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一串,只觉要出事,毕竟是亲孙女,那是她儿子仅剩的血脉了。
可又听赵幼澄频频梦见文敬太子夫妇,更是有要和文敬夫妇一起走的言论。
只觉头昏目眩,心碎至极,一听赵幼澄想住到太微宫去,立刻反驳到:“怎么能去太微宫,她是我的孙儿啊,宫里难不成还容不下她吗!怎么能孤苦一个人住到太微宫去!”
文襄不敢多嘴。
周太后自言自语一通,催着文襄去太医署寻人,立刻出城去,但再没提立刻将人接进宫来的话。
文襄便知道,主子的意思是要小郡主在通州别院养病了。
不等延嘉殿的文襄出发,皇后的两仪殿发了旨意,直言:江宁知府携家眷北上进京述职,通州码头遇上静义公主及小郡主一行人,得知小郡主一病不起。面圣立即禀报此事,皇后听闻心疼小郡主,特向陛下借了杨总管去接人。
等延嘉殿知道的时候,杨寿山已经连夜到了通州别院。
赵幼澄还在等,是延嘉殿的人先来,还是辅仁殿的人先来。
她只能求助师叔,或者再去求宗室中的老王爷们,就怕这时候师叔肯不肯帮她。
没想到陛下对她如此上心。
也不知道素来沉着脸的师叔,请动了谁来说这件事。让陛下如此迅速。
她一边难熬,一边坏心的盘算着。
杨寿山更是丝毫不怕她的病,进了别院,直接跪在赵幼澄面前,规规矩矩的磕了头,言明是陛下得知小郡主不能起身,实在担心,特派人来接,小郡主只管放心,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
赵幼澄心里终于放心了,想必陛下也清楚在太后的意思了,抢先让杨寿山来接人了。
也是,她是先太子长女,出了什么事情,还有宗室中的那些长辈们看着,陛下面上总不会好看的。
杨寿山带着皇后的车马,姿态放的很低。带着的人十分得用,规矩利索。
最后他秘见了静义公主。
静义公主很多年没有回上京城了,宫中的大内官,她哪一个都惹不起。
她一脸惊忧:“杨总领这是……”
杨寿山办事十分老道,在静义公主面前都毫无张狂,十分谦卑道:“殿下不必惊慌,实在是小殿下的病不能耽搁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忧小殿下,特遣老奴来接人进京安置。殿下车马劳顿,今夜只管歇息,待明日休息好了再进宫,太后娘娘那里,还要殿下去宽心一二。”
他的话说的实在漂亮。
静义公主大概是明白意思了,更不敢置喙,她先前以为文襄来,就已经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哪知道杨寿山也来了,而且杨寿山和文襄完全不同,可以说是礼数周到,丝毫没有越距,这让她更不敢轻视。
她幼年在周太后手下长大,对周太后的手段是亲身体会过的。她不可能为了赵幼澄得罪周太后,她还有儿女要看顾的。也更不敢得罪杨寿山,这是陛下的耳目。
一时间让她十分为难,更有些担忧,两宫若是有什么龃龉,她首当其冲就是炮灰。
杨寿山可不是来和她商量的,见完她就带着人连夜进京了。
静义公主心中不安,一夜没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傅容来寻,见母亲怏怏的,便说:“母亲这一路累了,先休息吧,阿鲤和妹妹那边我来看着。”
静义公主熬的眼睛通红,摇头:“阿鲤昨夜已经进京去了。我们今日进宫给宫中行礼,你带好你妹妹。”
傅容听得大惊:“怎么会连夜进京?不是说在别院养好身体再进京的吗?”
静义公主见他怒目,心中有些晦暗:“她没事,太后和陛下都担心她,别院毕竟简陋,进京后有太医署的圣手看着,更好一些。”
傅容知道这是场面话,他又不是小孩子。顿时自责住在隔壁丝毫没有听到动静。
静义公主知道儿子对阿鲤自小就十分偏爱,她也觉得儿子是喜欢阿鲤的。
这次带儿子来,也是为了探探口风,看这桩表兄妹的亲事,有没有可能。
傅容却不像母亲那么宽心,但也什么都没说。
杨寿山做事十分麻利,等赵幼澄进了永嘉寺,永嘉寺已经肃清。
太医署擅儿科的吴大人也领着人已经在候着。赵幼澄名为文敬太子上香,实则被安顿在这里养病。
她也不算是装病,确实断断续续病了一路,一直发烧,时间拖久了,人也瘦的厉害,面色都发黄。
杨寿山见她醒来,道:“听闻小殿下想回太微宫那边安顿,那边需要等两日才能收拾妥当,小殿下在这边暂歇几日即可。”
赵幼澄精神不好,病怏怏的,但是眼睛亮亮的,和杨寿山说:“谢陛下娘娘体恤,累的杨总领半夜三更劳累这一趟。只是辜负了皇祖母的心意,不能去尽孝,等我好利索了,我再去宫里给她磕头。”
杨寿山听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想常住太微宫了。
哄孩子的话杨寿山信手拈来,立刻说:“陛下一听闻小殿下刚下船就不能起身,心焦万分,连夜遣老奴来接小殿下进京。小殿下养好身体,宫中哪一日都能去。陛下也在等小殿下呢。”
赵幼澄是承这个情的。毕竟她不愿意进宫的局面,,变成了眼下,陛下和太后之间生了嫌隙。
等吴大人请了脉,言明她这一趟实在伤身严重,并谴责了赵幼澄忍病不言的做法,最后更是说,这么任其发展下去,性命都难保……
杨寿山得了准信,留下大徒弟杨先勇好身伺候,自己回宫复命去了。
反正宫中得了消息,赵幼澄的伤寒到如今肺热伤身,咳喘不断,如今不能起身了。
周太后一听赵晖夫妇,连夜将人安置在了太微宫,砸了一套茶具。
也说不清生自己的气,还是气恨皇帝的手伸得太长。
文襄当夜没出城,等第二天出城白跑了一趟,自然也吃了挂落,直到午后静义公主领着一对儿女入宫,文襄都没有露面。
小皇孙
◎自小早慧◎
赵幼澄住在永嘉寺,永嘉寺有羽林卫把守,没有旨意没有能进去。
冬青担惊受怕了一路,见赵幼澄终于能起身了,扶着她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日光,红着眼睛,有些惶恐轻声说:“殿下,冬凌说这里被围了。我们谁也出不去。这要怎么办?”
赵幼澄望着远处的屋檐,轻声说:“围起来多清静啊,我要养病,这样最好。”
冬青不懂,怕被人圈禁在这里,见她无所谓,也不敢再说,但脸上还是忧心忡忡。
第二天她退了热,咳嗽也好一些了,只是瘦的厉害。北方入夏后,没有姑苏那么闷热,冬葵搬了椅子,她躺在廊檐下休憩,这样日光既不刺眼,温度也刚好。
裴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宽大的躺椅里,她躺在里面显得空荡荡的,和一个月前判若两人。
冬青发现了人,赵幼澄睁开眼见裴岘来了,笑起来也不起身。
裴岘还是严肃脸,换了身烟色的襴衫,倒是没那么威严了。
“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他以为她就是耍些心眼,但没想到她会真的病成这样。
赵幼澄才不可能认,“师叔不信我梦见了我父王?”
这让人没法回答。
赵幼澄也不是故意呛他,改口说:“出发那日姑苏大雨,我大概是淋了雨,行到沧州,又逢大雨,北方的雨天真冷。我虽然出生上京城,可是呆惯了姑苏,已经不适应上京城的气候了。”
这话里有话,裴岘丝毫不接,心想,还是那么多心眼。
见他不接话,赵幼澄也不气馁,笑吟吟问:“我能在这儿养病,还没有感谢师叔的恩情。”
裴岘问:“不装了?现在愿意说实话了?”
他很不喜欢她这么不要命的做法。事实上他收到师兄的信,师兄虽然没提她,但也有让他看护的意思。
赵幼澄指指不远处的屋檐:“是,我从开始就只想住隔壁的太微宫去。但是这由不得我。”
她若是不装神弄鬼,一副随时离世的模样,谁会多看她一眼?多听她一言?
她也不用裴岘问,自己说:“皇祖母召我回京,我就快十六岁了,我又不傻,我自己的事情由不得我做主。若是我父王还在,我何至于这样挖空心思。”
她进了上京城就开始示弱,尤其在裴岘面前,做足了孤女的样子。
裴岘不认同她自怜自哀的态度。他出身豪族,家族庞大,见过的龌龊比她听过的都多,小小年纪如此哀叹,不是长寿之态。
赵幼澄心里可想着长命百岁,心里哪有什么哀叹之心,她眼下心性坚韧,正谋算着徐徐图之,还在等着阿弟来看她……
披着这一身弱柳扶风的皮,谋的是将来。
裴岘:“陛下劝你少些思虑,等好些了,皇后娘娘还等着见你。”
赵幼澄开始立刻开始表演:“该谢谢陛下娘娘,我久不见阿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裴岘皱眉看着她,按理说,她应该和太后十分亲近才对,毕竟小皇孙一直养在太后身边,又是亲祖母。
“太平王殿下和太子殿下明日会来看你的。”
赵幼澄得了这个消息,真的高兴了。
前世的阿弟死于建元二十三年春。
她眼睛里续了泪,想想都觉得激动。看在裴岘眼里,确实觉得她可怜,上京城与她真的没有好处。
裴岘是奉命来看她,因为陛下知道,她是谢明松的学生,是他的晚辈,但其他人不知道。
第二天午后,她特意换了身衣服,但是面色实在不好看,等太子殿下来的时候,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先皇过世时,便封了弟弟太平王,皇祖父望他这一生富贵太平。
陪行的依旧是杨寿山,太子赵晖带着堂弟赵诚进了永嘉寺,先去正殿上香,而后好后面的厢房来看她。
太子见了她依旧是规规矩矩行礼,她是姐姐,他们是弟弟。
“弟弟见过姐姐。”
赵幼澄笑起来,看着弟弟们笑起来。
赵诚对她没什么印象,但是心里觉得亲近,问:“阿姐好些了吗?”
“好了。”
杨寿山见她脸色不好,劝慰道:“小殿下安心养身体,陛下娘娘每日都要问一番殿下的病情。这几日太后娘娘也病了,,娘娘在延嘉殿侍疾,多亏有静义公主在太后娘娘身边,两位小殿下让太后娘娘开心不少。”
赵幼澄最喜欢杨寿山这一点,虽然这个人不好说话,但对主上非常忠心,用最少的字,能把话说清楚。
她从前和杨寿山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倒是和文襄打交道的时候比较多,文襄这个人,太后将他养的太肥了太贪了,银子不够,话不出来。
赵幼澄也必须闻弦知雅意,“我如今不能尽孝,实在惭愧。”
杨寿山笑起来:“小殿下安心养病,就是尽孝了。殿下且安坐,太子殿下今日替太平殿下去延嘉殿尽孝,老奴进宫复命了。”
“冬青,送杨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