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翔鬼鬼祟祟的去了心理咨询科,又鬼鬼祟祟的出来了。
老专家的诊断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对男人有性·冲动,你是不是同性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华翔心里太有数了,从四年前他就有数。
不过那时候他有的是有理数,他还能控制;这次只剩下无理数了,完全抓不到规律。有时候李唯奚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他心如止水,有时候他走在路上看到冷饮店幻想一下李唯奚怎么舔着吃冰激凌,他却硬了。
妈的,敢情他裤裆下装的不是他另外半个脑子,是个随机爆炸的定时炸弹啊?
因为华翔最近的黑料太多,经纪人给他放了个假,让他好好休息——如果在家老实呆着不能出门也叫休息的话。
可是他越在家呆着,他越闲不住,一个人总会琢磨一些有的没的。不过好处还是有的:他这方面的杂念一多,就没那么多心思计较网上的风言风语了。
只是一个人想太多总归不好,华翔没什么搞基的经验,他决定问问前辈,聊聊这方面的事情。
可是他哪有什么搞基的前辈呢?他只有一个搞基的同辈。
于是他拨通了邱秋的电话。
“喂,秋贼,是我……”
秋秋早上刚起,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即从床上坐起来了。“嗯嗯嗯!华翔,你是想通了打算签到新贵娱乐来了吗?”
“不是,你们怎么还没死心啊。”华翔的心情瞬间又不美丽了,“真不成,除非新贵能给我师门一起付违约金,要不然我不会走的。”
“……哦,那好吧。”邱秋落寞的说。
华翔不乐意的数落他:“新贵给了你多少挖角钱啊,你这么上心。”
“咦,你怎么知道挖角有奖励?”邱秋悄咪咪的分享友情的小秘密,“他们给的钱还挺多呢,咱们的友情价值五百万!”
遇到这么一个明明是拆二代但还是很容易为钱财动心的好友,华翔真没招了。
“行了,今天打电话不是为了这事儿,我是有别的‘重要事情’要请教你。”
“请教不敢当,我能答上来的肯定告诉你。”
明明一个人在家,可华翔仍然做贼心虚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想问问你……当同性恋是啥感觉?”
邱秋一头问号:“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是同性恋啊。”
“你不也是吗,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呀。”
“……!!!”华翔义正辞严的纠正他,“谁、谁说我喜欢男人了?你不能因为我是男旦出身就说我是同性恋啊,这是刻板偏见!”
邱秋无辜极了:“所以你喜欢女孩子吗?……可是你身上没有直男的气质呀。”
“直男的气质是什么样的?”
邱秋想了想:“像大熊那样的吧……”
“……???”华翔觉得他们两人对“直男气质”这个词的理解差别太大了。
邱秋对于这个问题实在没有什么太好的答案,他是被傅瑞恩拐上这条路的,除了傅瑞恩以外,他没有喜欢过其他男人,也不会对某个男明星产生性·幻想,他变弯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爱而已。
华翔挂了电话,感觉和邱秋的对话不仅没帮助他认清自己的性向,现在还开始倒退了。
如果由直变弯的契机是“爱”的话……那这就说明,他也爱着李唯奚吗?
想到这个可能,华翔双腿间的两颗地雷和一枚手榴弹又要爆炸了。
……
在家呆着胡思乱想终归不好,这天华翔乔装改扮,暗搓搓的去戏院看戏。
经济公司给华翔和他们师门的人签的合约,是根据他们的情况“量身订做”的。当时华翔不懂,感恩戴德,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回过味儿来,不得不叹一句还是经济公司算的精。
一般来讲,经纪公司签下来的新艺人收入都是二八或者三七分成——公司拿大头,艺人只占一点点。而且选秀歌手出身的都是起步八年约,华翔只签了五年,确实是公司优待他。
不过作为交换,华翔师门众人的经纪约都是十年,合约里写了,鉴于戏剧表演艺术家们的包装推广方式和一般明星不同,所以如果跟随戏班在戏台唱戏,不收任何佣金,但其他商业演出、综艺节目、出国汇演等等,必须通过经济公司接洽。
刚签约第一年的时候,经济公司非常给力的给众人拉来了不少露脸机会:某地方台的春节晚会、某上星台的元宵喜乐会、某小国的交流汇演、某电影的客串……等到华翔喜滋滋的觉得“自己没选错”的时候,经济公司才露出了真实的獠牙。
他们要求华翔必须按照他们的剧本演下去,否则曾经给予他师门的一切,公司都会斩断。如果华翔不从,那他的师兄弟们永远只能在戏台上的一亩三分地耕耘,往外再迈一步……想都不要想。
华翔这才明白自己上了贼船,偏偏他有眼无珠,见它浑身上下满载金银财宝,还以为是上了宝船。
这世界上毕竟没有后悔药。
华翔到剧院时,他师兄正领着一帮徒子徒孙在排练新戏。华翔乖乖的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像个小孩一样抱着腿看师兄给大家讲戏。
华翔这几年在娱乐圈大出风头,虽然负面新闻不少,但也带来了一些正面效果,毕竟曝光高了,关注度就高了。而且不是他吹,他师门的这些兄弟们都是个顶个的又帅又有风度,很多人都会有一种误解,觉得男旦都是“娘娘腔”,其实根本不是,他们在舞台上是美娇娘,下台后便是文质彬彬的小先生,和普通人站在一起,那股儒雅的气质就令人移不开眼。
——他们这个师门究竟怎么出了华翔这根歪苗,谁都不知道。
书归正传,因为华翔的缘故,逐渐也开始有些年轻人关注戏曲。只是传统戏曲的唱腔、用词对于很多新入门的人来说太过深奥,台上咿咿呀呀的唱半天,大家恨不得旁边能同步放字幕。
于是华翔的大师兄、也就是文森的爷爷决定亲自操刀,改编一部传统京戏《红楼二尤》,讲红楼中尤二姐尤三姐两姊妹的人生经历,涉及爱情、亲情种种感情。改编后的新派京戏取名为《鸳鸯错》,同名主题曲就是华翔当年在选秀决赛中演唱的那首。不过这样一来,叫京剧不太妥当,更适合叫京歌。
为了方便新观众听懂,歌词写的通俗上口,唱腔以京剧二黄调式为主旋律,引入南派特色,以姐妹俩的独唱为主,伴有合唱、对唱等形式,即委婉又浪漫。
其实这部戏早在数年前师兄就开始写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把它搬到舞台上。这次乘了华翔的东风,再加上他想在晚年为戏曲界做些贡献,所以才有了这部戏的完成。
华翔一直知道师兄在排练新戏,但因为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来听,他现在被放了长假,终于可以过来蹭听了。
在剧里扮演尤二姐、尤三姐的是师门里很有灵气的一对兄弟,两人年纪都比华翔大不少,但论辈分,他们得管华翔叫声师叔祖。
见这位“小师叔祖”来了,大家都很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大师兄话讲到一半,发现大家心都跑了,气的一甩胡子,干脆让大家原地休息,而他则提溜着皮猴子的衣领,把这个扰乱军心的家伙带走。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说话,师兄今年七十有六,华翔辈分上算是他师弟,若论年龄,真跟孙子差不多。华翔师父收他时年事已高,基础全是师兄教的,小孩子没个定性,学几句就想着打游戏,结果游戏没打成,打手板、打脑奔儿、打屁股挨了不少。
现在他和师兄面对面坐一起,华翔下意识的把手往身后藏,藏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师兄老了,已经打不动他了。
师兄当没看到他这些小动作,给他倒了杯胖大海茶,让他喝。
华翔嫌弃的说:“师兄真养生。”
“不养生的话,难道像你一样养死啊?”师兄自保温杯后瞄他:“瞧瞧,瘦成什么样了。”
“这不是为了上镜好看嘛……”
师兄没说话,青色血管遍布的大手伸进身上的褂子里,掏了一会儿,掏出来一把糖果。
他年轻的时候没赶上好年代,亏了身子,等到年纪大了,别的老人大多得了高血糖需要忌口,而他则是低血糖,不管穿什么衣服,兜里都要备着几块糖果。不过只有糖果,没有巧克力,因为“巧克力吃了会腻住嗓子”。
华翔还小的时候,总是特别期待能够得到师兄的肯定,后来好不容易得到了,又有些失望,因为对于出身优渥的华翔来讲,一颗充满糖精的水果硬糖,实在没办法打动他。
可是现在,华翔发现,师兄苍老的手中,除了眼熟的水果糖以外,还有一块小小的巧克力。
“吃吧。”师兄递到他手里,“师兄揣在身上,一直想给你。”
华翔盯着那块巧克力,就这么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他没接,师兄的手也没有收回去。
直到过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华翔才接过那块巧克力,一点点撕开包装,塞进了嘴巴里。
他看了眼包装纸,发现这块巧克力纯度有百分之八十。
纯度越高的巧克力越苦,苦到极致,便是酸。
师兄年纪大了,眼睛不似年轻人那样黑白分明,而是带着微微混浊,眼珠与眼白的交界处,是一种深沉又清浅的暗蓝色。
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华翔,看到他被巧克力的酸苦味弄得措手不及,所有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师兄问他苦吗。
他说不苦。
“真不苦?”
“真不苦。”华翔把那一块难以融化的巧克力顶在了舌头下面,那里没有味蕾,是尝不出味道的。
他大着舌头说:“我当年拜师时,正正经经的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我还记得师父说过,进了他的门,那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这和血脉无关,只和传承有关。当年师父健在时,他靠一己之力护着整个师门走过了那段动荡岁月。后来师父卧病在床,衣钵传到您手里,是您带着我们大家继续往前走……现在您年岁大了,孙子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了,也是时候由我接过这个重担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华翔说,“您和师父那么多苦都熬过来了,我这点累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