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从前。
方才容兆出手的那一刻,剑意弥散在无边黑夜里,像他整个人都被攥入其中,沉的是夜色,也是他水波不惊的眼。
或许那才是属于他的本色。
“方才他说你是,是什么?”乌见浒问。
容兆的掌心轻擦过剑柄,抬眸:“你话太多了。”
“什么仇什么怨,杀了人还不够,还得把命魂都绞散?”
容兆寒声道:“与你何干?”
乌见浒点点头,是与他无关,容兆既不肯说,他再问也是多余:“被我看到了,不怕我说出去?”
“你说出去,谁信?”容兆冷眼扫过四周,方才的剑阵撤去后已不留痕迹,“灏澜剑宗之人掳走我们少宗主在先,以杀阵擒我在后,还杀了我师尊心腹妄图嫁祸于我,事情传出去,世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你知道?”乌见浒意外又不意外,“为何不觉得是萧如奉的人做的?”
“气息不一样,”容兆不屑道,“白日出城时他的人是有盯着我,但跟夜里这些不是同一批,萧如奉并不确定日炎天晶铃在我这,没道理掳走奚彦引我来此。
“而且这样的剑阵,一般人摆不出来,”容兆话锋一转,微扬起下颌,“乌见浒,弄这么大个剑阵就为了拿住我,你有失风度了。”
“嗯,”乌见浒坦然承认,“逼不得已。”
以往他们每回交手,从来单打独头,这是第一次,乌见浒摆下天罗地网、严阵以待。
偏他又交代手下人不许伤容兆,一根手指也不许,如此束手束脚便没占到上风,最终让容兆破了阵。
听着这句“逼不得已”,容兆不禁心生怪异,不知这人为何如此执着日炎天晶铃,又想到那日他说的“不便透露”,也无意自讨没趣。
“乌见浒,你输了,还要继续吗?”
他的一只手始终停在剑柄上,随时准备释出。
葳蕤枝叶间投下一片婆娑月影,落在他肩头、发梢,似雪凝霜。
乌见浒静静凝着他,想起先前那条昏暗的楼道、雕花八角窗旁,他伫立在那,放空神思后那一刻的怅然落寞。
罢了。
灵符自乌见浒指间释出——是前日容兆赠他的那张,裹挟着一团火冲向前。
容兆不闪不避,炽焰映亮他的眼,在他面前倏然分散成无数萤火,绚烂如夜星闪耀。
本就是无甚用处的照明符,乌见浒回赠他这一刻的花火璀璨。
容兆抬眼望去时,那人已转身,潇洒离去。
“你们少宗主在这座峰脚下。”
烟花落幕,林中只余蝉鸣声,叠在细微的风动里。
容兆停步原地片刻,直至心头那一点漾开的水波无痕。
他快速处理了刘崧的尸身,以传送符将之送至另侧山头后,走回先前剑阵阵眼的位置,抽出云泽剑,灵力在地上画了个圈,向下探去。
方才那一掌带着结成的法印拍击而下时,他在掌心的震荡间感受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息,来自地下。
当时人多眼杂,怕引起旁人注意,他面上未表露分毫,这会儿才确信并非错觉,地底确实有东西。
埋得不深,很快被他的灵力探触到,带了出来。
白玉浮于掌心间,只有半个巴掌大,呈叶片状,通体纯净似雪,没有半分杂质。
容兆感受到其上丝丝缕缕的仙气,暗自心惊,不待深思,他先将东西收入了乾坤袋中,设下屏障封印。
两刻钟后,容兆在山脚下的一处石窟里找到奚彦,这小子被人封住丹田,捆了手脚禁声丢在这里,已然吓得不轻。
帮他解除禁锢,容兆传音出去,很快其他人一齐找了过来。
被众人围着关切,奚彦却颠三倒四说不出个前因后果,他被一帮黑衣人掳走,之后到了这里,对方可能是谁、用的哪门哪派的功法、可曾说过什么,一概不知。
“先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容兆出言打断他们。
奚彦被人搀扶起身,这才有人注意到刘崧不在,问了句:“刘管事呢?怎不见他?”
众人面面相觑,试着传音过去却如石沉大海。
“刘管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不会吧?以刘管事的修为,不应当啊。”
“那为何传音没有回应?”
“都少说两句,先送少宗主回去歇息。”
容兆再次打断他们,留了几人继续去山中寻找刘崧,带着奚彦和其他人回去了镇上客栈。
奚彦并未受伤,但心有余悸、惊魂未定,容兆让人给他喂了两颗安魂丹,待他睡下便回了自己房中。
设下重重结界后,他重新释出那枚白玉,感知片刻——
确实是仙气,比灵气更纯粹,所谓的圣山,特殊之处大抵在这枚白玉上,或许是去岁那场地动,让原本深藏在地底的此物重见天日,今日才会被他拾得。
但这样东西从何而来,为何在此,却是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