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护卫退出战团后,转身上了后面高高的滚木垛子,居高临下,少爷的身影清晰在望,回刀入鞘,十余把猎弓同时张起,一只只羽箭向唐离身周的黑面蛮子射去,猎弓力弱,若非准头极好并不能让这些皮糙肉厚的蛮子一箭致命,但用于牵制敌方及迟滞行动却已足够。
格挡,直刺,收剑。再格挡,直刺,再收剑。此时的唐离恍然已忘记了一切,他的眼睛只盯着对面面容狰狞的蛮人,手上不断的重复着渐渐熟悉起来的动作。
也不知他命太好,还是上天特别眷顾这个穿越者,总之凭着一腔血气之勇初上战阵的唐离居然在连杀了四人之后依旧安然无恙,不知何时,他蓦然觉得身周的敌人一软,原本悍勇的蛮子此时却是手脚酸软,有些甚至是连站都站不稳便倒下了。
唐离没有时间,也无心去搜寻这种异常情况的来源,身处战阵漩涡的他只知道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左穿右刺,将一个个身披箭创的敌人斩于剑下。
原本论射箭之技吐蕃人真是出色当行,但当此之时身为攻城的一方,上城就遭围攻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射箭,加之唐府这些护卫都是专做人头买卖的岭南冯家打小训练出来的精品,此时极限发挥下真个是箭无虚发,一时间刚爬上城头凑到唐离身前的吐蕃番子多是非死即伤。
有这样一支豪华阵容的猎弓队在后面全力支应他一人,唐离杀起敌人来得心应手,真个是手到贼除,一时杀得性起,压抑尽去的他按捺不住这特殊环境下鼓荡起的沸腾热血,手中翠羽长剑挥动间朗声长啸,这满怀杀气及快意的啸声浩浩而起,纵然城头上金铁交鸣,杀声震天也掩盖不住。
“将军快看。”这样的声音几乎在城头上下同时响起,正自调度人马前去补漏的李光弼顺着身边护兵的提醒应声看去,只见最让他忧心的缺口处,此时正有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仗剑驰骋,这少年眉目俊朗如画,黑发飘飞的他手持三尺翠绿青锋,每一光芒展动间必有一敌应势而亡,长衫烈烈,少年缓步而行,每一次动步必定溅起一蓬粲然的血花。
在这世间最严酷的厮杀之地,少年那淡然雍容的风仪被反衬的愈发夺目,儒衫飘飘的他此时竟似不是处身于生死顷刻的杀人场,而是一个漫步于秋日雨后,深山枫林的名士,在一片红于二月花的血枫包裹中缓步徐行,他的剑便是国手掌中可纳天地风雷于一端的妙笔,而那包含着视死如归豪情的长啸,则是世间最为动人的诗篇……
杀人场上表现如此,纵然是城下观战的吐蕃“喻尽放光”也不免惊叹动容,身为吐蕃朝廷中少政事大臣兼统领这牦牛部军力的最高将领,高坐马上的脱赞朗日注目唐离许久后,忍不住轻叹声道:“唐邦人物,风仪竟至于华美如此?实让人叹为观止!”让人吃惊的是,这位吐蕃朝廷中的重臣这声赞叹说的竟是地道的唐音。
自高祖武德定鼎,大唐一步步走向极盛,其影响力向周边扩散。除了政治上使这些小国自愿如朝参拜“天可汗”之外,于文化上也使唐音风靡四方。近到回鹘,吐蕃。远到新罗及隔海相望的倭国,平民不论,那些上层人物莫不以着唐服,语唐音为荣,这脱赞朗日身为吐蕃上层贵族,自然也不例外。
高高的城楼治下,整装列队的吐蕃军士看不清楚位于城墙后部的那些猎弓手,他们只是看见那个风仪若仙的唐服少年轻松的挥手之间,本方人马便如草芥般纷纷倒地,一时间都是惊骇莫名。尤其是在见到许多人甚至还不曾近那少年之身,便已莫名软倒在地后就更是如此。
若论士兵的悍勇而不畏死,此时处于强盛期的吐蕃士兵绝对能使最苛刻的将领也无可挑剔,在高原上成长起来的吐蕃人身子健壮,性情彪悍而战斗力惊人,一个吐蕃兵顶两个唐兵,三个回鹘兵的说法绝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言,然而,对于刚刚由原始社会末期进入奴隶社会初期的吐蕃人而言,他们也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如同所有的先民一样,对天地间一切不可理解的事物有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真诚敬畏。
此时,对于这些城下的吐蕃兵们而言,其感觉就正是如此,要知道那些能率先登上城楼的都是高原上驰名已久的勇士,但这些勇士在面对那个唐服少年时却无一人能挡其锋锐,不,并不是他们的武艺不行,力气不够,他们几乎就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任人宰杀,许多勇士甚至还没靠近就已倒下再也没有起来,世间绝对没有人能这样轻松的杀死这么多的吐蕃勇士,这个人一定有古怪!目睹这样的场面越多,加之唐离那对于普通吐蕃人而言华丽的有些过分的衣饰与风仪,两相结合下,他们心中的疑虑越多,惊骇就越深,而于士气低落的同时,对那唐服少年的畏惧就如同一颗种子在心底埋了下来。
“老爷,让我上去,我一定把这个南蛮子的头砍下来进献给老爷。”说话的人不仅是脱赞朗日的护卫头领,同时也曾经是他的奴隶,所以这个闻名跋步川草野的高原汉子才会如此称呼少政事大臣大人。
唐离一剑剑刺杀而去,在他的引领下,身后的唐军一步步上前,最终将这个被吐蕃人第一次打开的缺口紧紧堵住。
出剑,伸脚,唐离目睹最后一个吐蕃人的尸身被自己踢落城下时,终于忍不住再发长啸,一时间,城楼上下数万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了这个儒服飘飘的唐朝少年身上,恰在此时,荫蔽了半天的太阳也来凑趣儿,拨开乌云射出一道细细的光圈,直射而下笼罩在正仰天清啸的唐离身上,当此之时,少年的黑发白衣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发出璀璨的金光,双方战阵之上竟无一人可以逼视。
面对这神迹一般的场景,城头上的唐军一愣之后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随即,原本疲惫不堪的军士应和着唐离的长啸而起,一时间连天的啸声滚滚而来,声播四野,而城头下的吐蕃军在迷茫震骇的目光中则士气再阻,就连胯下战马也受不得这蓦然而起的声浪,齐声退步。
面对这样的威势,脱赞朗日也有片刻的失神,捎待之后,他才一声高笑道:“城楼上有弓箭手,若论武艺勇猛,他连你一个莽论芒赞一个手指头都不如!”
“那我这就带人上……”护卫头子莽论芒赞刚说到这里,就被脱赞朗日摇手止住,“天已近午,儿郎们也累了,吹牛角号歇兵!等勇士们吃饱喝足之后再战!”
向莽论芒赞吩咐完这些,脱赞朗日纵马将要驰回之间蓦然控马高呼道:“传我将令,城破之后不得伤这唐朝读书人的性命,就是手重一点伤了他的手脚也不行!我府上正缺一个教唐语的南蛮子奴隶,”言说至此,脱赞朗日猛地回头盯了城楼上的唐离一眼后,再提三分音量控马纵声道:“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