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一没有解甲而行,仍旧穿着一身铠甲,战袍,来往道路上的人们见他之后,都神色恭敬行礼,这一股被国公带出来的大军之中的大小将军们不提。
更有被李观一和李昭文带出来的玄甲军。
见到李观一和李昭文之后更是恭敬非常。
这帮玄甲,虽有武功,之前武勋却不够,大多处于什长位置上,今次冲阵,按照李昭文的允诺,回去之后就能够领受一个杂牌校尉,甚至于小将的待遇,皆喜不自胜。
前提是可以一切顺利。
只是在此刻完成一次冲阵痛快之事后,大家都短暂将之后的危险暂且放下,享受精神上的短暂舒缓。
说是家宴,实际上以夜门关城如今的模样,也只比起寻常将士的饮食好些,就只在原本的城主府,老国公仍也只一身的甲胄,战袍,桌子上些微酒肉,笑着邀请李观一坐下:
“小友,今次辛苦领兵前来,若无小友之力,我等恐怕危险了,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多少的东西来招待小友,请!”
旁边有熟人作陪,李昭文亦在在侧。
一时间倒是能让人忽略此刻外面的局势。
李国公道:“小友来此,那番将头领不是寻常之人,虽有疑兵之计,但是那厮多疑得很,若一不小心,让他看出问题来,也是麻烦。”
“此刻城中军队还得七万有余,皆可披甲,持枪。”
“老夫有意,打算等到敌军军心最为不稳的时候,率军出城,掩盖而出,顺他们军心晃动的机会冲出去,你觉得如何?”
李观一道:“是一选择。”
李国公道:“只是大军开拨,用阵极难,虽然一旦结阵,威力更大,可是也不如小股精锐灵活,小股军队可以穿插凿破,以大军出城,则是必然有一大战。”
“除非有人可以牵制,冲阵。”
他带着一丝丝矜持的气度,话头停在这里不动了。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将军们就会主动起身,然后心情激荡,立下军令状云云。
李观一看出来了。
李观一选择无视。
冲阵来此饿得慌,大口吃喝,一时间这里面倒只剩下了盘膝坐在那里的中原游商在大吃大嚼的声音,矜持从容的李国公莫名有了些许的尴尬。
看向李昭文,李昭文却只笑着把酒递给李观一,道:
“这也算不上什么好酒。”
“以兄弟的功体体魄,也就只是解渴的水罢了。”
“我家中尚有窖藏名酒,回去之后,和你好好喝一顿!”
李国公:“…………”
那是我的酒。
他咳嗽一声,温和道:“为保我大军和城池中百姓,有人需在前锋,我看,小友你手段高超,本领非凡,不知道是否愿意相助?必有重赏!”
老国公顿了顿,举起杯来,道:“我和夏侯在城墙上,看着这四方西域兵马涌动,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心中悲伤,暗自发誓。”
“若是真有人来此救我,若是那是我的孩子,那么他就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而若是其他人。”
“那么无论他有怎么样的愿望,我都会答应的。”
“昭文,你来救我,我回去之后,便即上禀陛下,加封你的官职,而这位天格尔,你又有什么样的愿望?尽管说出来,我都可以满足你!”
这是政客的手段。
或许是因为增加了一层父子之情的薄纱,李昭文脸上有一缕欣喜,李观一却看得清楚,一道道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李观一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朗声道:
“我希望天下太平,四海之内,再无战事。”
李国公第二次有些尴尬,笑着道:“这般事情,我也做不到。”周围这些将军,贵人,乃至于谋士们,皆有些许不愉,只觉得这个中原游商所说的东西,太过于虚假。
心中未免有些许轻慢,但是面上却不曾表露出来。
一人笑道:“天格尔将军这般志向广阔,让我们都叹为观止,普天之下,年轻一代里面,有这般气魄的也不多,我这一时间,只能想到那江南的麒麟了。”
李观一心中凛然,打了个哈哈,道:“麒麟?”
“哦哦,我听说过,那人却也一般得很。”
李国公朗声笑道:“我看贤侄,神勇广博,气魄也足,不比那什么江南麒麟儿差多少,少年人,有狂气,有眼力,是好事情。”
“不过,这天下太平四个大字,实在是太沉太大。”
“我可没有这个本领给你,重新换一个如何?”
李观一道:“钱,粮!”
李国公道:“你要多少?!”
李观一回答道:“国公能够给多少?”
李国公笑道:“你我出去之后,你的安西城,就是我这里最大的盟友,我大应国陛下兵锋所向,天下皆服,又岂会缺得了你的银钱?”
李国公本来打算继续把这件事含糊过去,糊弄这个年轻人热血激荡为自己所用,却见那游商也是似笑非笑,李昭文道:“父亲,既已有所承诺,自该遵守才是。”
李国公心中有些不喜。
这个女儿秉性过于洒脱凌厉,却不帮助自己。
反而帮着一外人。
端酒慢饮,虽是心中不喜,可也知是这个时候,最是用人的时候,不能小气,于是断然道:
“既如此的话,不如做个添头,金银万两不是问题,便按着我大军大胜一场的赏金给你,此番击破西域联军十万,朝廷定有赏赐下来,无论我大应国陛下,赏下多少金银。”
“十万两也好,一百万两,乃至于千万两也好。”
“你我,七三开!”
周围这些贵族大将们都变色:“主公!”
“这——”
李观一也有些惊讶,揣摩了下氛围,扬了扬眉毛,道:
“赏赐之中,三成给我?”
李国公的气魄比李观一所看到的更大。
他从容不迫地道:“不,七成。”
“你七,我三。”
“那三成,也不是我自己要的。”
“分三成,与我这大军将士,他们虽是因为我吃了败仗,但是同甘共苦,冲阵而出,也该有些赏赐,剩下的那些——”
“皆给你!”
“至于三成的补偿,我还可以允你进入我家宝库之中,你可以拿走多少东西,便算是有多少东西,如何?”
李观一看着李国公。
李国公微笑从容,这自是给了自己的‘诚意’——宝库之中多有好处,接下来就看李观一的眼力和手气了,没有人能够说他的不对。
可是李观一毕竟就只是一个人,他能拿走多少?
李观一则想到了钓鲸客给瑶光准备的那个大口袋。
李观一道:“那么,一言既出。”
李国公大笑:“驷马难追!”
宾主尽欢。
两个人都觉得很满意。
虽然李国公心中很是肉疼,其实也不愿意舍出这许多赏赐金银,但是他却是一个理智的人,知道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小气的。
所以表现,伪装的极为豪迈。
就仿佛当年那个仗剑游侠的少年还在这皮囊之中活着。
李国公又道:“我看贤侄,穿着这一身甲胄,很是合身,此乃我这一代世世代代相传之物,自古宝剑赠英雄,这一套山文甲,并玄兵重枪,就赠予贤侄了。”
“之后自拿去用,愿贤侄可在沙场之上,纵横捭阖,所向睥睨。”
“若是贤侄愿意。”
“等到此番回去之后,我自去禀报陛下,也为你求来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封妻荫子,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如何?”
李观一不是当年的小药师,知道这是国公想要借此机会,把自己彻底化入他阵营之中——西域大胜,而后亲自上表功劳,求封赏,官位。
在天下人眼底,安西城的天格尔就是国公府一脉了。
李观一道:“这却不必劳烦。”
他擦了擦嘴,这个中原游商脸上带着一种轻快狡黠的微笑:“当然,若是国公愿意的话,把这个官位折成钱粮给我,倒是最好不过。”
“诸位若是有谁想要这个功劳的话。”
“可以私下里和我说,咱们都是盟友,做得好交易。”
“我可不吝啬于把这个官位和功劳分给你们,换得官位功勋,到时候上表功勋的时候,把我的功劳分给你们就好,怎么样?”
“我可以给你们打个折扣。”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有些古怪。
李国公都有些气笑了,气得甚至于不能说是愤怒,更多的是哭笑不得,其余众多将军,官员们,则是心中微动,多少是动了些心思的。
本来是大败一场,一不小心要被削去功勋的,可若是李观一此次前来,之后顺势突围,真的能率领他们出去,甚至于‘击退’西域七部的十万联军。
那也算是不小功勋。
竟用银钱,就可以买来,此人也不多说什么?
当真有这般好事?!
他们眼底有些许潜藏很好的热切,也有些许的轻蔑。
真真个游商,一身好武功,却不知道官位权位的好处,这一次大功,在这个临战之时,给他封个五品上的武将,甚至于从四品下的武将都不是不可能。
这可不是银子能换来的。
真个好游商!
李国公也有些怔住,无奈道:“好个财迷!”
“不过,今日说是家宴,老夫倒是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我看你年岁和昭文相仿,又是生得一表人才,武功不凡,胆魄过人,实在是人中龙凤。”
“你可愿成为我家一员?”
李观一看向李国公,呆滞:“???”
心里面的算盘都停下来。
李国公脸上神色温和,看着李观一,道:
“我看你这般雄武,身后又没有什么世家门阀支持,在这乱世之中,行走颇难,若是你不嫌弃,不如拜我为义父,如何?”
“他日回去城中,重修族谱,也把你的名字录入其中。”
李观一:“…………”
“哈?”
李观一有些绷不住,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阵笑声。
李昭文起身,代替李观一婉拒,道:“父亲,他这人性子洒脱恣意,恐怕也不是愿意成人义子的性子,你这样的打算可不好,不如依着儿子的想法。”
他声音顿了顿,微笑道:“这夜门关城,怕是不行了。”
“城中库藏当中,粮食是不多了,可是金银铜钱,还有不少,这一座城短时间内也是难以重建,不能够固守,不如,就把这些金银,一并给了兄弟。”
李观一大喜,看向李昭文。
知我者,二郎也!
他看到李昭文微笑颔首。
李国公沉吟道:“倒也可,不过,既如此,我就给你更大一份礼物如何……”
李叔德看着李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