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请问撒暮因神殿报道处在哪儿！？”

光明辉煌的神殿中，荣耀的圣光沐浴着银柱与云雾。年轻的恶魔拼命煽动蝙蝠翼，如龙卷风一样闯入了撒暮因的入口，气喘吁吁，看得出来他十分焦急，连黑白礼服的袖口都没有整理好，几绺黑发翘在脑袋上，看上去十分慌乱。

他迟到了！

一觉醒来，希尔瑞斯慌张地发现自己睡过头了，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赶来的路上，竟然一个恶魔都没有看见！

可想而知他到的是有多晚。

上帝啊！希尔瑞斯心里大声哀嚎，请您看在天堂地狱和平共处的份上，一定保佑我圣光之门不要关闭啊！

好在他赶上了。

在圣光之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他卯足力气，狠狠扇动蝙蝠翼，然后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借助对冲的气流，像一道流星般瞬间划过天空，赶入了门内。

但是还没完！

由于和大部队错过了，他找不到提交信息和审核的报道处啊！

迟到被批是肯定的了，只能祈祷报道处的审理者是个通情达理的天使，看他可怜放过他一马，把身份号码牌给他。

“你、你好，请问你知道撒暮因神殿的报道处在哪儿吗？”

神殿内，前方出现了一个正在飞行的堕天使，希尔瑞斯急急忙忙地赶过去询问。

“什么？”堕天使穿着黑色的礼袍，虽然面容仍如天使一般神圣清冷不可亵渎，但眼尾与唇色鲜艳。礼袍显然被裁剪过，行走间露出雪白的腰腹和大腿。

希尔瑞斯有些惊讶，随即同情地看着他，“看来你也迟到了。”

不然不会在撒暮因神殿穿这么不得体的着装。要知道，整齐庄重的服装和不说脏字的用语是天使们的底线了，天使们可以忍受喝酒、打架、性交，但是不可以忍受过于暴露的衣服和出口成脏的叫骂！

在和平共处条约和撒暮因公共规章中这两项也尤为重要，就连一向放浪不羁的爱莉丝也都老老实实穿了内衣裤呢。如果不是因为迟到慌张穿错了衣服，怎么会着装这么暴露地出来呢？

“嗯……居然是恶魔？”堕天使的语气有些惊讶，清冷精致的面容依旧神圣，但黑红的瞳孔昭示着他堕落为魔族的身份。

“迟到？”他上下打量了希尔瑞斯一番，虽然语气还是优雅庄重古井无波的，但莫名能听出来一丝慵懒和戏谑，“不，我没有。现在可不归我的课。倒是你，小恶魔，如同我没有估算错的话，你已经迟到半个天时了。”

希尔瑞斯：“……”

希尔瑞斯：“！！！”

希尔瑞斯还没来得及弄清“上课”是个什么东西，就被“迟到半个天时”给砸的晕头转向。

他不会刚入选撒暮因神殿第一天就要被遣送回去吧？！

那也太丢脸了，他会被恶魔们给嘲笑死的！

大概是希尔瑞斯欲哭无泪又悲痛欲绝的神情逗趣了堕天使，他指了指一个方向，说，

“你很想去上课吗？一个恶魔？真是令人惊讶。好吧，你往那边走，就是圣教殿了。今天毕竟是第一天，你还不算晚……和其他大恶魔们比起来。”

但是希尔瑞斯没有听到他最后的话，找准方向之后就急冲冲的展开蝙蝠翼狂飞了过去，瞬间龙卷残云只剩一道黑色的残影，遥遥传来少年清亮的嗓音：

“谢谢谢谢！！！”

嗯……一只会说谢谢的恶魔？

可真是奇葩异类。

堕天使望着他的方向，眯起眼睛，神情里都是兴致盎然。

本来以为天使和恶魔强行凑在一起，只会引发争斗和仇恨呢，现在看来，后面的日子应该会变得很有趣。

……

“请请请……请问这里是圣教殿吗，我我我来晚了……”

希尔瑞斯上气不接下气赶到圣教殿，来不及整理被狂风吹得毛毛躁躁的头发和狼狈的礼服，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再早一点，不至于太惹监管者们生气被遣送回地狱。

他一抬头，就愣住了。

因为圣教堂里几乎都是天使们，穿着保守庄重的礼服，一丝不苟打理的顺滑璀璨的长发，面容皆是清冷神圣而精致华美，神情端庄，雪白的羽翼收拢于身后，被光辉笼罩着。作为上帝最得意的造物，他们优雅美丽到了极致。

简直就是视觉的盛宴！

见他进来，天使们的神情毫无波澜，有些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高扬的脖颈和矜持的姿态诉说他们的不屑和厌恶。

是的，对于天使们来说，不主动寒暄和谦卑的姿态就已经是厌恶的表示了。

但是对爱好挑衅斗殴的恶魔来说，这才是最和谐的相处方式啊！

讲台上是一位堕天使，穿着比之前遇到的那位要保守多了，甚至是半黑半白的礼袍，绣着太阳与地狱之火的纹路，黑红的眼眸，漆黑长发和羽翼。

怎么说呢……瞬间让希尔瑞斯梦回恶魔学院的班主任。

一阵胆颤。

堕天使们虽然有着天使的美丽外表，但内心可是和恶魔一般的心肠啊！尤其钟爱各种新奇的捉弄和玩笑！作为班主任，他们抓逃课和开小差的方式五门八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在他们的课上，你想逃课和走神的几率无限接近于0。

更何况，他还是主动送上门来，迟到的痛苦让希尔瑞斯绝望到无法呼吸。

未知的审判是最令人恐惧的，他直直站在大门门口，身体僵直不敢动弹，等候堕天使的“惩罚命令”。

但出乎意料的，堕天使没有苛责于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希尔瑞斯猛地松了口气，赶紧溜进去。

他有心想要和天使们打好关系，建立一段牢固平和的友谊，但是天使们都坐得很拢，他们之中没有什么空座位……

嗯？等等！

希尔瑞斯眼睛亮了亮，他看见中间的天使中，有一个空位置，几位优雅美丽的高等天使坐在旁边，似乎是特意把这个位置空了出来。

就是那里了！

于是，堕天使和其他天使们，眼睁睁看着这个年轻俊俏的少年恶魔，直直走向了炽天使们中实力和权威最恐怖的战力担当团——在神魔战场上，亲手杀死剿灭过无数恶魔的战天使，每一个都有斩杀七十二柱大恶魔的功绩。

堕天使老师的手几次伸出想要阻止，但看着少年恶魔单纯好奇的神情，最终看乐子的吃瓜心情占了上风，还是默许了。

毕竟恶魔的信条就是争斗不息、生命不止嘛，总会有些大胆又自以为是的恶魔，无视实力差距冲上去。

希尔瑞斯没有察觉身边震惊、厌恶又冷漠愤怒的目光，作为一只恶魔他的感觉神经十分迟钝，走到天使的身边坐下，然后紧张地说出，在心里练习默念了一路的开场白：

“你……你好，我是纯种恶魔希尔瑞斯，很高兴……见到美丽而谦逊的天使。”

不止是其他天使感觉到震惊。

大天使们也感觉很震惊，只是表现没那么“明显”。

天使恶魔是相看两相厌的存在，不仅天使们不欢迎恶魔，恶魔也看不上天使。而且经过千万年敌对的战争，炽天使们身上都沐浴有圣光，越是强大的炽天使，圣光的光辉和威力越大，恶魔靠近便会感到难受和刺痛。

在战场上染血和仇恨最多的安德烈认定恶魔是过来挑衅的，精致的面容沾染上肃杀与冷冽，火红的长发似乎要燃烧起来。他绷直了身躯，眯起金色的眼眸，白皙修长的手中日之华弓箭的光芒隐约闪烁，下一秒就可以成型射出利箭。

他的准头可以媲美以射箭闻名的精灵王，而箭锋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座山头。

就连拉斐尔和萨麦尔也微微前倾，神情认真起来。

但身为天国书记官、掌管宗教律法的契约天使梅塔特隆微微侧头，单边银丝眼镜后的眼神不动声色却带着安抚观察的信号，制止了他们的行动。

少年恶魔走到梅塔特隆身边，猩红的眼眸中闪烁着紧张与好奇，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话。

一句很流畅，又不那么流畅的，简直如同背诵一般的，“你……你好，我是纯种恶魔希尔瑞斯，很高兴……见到美丽而谦逊的天使。”

“……”

天使们古怪地沉默了一阵。

空气十分安静。

连一个天使都没搭理他。

希尔瑞斯有些惊讶和紧张，但他并没有多想。

在地狱中他就听说，有些天使十分内向和寡言，尤其是和完全不熟的恶魔说话，会社恐到自闭。和向来豪放大胆的恶魔相比，他们可能显得并不那么热情，但是他们心里是十分友善的，恶魔需要体谅他们。

而且希尔瑞斯自己都觉得，恶魔有时候过于聒噪，总是热衷于拱火和挑衅，相比之下天使简直不要太过礼貌。

希尔瑞斯在位置上坐下，这时，看上去最年长成熟的天使，声线柔和谦温，对他回以同样的问候：

“吾是律法天使梅塔特隆，向您问安，希尔瑞斯阁下。”

梅塔特隆……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希尔瑞斯好奇的眼神看过去，天使也对他微微颔首微笑。他比其他的天使似乎更儒雅、更端庄，碧绿色的瞳眸，银色柔顺的长发，右眼戴着单边银丝眼睛，神态温和，雪白的衣袍上镌绣着金色纹路的天秤和书笔，姿态挺直放松，透出一股知性优雅的意味。

一下子就击中了少年恶魔的审美点。

如果这里不是撒暮因神殿而是自己的家，希尔瑞斯简直能展开蝙蝠翼左冲右撞把这里撞的稀巴烂来表示自己的兴奋！

他没有注意到，原本被塞好的恶魔尾巴什么时候漏了出来，细长尖利的一条，还有倒三角尾巴尖端，此刻高兴地左右摇摆乱甩，好几次差点打到了旁边天使的身上。

战争天使冷冷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尾巴，手中圣光随时准备着，准备一有异样就立刻砍掉。

倒是治愈天使拉斐尔对此表现出全然的有趣和好奇心，金色的瞳孔随着他的倒三角尾巴尖转动，手指蜷缩又伸展，看上去很想摸一摸。

“好了，今天的《天使的诞生演化史》就上到这里，相信各位对天使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下一节课我们会上《恶魔的衍生进化史》，用来帮助天使理解恶魔的进化能力以及构造。”堕天使淡淡道，“对了，下次我会随机抽选人提问，答不上来的天使或者恶魔，我会直接上报上帝和撒旦。”

提问……上报？

希尔瑞斯：“……”

希尔瑞斯：“？？？”

与他茫然懵懂的表情不同，周围的天使皆是微微点头，神情端庄沉静，是独属于优等生的从容淡定。他们有条不紊地放好金乌羽毛笔，面前记下的笔记就“哗啦啦”地自动合上页，然后消失在空中。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约鲁书就真的消失了，他们只是被收起来了而已，便于天使们课后的复习。

最后，堕天使教师深深地看了希尔瑞斯一眼，神情意味不明，然后走了。

“请问……提问和上报是什么？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吗？”

梅塔特隆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小心翼翼碰了碰，和天使们永远保持不变的冰凉的温度不同，恶魔的皮肤总是炙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的。

但与战场上的残忍嗜血的伤害不一样，这样的温度只是温暖，不存在任何敌意和攻击性，甚至是控制着力道，仿佛害怕戳伤他。

面容白皙俊俏的少年恶魔凑过来，猩红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恶意和仇视，雪白锋利的鲨鱼齿若隐若现，谨慎又好奇地问道。

“梅塔特隆……我可以叫你梅塔特隆吗？”

梅塔特隆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一个纯种恶魔，会主动和天使询问搭话，甚至用了敬语，而不是凶狠恶意的挑衅与谩骂。

事实上，恶魔趋利避害的天性，让希尔瑞斯会下意识地亲近和依赖梅塔特隆，不仅因为他长得好看，事实上，所以天使都精致美丽。只是希尔瑞斯就算再迟钝，也能隐隐感觉到其他天使散发出的“不要靠近”的警惕信号，相比之下梅塔特隆则温和儒雅，柔和而放松，让希尔瑞斯无意识地选择他。

“当然可以。只是一个名号而已。”梅塔特隆惊讶过后，果然选择了友善的回答，冲着小恶魔微微一笑。

他是律法的天使，既是审判者又是恪守者，对于上帝和魔王共同制定的天堂地狱和平共处原则必须无条件遵循，即使不久前恶魔还是他们战场厮杀的仇敌、天使们对恶魔都存在强烈的质疑和防备，他也必须以身作则，率先遵守原则作为典范。

但是和恶魔打交道总归太过危险，因为他们善于运用虚假的微笑和诱惑的话语，友善的面具下是如潮水般的恶意，也许一不小心就会被骗进陷阱，陷入绝望的境地。

梅塔特隆微微侧目，不出意料地察觉到了身后大天使们强烈的警惕、不赞成的目光。

他无视了同伴们，温和地问道，“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你能再说一遍吗？”

希尔瑞斯想了想说，“就是……我需要做什么啊？我好像还要去报道处，因为我没有身份号码牌。”

“身份号码牌？”梅塔特隆略微有些疑惑，但没有多想，以为只是地狱的某项规定，微笑道，

“不，这里并不需要。刚才是乌利尔的课，他负责教授‘天堂与地狱的纪年史’，大多是理论知识，包括进化与演变，历史进程和发展。不过，只要熟读创世历，以上都不成问题。”

希尔瑞斯依稀记得，恶魔学院好像是有这么一门课。

不过它叫做“天堂纪年史”，并不包括恶魔，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恶魔，自然最清楚自己的构造和特点。

幸运的是，他选过这门课，模糊地记得老师讲过。

不幸的是，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没有听。

至于创世历……你是说那本如果一页一页展开能环绕天堂地狱整整一周的书？

希尔瑞斯曾经有幸拜读过。

他刚看完第一页就支撑不住睡着了。

希尔瑞斯抽了抽鼻子，难过地对梅塔特隆说，“我可以去干体力活。我能搬砖、锻造和杀克拉肯。”

他甚至可以少要一些报酬！

求求了，他真的不想上学和考试！

“这是吾主与魔王共同的安排。”梅塔特隆淡淡道。

希尔瑞斯更沮丧了，尾巴蔫蔫的都不甩了，脑袋上的角也耷拉下来。但天使们可不会因为他可怜的模样而同情他，相反，大多数天使都在揣测他有什么坏心思和目的。

“哦？真是奇怪，恶魔和天使居然还没有打起来？看来果然很有趣呢，刚成年的小恶魔。”

清冷但轻佻的嗓音响起，希尔瑞斯抬头一看，黑色的六翼，精致神圣的面容，暴露的衣物，曼妙的身材，正是他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堕天使。

目光触及他雪白的大腿和腰腹，上面还有暧昧的红痕，大部分天使都脸色难看了起来，目光愤怒而冰冷，最深处埋藏着斥责的鄙夷，就连文雅的梅塔特隆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惩戒天使萨麦尔紧紧盯着他，面无表情，似乎思索着什么，就他的身份而言，总觉得他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但堕天使好像很了解他们，一点儿都不惊讶和生气，反而对天使们愤怒厌恶的目光饶有兴致，故意侧扭身子露出更多的肌肤，明摆着不怀好意故意惹怒他们。

希尔瑞斯看着周围天使的脸色，倒吸一口凉气。

天！就算知道堕天使的特权和优待很多，也不能在天使面前放浪啊！这是只有古早战争时期的恶魔才会作出的故意挑衅事情！在现世，恶魔都学会了忍耐与伪装，是不会故意在天使面前这么失礼的。

“介绍一下，我是克洛尔，负责教授‘天使恶魔生活习性及风俗特点’。我的课主要以理论为主，实践为辅，因此需要天使和恶魔相互配合。就目前而言，圣教殿中有176位天使，132位恶魔，让我来数数……”

堕天使一个个看过去，很快就数完了。

“嗯……数量是对的。”

“我，我是不是走错教堂了……”希尔瑞斯环视了一圈，连根恶魔的尾巴毛都没见到，何谈132只恶魔，“我好像没有见到其他恶魔……”

难不成天使与恶魔的学院是分开的？天使有专门一个，恶魔有专门一个？

“目前撒暮因神殿只有一个圣教堂，用来帮助恶魔和天使互相认识了解、彼此友好相处。上帝和撒旦下了硬性指标，要在一个世纪内成功。”堕天使克洛尔眼睛微眯，勾勒出一个隐秘的幸灾乐祸的笑。

希尔瑞斯更加茫然了，“那其他的恶魔呢？”

克洛尔指了指在天使们身后，那一大片的空荡的位置，之前希尔瑞斯就注意到了，空无一人的桌椅，在神殿中显得极为不和谐，

“如你所见，他们全部，翘课了。”

“132位恶魔，现在大都还没有起床。”

“你是第一个来上课的恶魔。很不错，比我预期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