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名,我要;百姓,我也要救。”
“大丈夫在世,有些事……并不该取舍!”
“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得彻底,我想了想,怎么样让他们忽略这里的百姓呢?”
“只好,把他们在这里的分坛端了。”
雷老蒙头皮发麻,看着那少年道人,一身蓝色道袍,木簪束发,火焰流转在后面,为他的眼底增添了火的痕迹,一股说不出的张狂扑面。
江湖上,谁人会主动触这阴阳轮转宗的霉头啊!
说是斩草除根,说是江湖上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看似是正派人士,却要打了小的,为了防止出事,索性把老的一起打了,斩草除根反向用之。
这,这……
这还是正道人士吗?!
雷老蒙胆儿都颤起来,却又觉得看着这少年人,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激发,让他也有一种血脉贲张的错觉,他把这玩意儿压下去,默念江湖稳字诀。
然后一咬牙,拉了李观一道:“这,道爷,不是我说,那山上,少说一两百人,都是武者精锐,能在分坛做这样事情的,咱说小喽啰都和我一样能打。”
“洗锅刷尿盆的都得是个有内气的了。”
“江湖在世,不平事情多了去了啊,要稳,要稳,稳字当头。”
“那大和尚都说不沾因果,不沾因果啥的,您做这样的事情,然后去报官就可以了,再说了,江湖武者做事情,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得拿出去和人说,都得说一声这事情做的地道啊。”
他苦口婆心,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昨夜那少年道人尸山血海仗剑,背后的孩子们安睡,让他心底有恻隐之心,还是不想要这少年道人踩在坑里面。
苍古道人踱步走出,站在李观一的身旁,淡淡道:
“好杀性。”
李观一道:“前辈觉得,不该杀?”
苍古道人看着他,道:“你为何杀他们?你觉得是善?”
李观一道:“自然。”
道人道:“善恶如黑白,世上不会有全部善,你又要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
李观一道:“杀人即恶。”
道人看着他:“你也杀了许多人,你是恶吗?”
“伱杀尽恶人,天下可为纯善么?那时候会否有新的恶?”
李观一看着道人,他忽然笑起来了,道:“道长,我不想要和你讲这样玄玄乎乎的大道理,我着实是不聪明,您的道理就等以后回答吧。”
“道长也不妨低下头,看看人间,你见到这样的场景,你不怒,没有杀机吗?!”
“若是你不怒。”
“那么,道长,是你不配和我讲道理的。”
李观一看着天空,他忽然笑起来,把麒麟抓在自己的肩膀上。
然后转身大步走向了那边的百姓,百姓们有的来道谢,送来很多东西,东西很杂,各式各样的都有,什么好腊肉,好酒,好葫芦。
神兽山庄五人组的剩下四个,不得不开始收拾。
那道人杀性忒也重,他们觉得自己简直是和老虎狮子在一个水池子里喝水似的,那简直,吧唧嘴都得把声音压低了,哪儿能让这杀心道人自己收拾的?
他看到断臂的孩子,兀自还开心玩耍。
而孩子归来的女子男子们都欣喜,年长者眉宇却已经有了忧愁,只是强作欢笑,李观一走过去了,少年道人半跪下来,和那孩子目光平视,微笑道:“……哥哥想要问你要个东西。”
那孩子疑惑:“嗯?”
少年道人轻声道:“我是个俗人,我没有什么勇气,雷老蒙说的话,我觉得也有道理,人总是不喜欢冒险的,可是我觉得我若是那样做了,就这样被你们感谢了,然后就走,会后悔的吧。”
“你可以给我什么东西吗?让我下个决心。”
孩子想了想,他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东西。
轻轻放在李观一的手掌上,开心笑起来:“糖,很甜的。”
少年道人轻轻笑起来。
“好,契约达成了。”
他站起身,看向那边的雷老蒙,道:“现在,不再和我无关了。”
雷老蒙怔住。
那少年道人提着剑,道:
“这个孩子,用一颗糖果,买那一山武者的命。”
“这个因果,我接了!”
雷老蒙瞠目结舌,却又不知道怎么的,心潮澎湃。
那少年转身,朝着那些百姓微微叉手一礼,道:
“请给我三壶箭。”
镇子里的人们送上东西,李观一道:“镇里的官员呢?”
有人道:“您杀死的,就是镇子的长官了。”
李观一大笑,却又笑得荒唐,这天下荒唐,江湖荒唐,庙堂也荒唐。
他看向那边的几个武者,道:“几位,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雷老蒙还没有说,那个最鲁莽,被李观一第一次放翻了还红了眼拿着棍子上的小个子已经拍胸脯道:“道长你说,就您昨晚做的事情,说什么咱都帮了!”
雷老蒙气得跳脚。
“要稳,要稳啊!”
李观一却道:“我已问明了镇中人,那阴阳轮转宗在此地的分坛所在之地,诸位能驱使野兽,请听我言……”李观一告诉他们几个在周围用野兽制造动静,如有大军来绞杀。
围三缺一的路数。
雷老蒙道:“那入口呢?”
李观一道:“我一人,足以。”
他杀了那些人,见到那样情况,人有心者,皆要拔剑杀之;但是却不能就此扬长而去,他若如游侠一般离开,就不是他了,报官无用,可他还有手中的剑和胯下的马,有烈烈的风,这也一样是江湖。
少年骑了雷老蒙驯化的马匹,提了剑和弓,骑马出去的时候,勒紧了缰绳,看着那边的苍古道人。
他扬了扬眉毛:“我确实是恶人了,道长。”
“但是如果双手血腥,可以救下大多数人的话。”
“那就让我永坠杀戮的炼狱吧。”
“您的大道很有趣,我没有办法回答,但是在我看来,没有了人的大道理,也只是废纸罢了!”
战马鸣啸,少年从容地去了。
银发少女不知何时来了的,少女看着李观一的背影,叹了口气,嗓音安宁,道:“前辈……”
瑶光轻声道:
“李大哥他性格直接,却没有恶意的。”
苍古道宗淡淡道:“无妨,若无此言,不是祖文远看中的人。”
“知道趋吉避凶,可以活得长远;但是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撕裂乱世……”
他看到那边断臂的孩子独自玩耍,追蝴蝶,抬起头对他的父亲说:“阿爹,我已经回家啦。”
“我的手臂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位阿爷说,我的手臂只是出去玩耍了,还会回来的。”
旁边汉子转过身,掩着口鼻,眼睛发红哽咽。
那孩子跑过去,道:“阿爹,阿爹不哭哦,你看,我这样也可以的,可以自己穿衣服,吃东西,还能够和蝴蝶玩。”
孩子别扭地做出一个个动作,希望逗笑父母。
像是个摔断了胳膊的小丑角儿。
那汉子却如同被刀子攮在心口,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道宗垂眸,他去取水,土,调和了泥土,随意捏出了一只手臂,然后唤那孩子过来,然后把这泥塑手臂直接安在了这断臂孩子的断口处,手指轻轻拂过。
那孩子愣住,道宗轻轻弯腰,递过去一物。
那孩子下意识提起了断掉的右手。
抓住了道宗递过去的花。
然后孩子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看着自己的手臂,再然后,刚刚还表现得很乐观的孩子,这才大哭起来了。
哭得撕心裂肺。
哭得痛彻心扉。
似终于缓过神来。
银发少女道:“道门化生,您果然是……”
苍古道人淡淡道:“只是生机衍化,不如墨家机关术,还有那青袍的肉白骨之术,只是给那孩子留下一线希望,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我辈修道参悟,正为了那遁去的一点希望罢了。”
“我是来为看祖文远选中之人来的,他……”
“确实是不亏祖文远看重,只是有一点不好。”
道宗淡淡道:
“当年传祖文远的《皇极经世书》第六十篇,并不适合他。”
这一句话,已是要量身传法!
道人垂眸,看向瑶光,道:
“你的父亲,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