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桩桩件件,跳脱又割裂。
记忆里的一切仿佛十分遥远,不知何时,待她想要去细想时,第一时间竟只能想起身边的人了。
想起方才上阶梯时,闻初尧盯着她的脚踝,颇为小心的神情。
想起她人刁难时,闻初尧为她出头,给她撑腰时的目光。
想起……他泪眼婆娑,指节发颤地请求她。
想起,他的怀抱,他的吻,他的温度。
他的一切。
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祭祀的话语从那双薄唇中徐徐吐出,将她的思绪拽回。
待她抬眼,细碎的阳光恰好照了过来,隔着树荫,明媚又肆意。
祭祀结束后回宫的时辰比柳殊预计的还要迅速,大抵是朝臣们如今也越发地有眼力劲儿,再有什么奏章要递,也不会在此刻去扫帝后的兴致。
以至于晚些时候,柳殊坐在宴席间,酒过三巡,瞧见这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也是不由得一愣。
恐怕……这副君臣相合的景象,大约还会持续较长一段时日。
喧嚣褪去,待到夜间的宴席一过,整座皇宫便又重回到了一派宁静。
城楼之上,微风吹拂,闻初尧整个人连着身后的阴影皆数被笼于一片黑暗,长长一条,瞧着…孤零零的。
不远处,柳殊神情微顿,提起裙摆,走至他身旁。
男人似有所感,回眸看她,他今日高兴,便也忍不住与民同乐,贪杯了些。
此刻,那双黑眸更是雾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更沾染了几分柳殊看不懂的复杂情意与欲色。
触及这样的目光,即便是她早就明白了对方对自己的心意,也还是忍不住耳尖一红,“春日风寒,你病又才好。”
“当心身子。”
身侧的人语气温和,说的内容也不过就是平常的关心之语,可闻初尧听着,心里却愈发地躁动了起来,但他到底还是有些孔雀开屏的包袱在的,故而只是乖巧点头,应了声。
谁知等了半晌,发现柳殊竟还真就是来同他说上这么一句话的。
一时半刻,闻初尧心里那口气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须臾,他干脆拉下俊脸,开始熟门熟路地示弱起来,“妘妘,我好像有点不舒服。”说着,便想借着撒娇的由头,去牵柳殊。
结果下一瞬,一只柔软的小手竟先他一步伸了过来,而后,与他紧扣。
白泠泠的手,柔软极了,烫得他呼吸一滞,一时有些走神。
甚至于开始回味起了柳殊的味道,目光在她的唇瓣上久久停留。
自两人和好之后,闻初尧反倒担心起这个,担心起那个了,要么是害怕自己整日里时不时便会想到那挡子事,是否太过孟浪;要么则是心里憋着口气想要叫柳殊看见他的改变,偶尔反而有些端着。
但……
明明他与柳殊分别的那几个月里,他是有无数的话想要同她倾诉的。
可最终,也只能化于信件上的寥寥几笔。
化于…他的自娱自乐。
闻初尧想到这儿,心中兀自纠结了会儿,到底还是没敢开口。
身侧,柳殊用余光瞧见这一幕,心中忽地觉得有几分啼笑皆非。
她回寝殿后没找到人,便知晓他是又胡思乱想了。
好像……最近这人一直没什么安全感。
她思索片刻,冷不丁儿开口,“我方才见你一个人站在城楼上。”仿佛只是平常一般,目光却紧紧锁着眼前的人。
“想了想,还是觉得应当有人站在你身旁。”
远处,一盏盏宫灯亮起,遇上喜事,期间夹杂着不少红彤彤的灯笼,远远瞧着,明晃晃的一大片。
柳殊的声音伴着春日的风,清晰地飘至闻初尧的耳中,“我……愿意站在你身旁。”
一字一句,震耳欲聋。
“陪着你。”
“走下去。”
刹那间,闻初尧忍不住抬眸去望,正好对上了柳殊笑盈盈的目光。
光晕明灭,猝然点亮的灯火,映出他眸底难以自抑的欣喜与爱意,他的声音仿佛是某种信号,“好。”
夜火重光,萤火纷飞隐入草木间。
天空之上,万千星辉,掩盖黑夜。
现在,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