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宁心里总是有股隐隐的不安感,驱使着她,以至于刚坐下没多久,就又焦虑了起来,但她到底顾忌着张皇后,只得独自在心底腹诽几句。
张皇后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心里冷嗤了声。
到底是小姑娘,遇到这点事儿便慌了。
“本宫出自张家,前朝有我父亲,后宫…名义上我是太子嫡母,他难不成还能轻易动我?”
前朝与后宫一脉相连,再者,又有孝道压在闻初尧头上,故而张皇后心里其实是不大当回事的。
不过杀个人罢了,她又没有亲自动手?
再者……华箐滢那个女人她都杀的,区区一个柳殊,她还奈何不了了?
真是笑话。
又想到被停于东宫的棺木,眼底闪过几丝讽意。
还真是那个女人生的儿子,有些事情上,真跟她一个德行。
思绪回拢,张皇后顿了下,而后朝荣宁投去安抚性的一眼,“安心,真有什么情况,本宫自会保你。”
这下,荣宁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头尚且沉得住气,另一边可就并非如此了。
尽管张皇后事先与德太妃通过气,可对方贵为太妃,即便两人年龄相当,可按规矩,对方算是她的长辈。
故而即使她贵为皇后,也只能好言相劝,以利诱之。
宫殿内,中年妇人一身素衣,面容显现出几丝病态的苍白,双目无光。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的眼珠微微动了两下,喉咙间发出些细微的声响,好像是想说话,却又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反倒惹得自己不停地咳嗽起来。
闻初尧大步走近,信手撩起了帘子,露出脸,如墨似的眼眸直直望来,像是试探,却又带着股暴雨将至的杀意,但面上,只是唤了句,“太妃娘娘。”
他是站着的,故而这么掀着帘子,周身那股上位者的傲慢与冷漠便尽数显现。
有那么一瞬间,德太妃有些恐惧,不敢迎上这股视线。
心里的惴惴不安,在此刻登至极点,“太子殿下…来了。”她心知肚明,对方是为何来找她。
“早就听闻您醒了,孤才特意算着时辰过来瞧瞧。”闻初尧语调淡淡,听着仍是那股如沐春风的劲儿。
只是这话落在德太妃耳朵里,无异于催命的钟声,“是、是嘛?”她只得颇为尴尬地笑了两声,强撑着坐直身子,而后垂下眼,避开那道看似温和的目光。
火海侥幸逃生,她的腿落下了伤,虽然已经醒了大半日,可竟像是站不起来了似的。
但闻初尧丝毫没有放她一马的意思,尽管她穿着素静,面容憔悴,向来以温和清正人也只是看着,缓缓道:“孤正好有话想同您聊一聊。”
他说着,兀自敛下眼眸。
而后再度抬眼,眸底隐带探究,眸子黑沉沉的,“您是与太子妃共同经此大火……”
“怎得,就您侥幸逃生了呢?”他这话问的极其不客气,神色也是一等一的冷然,恍若一把利刃出鞘,刀剑直指对面的人。
细听之下,甚至还带着一股子诡异的怨气。
奈何德太妃本就心中有鬼,又有先前两次的那些事情……事到如今,竟也只能默默受着。
她为人并不蠢笨,知晓自己虽名义上为对方的长辈,可那更多是用来约制后宫中的那些妇人,家里长家里短或许还能倚老卖老,她如今在太子这儿,怕是不成的。
不对,当下…或许很快便要改口称皇帝了。
思及此,德太妃更是不敢马虎,颇有些胆战心惊地开了口,“是、是下人们得力,再加上本宫那时在靠近外面的……”
“太妃娘娘。”闻初尧只是漠然地看着她,打断道:“您可要想仔细了。”
“什、什么?”
“昌宁宫地上的油,应当很滑吧?不知……您愿不愿意再次尝试一二呢?”
闻初尧问的平淡,可落在德太妃耳朵里,就犹如惊雷乍响,一下子将她定在原地。
他查到了……!
是了,他定是查到了才来找她的!她怎么这么糊涂呢…还想着……遮掩。
闻初尧凝视着对方惊疑不定的神情,忽地轻轻笑了声。
德太妃被这笑刺得一激灵,犹豫两息,终是望了过来,迎上了这股目光,“殿下…笑什么?”
“娘娘,您也很想徐姑娘吧。”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德太妃的声音陡然一扬,“太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情绪似乎突然间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谁料下一瞬,便被候在一旁的侍卫给按了下来。
“孤没什么意思。”闻初尧眯了眯眼,瞧着对方隐隐有些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下微叹。
是了,凭什么,就只有你出来了呢?
凭什么,是他的妘妘葬身火海,而加害者,还好好存活于世呢?
她合该,也好好陷入痛苦中,日复一日,看看那些人,连带着她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太妃也继续好好休息吧。”闻初尧好似只是真的来瞧瞧她的状况,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