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阳光晒得人心烦意乱。高翔坐在医院门口的石阶上,抽两口烟,抿一口啤酒。几只空啤酒罐丢在脚下,散落其间的是大量尚未熄灭的烟蒂,浅蓝色的烟雾汇集起来,飘上天空,仿佛一堆篝火。
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是高跟鞋与大理石地板的亲密接触。高翔一跃而起,转身迎向若兰。
“小静怎么样了?”
“还好。”若兰微微一笑,眼角不由自主地朝左边瞥。
“到底怎么样了?今天还是不准探视?”高翔焦躁的问。从蚁巢回来之后小静害了场病,因持续高烧入院治疗,迄今也没有起色。
“今天可以探视,不过,你最好让那孩子独自待着。”若兰挽着他的臂弯下台阶,“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小静的抑郁症复发了,甚至比我们初次见到她时更严重。”
高翔艰难的咽下唾液,嗓子干涩的发苦。“怎么会这样……本来已经痊愈了……好消息是什么?”
“由于小静的状态很不稳定,特警总部派来的医生认为暂时还不能带她走,因此,我们仍然拥有她的监护权。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高翔理解她的心情。如果小静在anole总部派来审查的医生面前表现得如同前几天那么健康开朗,如今已被特警带走,关在实验室里充当不见天日的小白鼠。然而病情复发到底不是好事,在蚁巢中她受了太大的惊吓和刺激,重又缩回封闭的小天地里,使若兰长久以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兰兰,说实话,小静的病情最坏能到什么程度。”
若兰不敢看他的眼睛,假装轻松的说:“听着,心理学家通过大量调查得出一个结论,人生最痛苦最彷徨的时期,大多发生在离开学校走上社会的最初三年里。这段时间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体现的最残酷的阶段。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以及你被允许干什么,三者之间横亘着难以跨越的鸿沟,青年人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幻想宛如美丽的肥皂泡漂浮在现实的鸿沟上空,最终难逃一碎。很多人在找到第一份工作之前,都会有一厢情愿的自信,以为自己是个人才甚至天才,可是等到碰了壁,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个庸才!于是痛苦,于是彷徨,自信也变成了自卑甚至自闭。”
“等一等,你罗嗦这么多,跟小静的忧郁症复发有什么关系?什么东西让她体验到理想和现实的矛盾——是她母亲?”
“是杀人。”
“杀人!”
“在蚁巢,她亲手击毙了闪灵。”
“拜托,闪灵能算人吗?他根本是个没人性的杀手,况且——他不但想绑架小静,还是她的杀父仇人。假如我在草丛里发现了一条毒蛇,并且搬起石头砸死它,绝不会感到丝毫的抱歉!”
“可毒蛇和活生生的人毕竟不一样,闪灵再坏,毕竟是我们的同类,亲手杀死一个同类当然会感到后怕和自责,更何况小静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也许你是对的……”高翔把烟头熄灭在啤酒罐里,若有所思地说,“我第一次杀人……在北京郊区的罐头厂,杀一头残忍的妖怪,用一种比妖怪更残忍的方式。当时因为死里逃生,没有时间去自责,可是事情过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害怕做梦,一闭眼就梦见‘牛头’血淋淋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