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洛入冬以来的最大的一场雪终于在强劲的北风鼓吹下飘飘扬扬地从空中洒落了下来,旋转着飘飞的雪花密密匝匝,几步之外就已看不清人影,一天之后,上洛已是掩在一片银白之中,登高望去,满目皆是银色。
入夜后,雪虽然下得小了,但却仍是星星点点没个消停的时候,街道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往日繁华的街道被这一场大雪淋得冷冷清清,几乎所有的人都躲回到了家中,偎到了暖暖的火炉边,街上偶而走过一两只无主的野狗野猫,间或发出几声凄厉的嚎叫。
巍峨的六王府也不例外,庞大的府内黑沉沉的一片,几点闪烁的灯火点缀其间,犹如黑夜中的几颗孤寂的寒星,门楼间,两盏灯笼在寒风中摇动,发出的亮光也仅仅照亮了门前的方寸之地。四名佩刀的护卫挤在门洞中,跺脚擦手地取着暖,不时发出抱怨声。
几条黑影风一般地掠过高达数丈的围墙,枯叶一般落在地上,几双明亮的眼睛警觉地四处看看,依次站了起来,稍微辩别了一下方向,又闪入黑暗中,厚厚的雪地上,竟然只有一人留下了浅浅的脚印。其余三人竟是踏雪无痕。
来者正是前来寻求与六王爷联手的云飞扬,董宛儿,林钰以及老爷子笑傲天。六王府内,这几人倒是熟悉得很,轻车熟路的就摸向了六王爷的寝宫。让四人感到诧异的是,昔日戒备森严的六王府今天竟然如同不设防一般,走了半天,几人竟然连鬼也没有遇到一只,几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有担忧之色,六王爷可不是寻常人等,这样的事大异常规,几人原先准备的竟然一点都用不上,别不是另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在等着自己吧?几人心中犯着滴咕,但如今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了。
出乎几人意料之外,毫无阻碍,他们已是摸到了目的地,看到那闪烁着灯光的卧室,几人对望一眼,一点不好的感觉同时泛上心头,门口,一个宫娥都没有,而且以六王爷的武功,他们到了这里,他应当早就查觉到了,但现在,仍是一片寂静,众人甚至听到了卧室中六王爷那粗重的呼吸声,怎么会这样呢?
云飞扬霍地站了起来,大步向大门走去,身后宛儿几人依次跟了上来,六王府中一定出了什么事了,几人的心头同时泛起了这个念头。
吱呀一声,云飞扬推开了大门,举步走了进去,一盆炭火已经烧得快要完了,屋中显得比外边暖和不了多少,一盏宫灯在杂几上放射出幽幽的灯光,整个房子里竟然死气沉沉,几个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隔着一层珠帘,众人看到宽大的卧榻上平卧着一个人,看那身形,竟然就是六王爷,几人都已进到了房内,但六王爷竟然还是毫无知觉。
啪的一声,宫灯炸开了一座灯花,正自出神的林钰一个失神,手竟然碰翻了桌上的茶碗。
“是李贵吗?给我倒一杯水来!”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传来,众人都是心一沉,说话之人的声音正是六王爷,不过显得过于无力,听这声音,竟是像一个重病将死之人发出的屹语。
飞扬伸手倒了一杯茶,揭开珠帘,一步步走了进去,身后林钰几人依次跟了上来。
站在六王爷的卧榻前,云飞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神彩飞扬,身怀神功的六王爷吗?原本一头黑发已是斑班勃勃,华发从生,脸上皮肉松驰,眼角鱼尾横生,分明是一个垂垂老矣,已知天命的老汉,要不是眉目之间依稀还可看见昔日的威严,飞扬真要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宛儿轻声道:“他散功了!”虽然众人都早已预料到,但宛儿一经说出,众人都是心中一阵难过,几人都是练武之人,深知这散功之苦,一个本来身怀绝技的人,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哪种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的,但云飞扬看着六王爷的面孔,竟是一片安祥。
霍地睁开眼睛,六王爷看着床榻前的几人,眼中先是闪过一阵诧异,然后慢慢地露出笑意“是你们啊,我原本以为你们会早几天来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放下手中的茶碗,飞扬问道。“十二天魔就算联手,也不可能将你伤到如今这般模样,莫非是那明月宫主亲自出手么?”
六王爷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缓缓地闭上眼睛,几滴昏浊的泪水自眼角溢出,脸上现出一片痛苦的表情。
“真得是明月宫主吗?你知道此人到底是谁吗?”飞扬急切地问道。
半晌,六王爷慢慢地睁开眼睛,眼中闪烁得竟是一片讥笑之色:“不错,是明月宫主下得手,你真得想知道此人是谁吗?”
飞扬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自然,此人下手害了我师父,灭了我师门,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六王爷,想不到你也遭了此人的毒手,如果你知道此人的底细,请告诉我,我要杀了他!”
六王爷沉默无语地看着云飞扬,半晌才道:“知道未必是福,不知道未必是祸,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平添无数痛苦,云飞扬,我本来是挺欣赏你的,虽然当初存心是要利用你,但现在,我奉劝你一句,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不要再插手这里的事情,如果你还念着我对你的一份香火之情的话,就帮我照顾好飘飘!”
飞扬一阵愕然,半晌才道:“师恩重于山,六王爷,不为师父报此深仇,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何况我已答应帮助太子,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我怎能出尔反尔,至于飘飘,我就当他亲妹子一般,你不说我也会将他照顾得很好!”六王爷默然半晌,道:“真是冤孽啊,好吧,云飞扬,想必你们今日来是谋求与我联手对付那明月宫主的,但你们也看到了我如今的状况,怎么可能还有所作为,只怕要令你们失望了。”
“不,你能帮助我们,只要你告诉我们那明月宫主是谁,我们就有办法!”飞扬斩钉截铁地说。
六王爷神情复杂地看着几人,半晌才道:“我虽与此人交过手,但我不知道她是谁!”众人不由一阵失望。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此人控制天下官员的手段,此人处心积虑,已是策划了数十年,其城府之深,我是不能望其项背啊,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一声长叹,宛儿眼中异色一闪,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么。
“此人搜集了官员们的**,如果这些**公布出来,这些人不是难逃国法惩处,就是难免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受世人唾骂,而且据我所知,这些人中的一些身居高位,掌握着重要权力的人更是被此人用毒药牢牢地控制着,一天不服解药,立时就会毒发身亡,死得惨不堪言。所以,你们想要扳回局面,其一,是要找到这些人的**,使明月宫主失去控制他们的最重要的东西,同时,还要解去这些人所中的毒,这两件事,第二件事对于你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第一件就难了,只要做到这两件事,你们手中握手太子这张重要的牌,其它的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笑傲天跨前一步,大声道:“六王爷,你说一半藏一半,却是什么道理,照我老头子看来,你分明就是知道那明月宫主是谁,爽爽快快地告诉了我们,于你于我们都有好处,等我们杀死了那明月宫主,不也等于是为你报了仇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比死还要难受吗?”
六王爷惨然一笑:“不,这都是前世的报应,今生的冤孽,没有什么好说得了,你们好自为之,云飞扬,你也好自为之吧!但愿你有一天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飞扬不由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明月宫主武功再高,我也要去斗一斗!”
宛儿踏前一步,轻声问道:“六王爷,你卧病在床,怎么不见六王妃在旁照料啊,府中好像也没有什么人了啊?”
六王爷眼睛一翻,深深地看了宛儿一眼,道:“皇后娘娘伤心过度,王妃进宫去陪伴娘娘了,府中的护卫自是也跟着去了!”
宛儿点点头:“王爷,你虽然散功了,但如果能有足够的时间的话,宛儿是有把握将你治好的,但愿王爷您不要自暴自弃,断了求生之念,此次如果我们能铲除巨奸,还世界一个清平,宛儿定会登门拜访。”
六王爷眼中一亮,但瞬间就又暗淡下来“治好又如何,不治好又如何,这生生死死,我直到散功之后才算真正看透,一切随缘吧!”
众人再也无语,六王爷闭上眼睛“言尽于此,诸位,不送了!”
回到住所,笑傲天一肚子的不满意,骂骂咧咧地道:“这六王爷真他妈不是个东西,都这个样子了,还藏藏掖掖。”一回头,看见宛儿默然不语,坐在一边,马上问道:“喂,宛儿,老头子我活了这大岁数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神术能让散功之人恢复如初的,你莫非真有什么良方吗?”
宛儿摇摇头:“我只是刺探一下六王爷的反应,散功之后,哪里还能复原,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让其活得和常人一般罢了!”
笑傲天诧异地道:“试探他的反应?他有什么反应好试探的?”
宛儿又是摇摇头:“我还没有想清楚,脑子一锅粥似的!”
笑傲天一愣“得,又一个藏藏掖掖的,聪明的人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