。他反而求我:“老公,我想用后面……”

他头一次这样叫我,我让他再喊一遍,他就不说了。他把我裤子脱了,也没让我戴套,抬起屁股就扶着我的鸡巴往下坐。尽管他那条缝早就被操开了,这样吃下去仍有种肚皮被破开的感觉。

鸡巴抵着前列腺往里头一直碾,小寡妇喟叹一声,屁股轻轻晃动。鸡巴就像破开什么,一路把肠道撑开,屁股里头的肉紧紧裹着,偶尔碰见的凸起让我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人体器官。是我的那根东西放在他肚子里搅。

于是我按着他腰想操得更深,擦过那个凸起的时候他叫了声,撑在我身上求我别动。

我想,他是不是把我当成自慰棒了。顿时更不愿听他的了,下身挺动起来。他尖叫着跟我说那是他的生殖腔。

我就拿龟头在上面打转,问他让不让我进去。

他起初是不愿的,只是喘着跟我说:“进去会痛。”后来他求我:“老公……我怀不上的。”

我看他都要哭了,才亲他的手。他的前列腺液透过蕾丝内裤往下滴,性器挺起来被勒着,粗糙的花边磨着尿眼,上头那小孔一阵阵朝外吐空气。他忍着没射,慢慢才缓过来,抽着鼻子摇屁股,胸口挺着。我的鸡巴都被他吃进去了,他的屁股就跟寄生在我性器上,温热地吞咽。生殖腔像条小舌头,抵着马眼吮。

他小腹绷得好漂亮,那双做家务的手在我身上一遍遍摸,薄薄的茧子刮得皮肤痒。

我有些受不了这样,顿时起了坏心,在他夹紧屁股时往里面破开,紧得像破了一遍遍处。

小寡妇吓坏了,被掐着腰,明明坐在上位,却像被强暴。喘息都被撞得零零散散,乳头上挂着夹子,被坠得抖起来。那对没有乳汁的奶头肿得像樱桃,上面的洞都被夹子扯扁。

肠子被胡乱顶着,鼠蹊又在下坠后撞到男人腹部,有种被掌掴的错觉。

小寡妇啊啊喘着气,说屁股要坏了。

我去摸交合处,那条缝绷得透明,但没有坏。我跟他说没有。

他听不见似的,就说要坏了。然后里头就涌出阵水来,灌在我鸡巴上,又烫又湿。鸡巴也泄出来,一股股滴在我小腹上,我挤奶那样摸。他夹着腿,舒服得软了腰,想往我怀里靠,屁股里那东西就滑出来。

我把他压在床上,亲了两下。鸡巴又操进去,这次操得更深,他伸手想抓我的背,一阵阵打滑。

他在高潮后有些受不了,呜呜地哭,下身就跟彻底失控一样没了合拢的力气。他被新男人抱着亲,那人笑着说:“别急,老公马上射给你。”

但那根包在蕾丝布料里头的性器漂亮得像装饰品,一遍遍打着空炮。小寡妇被alpha压着操,屁股简直成了男人的性玩具。

他双腿敞着,alpha的鸡巴在里头迅速成结,把生殖腔都挤出了个小口。小寡妇好怕他射进去,腰腹一阵阵发着抖。但alpha只是抵在他生殖腔边缘,那个结爆开那样,来自另一人体中的温度烫得他痉挛,腿把床单也蹬皱了。

从那以后小寡妇每天晚上都只能跟丈夫睡。来应门时只穿着围裙,乳钉在布料上顶出痕迹。

我搂住他吻,他把我手带到后面,让我摸他屁股里塞的那团肛塞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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