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回事！”

车子下了高速转进国道，刚走一段莫天清就下车了，不是他晕车受不了，而是这里离他的家已经很近了。

类似于他家那种偏僻的山村是没有客车直接通往的，在国道附近下了车就得走一段路了，翻过前面这座岭，就是他的村子了。

很奇怪，自从下了车莫天清就一语不发，沉默的离谱，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不论沐熙妍怎么展开话题都会被终结，慢慢地，两个人就一起默不作声地赶路了。

两个人这次回来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有几件衣服，所以并不重，老莫背了两个背包也并不吃力。时值春末夏初的时节，漫山遍野的桃花已经没有了，不然此时此地应该是漫天花雨，宛如仙境才对，可惜他们来的晚了。

不过一些树木的叶子已经长大了，足足撑起了一片阴凉，向前望去，一条林间小路蔓向不知名的远处，路上到处都是金色的破碎光芒，当风轻轻的吹来时，耳边尽是哗哗的树叶声，让人的内心顿时就平静了下来，所有的烦心事都是荡然无存。

两人漫步在此，一前一后，莫天清低头沉默不语，一脸的平静，仿佛朝圣的苦行僧，而沐熙妍一路蹦蹦跳跳相当的疯狂，像一只逃出笼子的小白兔，四下撒欢。

重新走在这条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路上，老莫心里万般感触都尽数浮现出来，故乡这个不知道挂在嘴上多少回的词语头一回被他理解的如此深刻。

他知道在路的尽头是自己的村子，在那里有熟悉的叔叔伯伯，有那个历经风雨的残破老屋，有门前的那棵比自己老爹岁数还大的枫树，有那两个等自己回家吃饭的人。

小时候不像现在，小孩子们抱个手机不是王者荣耀就是吃鸡，那时候他们上树掏鸟，下水摸鱼，还去过隔壁村子偷过果园里的果子，成功的时候收获颇丰，大家一个比一个开心，失败的时候也被果园主人逮到过，然后等着爹妈来领自己回家，回去后自然一顿胖揍是少不了的。

那时候生活真的很苦，当然是跟现在相比，那时候吃得饱但是绝对吃的不好，小孩子想吃顿肉都得等过年，平时想吃肉都得自己去弄。

河里的鱼虾，岭上的野兔山鸡，只要你弄得来就可以吃一顿大餐，弄不来就等着过年的那顿饺子吧！

那时候手机拿着五毛钱都是一笔巨款，买几根辣条分成好几段散给小伙伴，每个人也就吃那么一口也笑得开心，不掺杂任何的虚伪矫作，在蓝天白云下笑得肆无忌惮，酣畅淋漓。

那时候真的很希望长大，长大了多好啊！长大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再也不用被逼着写作业背三字经，动不动还会被爹妈训斥老师责罚，那时候他们天天都盼着长大。

可是现如今呢？

到了真的长大的年纪，真的就像小时候想的那么开心吗？

真的就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莫天清去了城里大概是六年了，从初一开始，背井离乡。只是很短的时间里他就懂了很多，每一次给家里报信他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哪怕自己的处境再糟糕他都能吹的自己跟被国家主席接见了似的，无一例外。

他也无奈，他也难过，他也委屈，但是他不能哭，也不能怂，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家里的情况他太了解了，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无数个风雨如晦的夜晚他都是一个人走过，忘记带伞的时候宁肯淋着雨也不愿跟别人挤一把伞，这不是孤僻，只是一种习惯，不习惯依赖别人。

渐渐的，他终于到了自己小时候最想到的年纪，可是却没能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原来小时候才是最美好的时候，你的委屈和难过，都有人给你温暖和陪伴，再大的错误，都有人为你承担。

但是到了这时候，他已经懂得了掩饰，尽管内心难过的想要痛哭一场他都可以笑得无比灿烂，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

一段并不长的路他真的走了很久，小时候撒欢跑了半个小时的路他走了足足两个小时都没能走完，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终点他踌躇不敢向前。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背过的一首诗，那时候百思不得其解还当做顺口溜唱的古诗现在却是那般清晰，短短十个字沉重万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思乡念乡，归乡畏乡，他到底在害怕什么，怕这里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还是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失望，他不知道，只是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仿佛压在山下的齐天大圣，步履维艰。

“你害怕了？”沐熙妍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蹦蹦跳跳了，可能是跳的累了，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此时此刻居然像是一个淑女一样跟在他身边，跟他步速保持着一致。

“混成这个样子，回去了不太好跟老爷子交代啊！”莫天清伸出手，看着破碎的阳光跌落在自己手掌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干嘛要交代，我觉得你回来一次，莫爷爷肯定很开心！”沐熙妍摇了摇头，说出来自己的看法。

“我一直期待着自己荣归故里的模样，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像条死狗似的，灰头土脸的回来！”

莫天清突然迈开大步，朝前走去，他沐浴在光芒中，身畔清风萧索，颇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和风度，一如他离开那时。

哗

当两排的树木隐去，他的视野瞬间开阔，放眼望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他的视线，因为他站在高处，抬头即是天。

天高地阔，这种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感觉重新出现，无比的清晰。

风声，水声，这个山村，一如往前。

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尽管电磁炉这种东西已经相当普及，但是农村人还是喜欢柴火做出的饭，他们说那是记忆的味道。

那时候莫天清一直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他突然懂了，当他脚踩在这片土地上，那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都是这些年存在记忆里的东西，这种味道，就是记忆的味道。

“沐熙妍你快点！再这么慢吞吞的，我就不等你了！”

“莫天清你混蛋，你跑慢点！”

“有本事你追上我啊！”

“你……”

静了，安静了，真的太安静了！

除了莫天清之外，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真的吗？那个男孩，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斯斯文文的男孩，一脸踢飞了光头？

“老大！”所有混混在愣了那短暂的几秒钟以后，所有人都是冲了出去，赶紧去伏躺在地上的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