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柳殊的小腹处停留一瞬,神情僵了僵。
舒妘她独自一人来此,又怀着丈夫的遗腹子,本就十分不易。好不容易她的铺子生意有了起色,她自己也变得比初来江州时更开朗爱笑了些。
王旭朝目光微凝,垂在身侧的指节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如今瞧着虽事事都好,可街坊邻居无不瞧着……
流言逼死人,他不能不为对方多考虑些。
是他莽撞了。
柳殊还在苦恼怎么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把人拒绝掉,结果踌躇了片刻,对方默然了会儿,就跟打通了什么关窍似的,冷不丁儿地拱了拱手,语气坚定,“今日叨扰了,在下…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待她反应过来,就只能看见王旭朝清瘦修长的身影了。
以及…对方不知为何格外笃定的语调。
柳殊:“……”
柳殊:“?”
……
乾清宫。
殿内阍然无声,唯余闻初尧翻动书页的声响。
徐云知被林顺引着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男人不发一言,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骨节分明的指节在烛火下更添几丝森寒,明明是翻看手里的册子这么平常的行为,却无端叫她觉得,眼下对方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她站定,默默行了个大礼,“臣女参见陛下。”见上首的人连手下的翻页的频率都未变,顿了下,又继续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臣女谨记。”
闻初尧脸上神情淡淡,但眉眼间的冷漠却愈发可见。
徐云知大着胆子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瞧,心里也如同打着鼓似的,不安心。
这些日子她被关在狱中,虽被刻意关照,但仍旧是心理生理的双重折磨,一晃多日,身上那点儿孤注一掷的锐气早也被磨去了大半。
方才林公公在殿门外提点过她几句,加之姑母无事,她心底倒也还算平和。
思及片刻前的提点,徐云知犹豫两息,还是恭敬道:“您今日召我来,是…?”被那双没有丝毫感情的黑眸盯着,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下一瞬都要立起来了。
好在闻初尧下一刻便开了口,“皇后她…先前可有同你说过什么?”
陛下要给故去的发妻招魂且执意以皇后之礼下葬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故而并不吃惊。
徐云知正疑惑的,是对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还没等她继续思索,下一瞬,就见陛下身边的林公公拿了个托盘走至她身边。
看见托盘上的东西,她不由得心头一愣。
是那日她来找这人时,叫贴身婢女送去东宫的香囊。
徐云知呼吸微滞,下意识想到了香囊里头装着的……
那封巴掌大的信。
这件事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当时闻初尧并未说过什么,她还以为,这信也随着柳殊的离世而一齐封存了。
思绪回拢,她到底不敢自作聪明,还是把求助信的事情全盘托出,犹豫了会儿,又解释了几句。
谁料闻初尧竟也不像是那么在意此事,反倒是揪着另一个问题不放,“你与皇后的关系…还不错?”
徐云知与柳殊自先前那次口角之后,又在宫中碰见了几次,两人都不是不明事理的性子,加上她本就是为了姑母,对当时还是太子的新帝并无爱慕之心,故而两人处着处着,倒真多出几分真心来。
不然…她也不会叫自己的贴身婢女事后冒着风险去递信。
只是没想到,这香囊如今竟到了陛下手中。
这……她该如何说才好。
闻初尧冷冰冰地盯了会儿下首的人,半晌,见她神情木然,颇有些紧张,缓缓收回打量的视线,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桌案。
另一只手捧着书册,不知是想到什么,猛地朝前面几页翻去——
囚犯名单上,多出了一个人。
充斥心头的那股怪异感仿佛在此刻得到了验证。
闻初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那一系列的话的,他的理智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时刻记住那日的场景:那具尸体与柳殊别无二致,也是自己亲自确认过的。
可……为何偏偏这册子上就正好多出了一人。
还是个宫女。
林顺察觉到动静,赶忙叫人把徐云知带了下去,目光瞥见闻初尧目光投注的地方,赶忙解释,“先前记录的那小太监记岔了一天,后面才补上的。”
半晌,见对方只是兀自垂眸,踌躇了下,把身子伏得更低了些,“这…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对?”
“无妨。”闻初尧表明没什么波动。
这件事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柳殊确实已经葬身在那场大火中了,那是他真真切切见过的尸首。
可……他内心的那股直觉却不减反增。
像是在叫嚣着,让他往下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