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主任轻轻拍了下管制员的后脑勺，哭笑不得：“我咋就不知道肚子里多了个蛔虫？”

“跟下面的区调管制联系好，密切关注这两架飞机，可能出了雷暴区附近，通信就能恢复了，我们不能认真考虑雷暴对无线电通信质量的影响。”值班主任嘱咐道。

分别负责蓝天834x和华航4633的管制员皆是点了点头。

......

“那我们飞哪儿？”驾驶舱内的三人都在商量现在应该怎么飞，严臻虽说是机长，但是处处先问徐清的意见。

徐清指着风挡上跳动的电弧，心里还是颇感压力。比起无线电失效，他其实更在意这个。

一点儿电弧徐清不算害怕，但是现在的电弧实在太多了，多到已经布满整块风挡，就像蜘蛛网一般笼罩在风挡之上，看起来分外渗人。

“这片区域积聚的电荷太多了，甚高频，高频的天线可能是被闪电打坏了，双fmc可能也是外界电荷的原因，再这么继续下去，说不得其它电子元件也会失效。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脱离这片区域，否则其它电子元件再失效，那才就真麻烦了。”徐清分析道。

要是电子元件都失效了，那基本就可以回到以前学飞时飞那种小飞机的感觉了。虽然说不是不能飞，但终归是麻烦得很。

而且刚才据严臻所说，他闻到一点儿焦糊味，很可能就是电路短路，双fmc失效很可能与此有关。唯一庆幸的是，现在的焦糊味似乎淡了一些，暂时不会有短路扩大化的隐患。

虽然猜测是暂时情况不会恶化，但是飞机上的事儿可能光靠猜测。飞机上线路这么多，谁敢保证不会有其它短路点。

严臻：“高度暂时变动不了，我们保持航向应该就可以尽快出去了。只是出去之后，咱们也回不了航路上啊，飞哪儿啊？”

“计划呢？”徐清向副驾驶招了招手，示意副驾驶把飞行计划给他看看。

副驾驶面对偶像那可是乖得很，徐清一抬手，立马将纸质的飞行计划双手奉上，别提多恭敬了。

徐清接过纸质的飞行计划，翻了几页，笑道：“还在用纸质计划呢？而且还要填。”

过了一年多，徐清看蓝天航空的飞行计划还是纸质的，而且还是要往计划上填信息。什么加的燃油量啊，通波啊，放行，机位的经纬度，以及每半个小时记下高度层，剩余油量，燃油流量，还有跟计划油量的差值都要记录下来。

以前还在蓝天航空的时候，尤其是在飞省内航班的时候，动不动一天六段，再加上机务记录本和任务书，当这种航班的观察员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体力活。从开飞到落地到港，观察员基本笔头就停不下来，需要做大量的文字工作。

当年徐清跟班的时候最讨厌飞的就是省内的航班，段数太多，每段都要记录，实在是麻烦得很。

没想到过了一年多了，蓝天航空还是老样子。

“公司说最近会推行无纸化办公，技术部正在研发电子cfp。”副驾驶热情得很，看徐清提到飞行计划的事儿，立刻就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小道消息都说出来了。

“无纸化办公？电子cfp？”徐清笑着合起飞行计划，交还给副驾驶：“无纸化办公的话......跟星飞航空学得吧！星飞航空人家可不用填飞行计划啊！”

徐清在星飞航空算是新人，但是真正认真学习过星飞航空的运行规范。虽说各个航空公司的飞行部大同小异，但是到底还是有些差别的。比如星飞航空现在已经实现了无纸化办公，不管是放行，还是飞行计划都是电子版。正常航前准备签派还是会给纸质资料，不过仅仅是因为现在还处于无纸化办公的试行期，提供纸质资料只是让机组有一个过渡，等试行期结束，签派席将只会提供纸质的任务书，以供机组过安检，其余资料将不再提供。

而且在星飞航空，飞行计划只作为飞行员保证航班正常运行的手段参考之一，并没有硬性规定要进行规范化填写。至少在文字工作上，星飞航空比蓝天航空要轻松不止一星半点。

星飞航空这个公司虽说规模不大，但是底蕴还是有的。至少从无纸化办公上，蓝天航空到现在还处在计划阶段，星飞航空已经在试行期末尾了。

其实要不是蓝天航空跟星飞航空有合作，星飞航空传授了很多无纸化办公的经验，蓝天航空的无纸化办公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由于电子放行和电子飞行计划之类需要报请局方审批，不然就是违规，其中流程星飞航空比较清楚，有星飞航班帮忙带着路，蓝天航空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所谓的技术部在研发电子cfp，怕是把星飞航班的软件拿过来，换个皮，然后测试一下就算自家的了。

徐清看破不说破，换了飞行计划之后，说道：“咱们飞骆岗吧！”

“骆岗？h市机场的本场vor？”严臻问道。

“对啊！我看飞行计划咱们不是从骆岗方向进场吗？咱们一会儿出了天气就飞骆岗，然后按骆岗进场的传统程序，自行进近不就行了？”徐清说道。

“飞n市本场不行吗？”副驾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徐清此时正在解身上的安全带，听到副驾驶问这个问题，轻笑道：“回头好好把无线电失效程序看看。”

副驾驶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乖乖闭嘴，却是被身边的严臻狠狠瞪了一眼。

严臻看徐清在解安全带，不解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徐清拍拍副驾驶的肩膀：“跟客舱说一下，驾驶舱有人要出去，通知一下安全员，帮忙挡一下过道。”

“什么！你要出去吗？”严臻急得大叫，声音都有些尖锐起来。

徐清被严臻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很是不满：“瞎叫唤什么？你们这边动不动闪电闪一下的，我怎么睡觉啊！”

现在飞机还没有出雷暴区，外界时不时会闪一下，有些亮得狠的能把驾驶舱照得跟白昼一般，即便持续时间很短，就是一瞬之间，不过这般一闪一闪的，非常不利于徐清休息。

徐清打心底里就不觉得无线电通讯失效是多大的事儿，就算加上双fmc失效，他也相信严臻能够处置好。

至于电路短路的问题，那就事关尽早出雷暴区的问题。现在穿云路线非常明确，就等着飞机慢慢飞了，他又不能加快飞机速度，坐在驾驶舱受罪干嘛？还不如会客舱睡觉去！

“别啊！客舱乱糟糟的，你在后面坐着不一样吗？清净些！”严臻尽力挽留道。

严臻可不想徐清回去，就算徐清什么事不做，什么话不说，光是在驾驶舱这么一坐，就有稳定军心的作用。他做什么事心里就有底气了，虽说这都是心理作用，但这个时候心理暗示还是很重要的。

至少徐清在驾驶舱里，他严臻就一点儿不带慌神的。

不是说机长就是没有感情的飞行机器，出了故障，出了问题，眼皮都不带跳的。飞机出了问题，机长一样会害怕的，就是程度不一样而已。

机长有技术傍身，可能就比副驾驶或者其他普通人的反应要淡定很多，至少从外在来看是这样的。不过这不代表机长就不怕，就不慌的。

人要是有了恐惧，不管是压制得多好，就容易诱发一些低级错误。民航史上有不少人为原因的低级错误，就是机组人员因为慌乱中出的。

要是徐清坐镇在其中，严臻就能以平常面对现在的情况，脑子也能清醒很多。

“清净个啥子哟！”徐清不依不饶。他本来就不是机组人员，不想过多得掺和进这次事件之中，万一时候局方调查起来。自己的非酋体质就又多了一个证据，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光辉笼罩下，他非常不愿背负这么一个玄学名头。

他就想安安静静地推出驾驶舱，安安静静地继续睡觉，安安静静地落地回家。等到局方调查起来，最好也不要出现徐清这个名字。

对了！还得要嘱咐他们事后别把自己的情况到处广播，他就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民航界的柯南，这个大名头，他徐清万万是承受不起的。

徐清松了肩带之后，示意还要挽留自己的严臻不要继续说了，还顺嘴嘱咐了下：“今天我来驾驶舱的事儿不要说出去，除非局方拿着舱音怼你们脸上。还有，要是别人问今天加机组的是不是我，就说不是！同名同姓知道了不！记得跟乘务组也交代一下，保密！”

说完，还在嘴唇那边做了个拉链的手势。

“嗯？还等着干嘛？呼叫乘务组啊！”徐清看副驾驶还没有动作，提醒了一下。

副驾驶不情不愿地看了徐清一眼，又瞧瞧另一边同样不情不愿的严臻，最后还是妥协下来，就准备喊客舱呼叫铃。

副驾驶的手指还没有按到客舱呼叫铃按钮的时候，陡然之间，驾驶舱周遭外界亮如白昼，刺目的光芒充塞在驾驶舱之内。驾驶舱中的三人猝不及防，皆是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低下头躲避亮光。

此等亮光也是一闪而过，不过徐清双眼受闪光刺激，即便亮光消失之后，看着外面环境还是有些模糊。

“我去，这是闪电吗？”副驾驶惊呼一声。

就是刚才那一下，就好像他们是对着闪电飞的，而不是绕着飞，着实吓人得很。就算是徐清刚刚也被吓了一跳，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回客舱的想法。

这一闪一闪的，除了自己吓自己，没啥其它意义，还不如会客舱，眼不见心不烦。

突然，副驾驶又是惊呼：“风挡，电弧！”

徐清这时候的视力才算恢复正常，周遭情况清晰之后才是发现此时的风挡就跟碎成了渣子一般，全是细密的电弧。

而且现在电弧的表现形式跟刚才完全不同！

刚刚电弧出现之后，不过一两秒就会消失掉，然后再出现，如此周而复始。换到这次，电弧就像在风挡上生了根，去不掉了。

饶是以徐清这般的心理素质，看到几乎布满风挡每个角落的电弧，他还是有些心里直突突。

太密了！这些电弧太密了！密到徐清甚至都害怕下一秒风挡就要碎了！

在三人惊惧于电弧的密集程度之时，主警戒灯突然亮了起来，根据系统信号牌的提示是防冰排雨系统出现了问题。

徐清心念一动，立刻抬头望向风挡所在的指示位置。果不其然，风挡的过热灯亮了！

“我......”脏话说到一半被徐清生生咽了回去，想到自己修身养性，连以前一些比较粗鲁的口头禅都戒了，此时可不能失了形象。

“风挡过热检查单！”严臻当即喊出了相关的快速检查单。

副驾驶早就找出了快速检查单，在防冰排雨那一章找风挡过热的检查单。

风挡过热的检查单其实非常简单。先关了风挡加热电门，过一段时间再开，如果风挡过热灯不亮了，就不用管了。如果继续亮，就关了风挡加热电门，打开风挡吹风器，吹掉风挡上的雾气，并且在一万英尺以下，限制250节的速度。

“风挡加温电门，受影响的风挡，关断！”副驾驶读出了第一个步骤。

风挡加温电门一共有四个，现在只有一个风挡过热灯亮了，按照快速检查单，只需要关了风挡过热灯亮了的对应的那个风挡加温电门。而不是四个全部都要关。

“关吧！”严臻点了点头，示意副驾驶关闭相应的风挡加温电门。

这时候徐清也不急着出驾驶舱了，坐在后面静静地看严臻和副驾驶处置风挡过热的故障。此时他心里有些压力了。风挡过热很容易就联想到风挡碎裂，这是本能上就会联系的，不可遏制的念头，如果风挡玻璃碎裂，那......算了，不敢想！

刚才那一下闪光是真够吓人的，但是就是雷声大雨点儿小，没什么实际危害。真正诱发风挡过热的，还是那可怖的电弧。

之前就说过电弧的出现可能导致局部高温，进而引发风挡过热灯亮。同样的，风挡玻璃局部过热，是有一定几率使得风挡破裂的。

风挡过热不怕，怕的就是风挡破裂，那就是吓人的。

当然风挡是分层的，外层风挡裂了，内层完好，至少还能保证安全，反之亦然。但是眼里看着风挡玻璃全是裂缝，那心理压力得有多大，看着就吓人。

要是两层都裂了，哎哟，想想都脊背发凉。

副驾驶按照快速检查单的要求，在得到机长的许可下关闭了相应的风挡加温电门。

“等到两到五分钟！”副驾驶继续读道。

“计时！”副驾驶和严臻不约而同地开始计时。

严臻也想到了可能是刚才的电弧现象导致风挡玻璃局部高温，所以稍微多等了一会儿，在大约等待了五分钟之后，严臻才说时间差不多了。

“风挡加温电门，接通！机长，那我接上了！”副驾驶手放在风挡加温电门上，在接通之前还是问了严臻的意见。

在严臻点头同意之后，才将风挡加温电门重新接通。

“如果风挡过热灯熄灭，继续正常操作。如果风挡过热灯再次亮，关断相应的风挡加温电门，拔出风挡空气控制钮，使得风挡内侧吹送空气除雾。”副驾驶一下子把两种情况都读出来了。

严臻和徐清以及副驾驶此时三双眼睛全都落在风挡过热灯上，在风挡加温电门接通后没多久，风挡过热灯等了一会儿就熄灭了。

徐清可以清晰地听到严臻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哈哈哈！吓死我了，一直起电弧，风挡过热，还是有点儿压力的呀！”眼看风挡过热的事情解决了，严臻一下子就活泼起来了。

“现在差不多也快出了雷暴区了。等出了雷暴区，云中电荷没那么多了，应该不会再起电弧了。”刚刚等待的几分钟，飞机也快飞出雷暴区了。只要不再起电弧了，风挡正常情况下也不会过热，算是告一段落了。

徐清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刚才确实有些紧张。

驾驶舱内一时之间，竟是起了些许欢快的气氛。

只是在一片轻松的氛围下，风挡之上的一处角落中，微不可查地出现了一处几乎不可见的小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