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拍拍她,说:“傻瓜。”又问一遍:“晕车没有?”
她摇摇头。
他们进去一家烤肉馆。里面暖气热腾腾的,烤炉中的碳红烧得通红,羊肉串和鱼烤出油来,滴到上面,滋得一声响,腾起一片灰白的烟。她胃里不舒服,只要了几串平菇。云生叫了羊肉汤来,见她往后闪,温声说:“不油的,羊汤暖胃,喝一点就好些了。”
里面灯光明亮,照得他眉目清晰,鬓角的雪化了,头发湿漉漉的。她看着便觉得鼻子一酸,却又忍着泪,微笑。
云生碰上她的目光,有一点羞涩似的,笑道:“好好看看,我变了没?”太真道:“你胖了一点。”他声音沙哑,笑:“傻小孩儿,胖了就是老了。”她含笑摇头,说:“你胖一点好,你以前是竹竿。”又说:“我喜欢你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他笑着骂:“呸!”伸手去捏她的脸,说:“你个没原则的家伙。”
她没有躲。他的手碰到她,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声音软下去,说:“小孩儿,以后别一个人乱跑了,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
她嗯了一声,问他:“你这些天好么?”
烤肉还没上来,他把干油条泡进肉汤里,低头吃着,道:“不知道——就是忙。我爸撑不过去了,可能……我现在最怕不在医院的时候接到电话,手机一震,血就往头上冲。”他一口饭在嘴里翻了半天才咽下去,推开碗,低声道:“丫头,我也快成孤儿了。”
他还是笑着。太真咬着嘴唇,把他手边剩下的干油条收起来,说:“这个别吃了。”他摸摸她的头发,柔声说:“小孩儿,暑假的时候,真难为你了。”
幸好烤肉上来了,热汽蒸出来火辣辣的香味,弥漫在两个人中间,谁也看不清谁。云生笑着说:“来,你也吃点肉,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摇头,只是看着他吃。
他是真的累了。父亲入院这些日子,他都记不清怎么过来的,除了陪护,仿佛就是不停地跑,银行,市场,家;吃饭是固定不了的,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吃,不觉得饿,也不知道饱,吃到人缓过来了,有了力气就算——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撑着,也没有觉得很辛苦。可是今天,忽然累得筋疲力尽,吃了那么多东西,还是不能恢复。
吃过饭他带她去城南的一个小区。老家属楼中间杂着几个小小的院落,都是一排四间的平房。他家是其中的一个,院子角落里栽着铁树与松柏。房间都不大,陈设很简单,收拾得整洁,所以显得空旷。
云生问:“小孩儿,你今晚就住这里,好不好?”
太真看着他。
他拿出电热壶,烧上水,说:“这是我自己的家,我小时候住这儿,后来买了新房子,我妈走了,我爸又结了婚,他们在新房那儿住,我自己住这里。”
她说:“你自己住出来,跟有心疏远一样。”
云生笑笑,道:“我知道。有时候想想,人真是奇怪。我以为自己什么都能看开的,我妈走的时候,我就跟我爸说,死者已矣,他还有自己的生活,能再找一个,就再找一个。结果他真找了一个,我就觉得,那个家,不是我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