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明朝钟一豪望了一眼,见他双目紧闭,气若游丝,脸上黑气密布,胸前衣衫四分五裂,清清晰晰一个掌印。
忽听阴手一魔的声音自石室上方响起,道:“谷寒香,你速即转身看看。”
谷寒香与麦小明一听,齐齐转面望去,只见一股浓烟,由左面角落处缓缓升起,逐渐扩散,大有弥漫全室之势。
只听阴手一魔的声音继续道:“这黑烟含有剧毒,吸入腹内,顷刻窒息而死,而且遇火即燃,厉害无比。”
麦小明怒吼道:“阴手一魔,有种就一枪一刀拼个死活,倚仗机关埋伏伤人,你算哪一门好汉!”
但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谷寒香,你快将火折子熄掉,回头抵受不住时,可在左面门上用力连击三掌。”
谷寒香秀目凝光,望着对面的石壁,暗暗忖道:他两次启闭门户,袍袖皆是拂在那处地方,看来门户枢纽必在那里。心念一转,出指如风,闭住了钟一豪的呼吸,接着将火折子灭掉,吩咐麦小明道:“你闭住气息,如果我能启开石门,你便将钟一豪抱起,随我向外闯去。”
这室中讲话,外面想必听得颇为清晰,谷寒香话刚讲完,即闻阴手一魔的声音道:“你不要痴心妄想,我若不存心放你,这一辈子,你就休想出来。”
谷寒香不敢再行开口,屏住气息,纤手一扬,一掌向对面壁上劈空击去。
但听“砰”的一声,回音震耳,前后两座门户,依然紧闭如故,纹丝不动。
那逐渐弥漫开来的浓烟,吃她强劲的掌风一震,顿时波翻浪滚,四散飞扬,加速了蔓延之势,谷寒香突然感到眼中一阵辛辣,泪水夺眶而出了。
黑暗中,麦小明突然闪到石门之前,抽出宝剑,猛然一剑砍下。
他这宝剑切金断玉,一剑砍下,顿时在坚硬的石门上划了一道深达五寸的槽痕。
麦小明宝剑一挥,又待砍下去,陡地手腕一震,宝剑已被谷寒香伸手夺了过去。
忽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谷寒香,你不必枉费心机了,我已在门外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你走出门外必然落到我的掌握之中。”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厮说的倒有几分可信,石门纵然开了,如果他以那机簧暗器堵在门口,自己仍然冲不出去。”思忖中,食中二指贴着剑身一拂,觉出宝剑完好,并未受到扭伤,于是身形一晃,转到通往洞外的那座门户之前。
只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你手下的什么一叟二奇,俱已被我擒住,依我的良言相劝,你还是早点弃械投降算了,不要一个疏神,将毒烟吸入腹内,枉送了一条性命。”
谷寒香寻思道:“只要有山风透入,就不怕他这毒烟,然后再打脱困的主意,好歹要擒住这厮,不虚此行。”心念一转,立即力透剑尖,缓缓朝两扇石门之间插下。
蓦地,耳听阴手一魔的声音急喝道:“谷寒香,快闪!”
原来他这洞府之内,每处门户,皆是两扇并列,其中另含妙用,这时喝声未歇,嗖嗖之声,陡地大响,百十柄淬毒柳叶飞刀,由上下左右,猛然朝中央射来。
这百十柄飞刀,位置也分布的极为巧妙,只要触动机关飞刀射出,顿时将门前所立之人的退路尽行封死,任他身法再妙,也难逃乱刀解体之厄。
亏得阴手一魔出声示警,谷寒香一听语声惊惶,未待他将话说了,立即松手蹬足,猛力朝后跃退,但觉惊风割面,十来柄飞刀贴身而过,划破了身上的衣履。
惊魂甫定,忽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谷寒香,我那飞刀淬有特制的毒药,见血之后,一个时辰便死,如果你受了刀伤,赶紧将我给你的那颗‘寒蚋丹’服下。”
他这攻心战术端的历害,一言一语,无不令人心烦意乱,恼怒不堪,谷寒香饱经忧患,性情已变得极为坚忍,任他出言挑激,依然心神不乱,麦小明却是不行,屏住呼吸,紧闭双目,已是感到不耐,耳听喋喋不休,自己不能回嘴,更是难以忍受。
谷寒香暗暗忖道:“我想活捉这厮,这厮想生擒自己,倒不知结果是谁胜谁败。”思忖中,身形一晃,飘然又到了石门之前。
她的胆量当真是大,手握剑柄,继续朝门上刺去。
但听阴手一魔的声音又起,道:“谷寒香,你已是笼中之鸟,网底之鱼,顽强抵抗,不过拖延时刻而已。”
微微一顿,又道:“你如今应该知道,手下那批人俱不足恃,胡柏龄的血海深仇,须赖你独自去报,少林、武当两派,人数何止千百,加上酆秋,水寒等人,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你武功再好,孤身一人,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麦小明愈听愈气,暗忖道:“这王八蛋先头讲过,如果抵受不住时,可在左面门上用力连击三掌。”心念一转,闪身到了门前,左手持定毒针喷筒,右掌连挥“砰砰砰”连击三掌。
谷寒香耳闻掌击石门之声,双眉一翘,徐徐的扭回头来。
内功深厚的人,自闭气息,个把时辰之内,倒也不难支持,只是在石室中浓烟弥漫,无法张开眼睛,却令人感到不耐,而且那浓烟贴着脸面,又湿又热麻痒的感觉,极不好受,因而谷寒香虽知麦小明以掌击门,也不加以制止。
但听阴手一魔的声音道:“谷寒香,老夫从未对人如此礼让,今日和你一见投缘,这才对你容忍有加,如今放你出来,倘若你依然不识好歹,老夫拼着终生抱撼,也要辣手摧花,将你毁在掌下。”
谷寒香气得娇躯发抖,身形一晃,闪到麦小明身后,将宝剑交还给他,接着跑到钟一豪身前,将他移到靠壁之处,以免被人踩到。
她尚未站起,身后“轰隆”声响,两扇石门,业已霍然敞开。
麦小明久已按捺不住,石门一开,立即舞动宝剑护身,闪电般的冲了出去。谷寒香恐他有失,身形电掣,随后便往外纵。
黑暗中,只听麦小明狂叫一声,宝剑针筒同时坠地。
谷寒香凛然一惊,双眉微晃,倏地横飘丈余。
但听一声轻响,麦小明的身子倒了下去。
谷寒香再也按捺不住,秀目一睁,厉喝道:“阴手一魔,谷寒香人在此处,你还不赶快滚了出来!”
她这两句话凝气纵声而发,语声过后,室中回音震荡,缭绕不绝,足足有半盏茶工夫,方才停了下来。
一片寂然,了无人声,阴手一魔陡地一反常态,既不现身,亦不回话。
谷寒香一面留神戒备,一面思忖对敌之策,她虽胆识过人,但是处身这种阴恶的环境,一行六人倒了三个,两个下落不明,剩下自己一人,敌暗我明之下,怎不芳心惴惴,暗暗感到不安。
峙立了良久时光,漆黑之中,仍然是毫无动静,死一般的沉寂,形成了一种恐怖的紧张。
谷寒香终于忍不住这种使人窒息的沉闷,纵声大笑一阵,说道:“隐起身影,暗施诡计,岂是男子汉的行径,如果再不现出身来,可莫怪谷寒香要走路了!”
她声如鸣金击玉,字字以内功发出,震得满室都是回鸣之声。
倏地,谷寒香探手囊中,摸出火折子来,随手晃燃,直往麦小明身畔走去。
只见麦小明脸面朝天,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两颊之上红扑扑的,睡的又香又甜。
谷寒香暗暗忖道:“瞧他脸上的颜色,好似中了一种极为厉害的迷药,但不知是否须有解药,才能将他救醒?”思忖中俯下身来,手掌按在他的头顶“百汇”穴上,将一股绵绵内力,传入他的“督脉”之内。
麦小明和钟一豪,都是与她久共患难的人,彼此之间,业已产生一种亲切的情谊,她志切夫仇,平日间待人冷峻,言笑不苟,因而那份情谊深藏不露,此时一个重伤垂危,一个人事不省,于是一种自然流露的忧伤和关注之情,突地袭上了她的心头。
正当她救麦小明不醒,有点心烦意乱之际,身后两三尺处,倏地响起一声极具哂薄意味,冷得不能再冷的哼声。
谷寒香惊汗一乍,贴地一掠,闪电般飞出丈外,顺手一抄,将麦小明掉在地上的宝剑和针筒拾到了掌中,那火折子却被扔在地上,一闪而灭。
黑暗中,只听一个苍老沉重的声音,缓缓说道:“小丫头,你敢轻举妄动,老夫教你也躺在地上。”
谷寒香听那语音似曾相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当下针筒暗暗对住那人,冷然问道:“你是谁?”
但听那苍老沉重的声音道:“你看不清老夫,老夫却看得清你,你将那破铜烂铁指住老夫,是何用意?”
谷寒香毛发悚然,不知如何是好,怔了一忽,强自镇定道:“是酆秋?”
那苍老沉重的声音道:“呸!酆秋是什么东西,怎可与老夫相比!”碧焰一闪,地上现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人影。
碧焰光照之下,只见一个鬓须纠结,宽袍及膝的老者,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挟着四肢着地,软绵绵的阴手一魔。
谷寒香双眸神光如电,一眼之下,认出面前这个老者,即是数日前在“迷踪谷”外,向自己讨取“问心子”的那位无名老叟。
只听那无名老叟冰冷地道:“丫头,这买卖你做是不做?”
谷寒香暗暗忖道:原来他跟到此处,目的仍然在“问心子”上,那东西是大哥唯一的遗物,我怎可送给别人?她对胡柏龄情深爱浓,虽是些许微物,在她的目中,即是情爱的表徵,有莫大的价值。
无名老叟双眉一剔,两道冷电,紧逼在谷寒香脸上,怒声道:“如果你认为奇货可居,任意为难老夫,惹得老夫火起,这黑风峡之内,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谷寒香曾经与他交手,知道他的武功,确已到了飞花摘叶伤人的境界,因而虽听他口出大言,也找不出适当的言语驳斥于他。
无名老叟见她沉呤不语,顿时面色一弛,和颜悦色地道:“今夜若非老夫暗中维护,你早就落到这魔崽子的手中了,如今我已将他擒住,并且点倒了他的那批手下,只要你将‘问心子’交还老夫,你就可以将‘向心露’灌入他的腹中,做这黑风峡的主人。”
他似乎生平从未对人讲过好话,说完之后,胸前起伏如浪,激动不已。
谷寒香原本是个心肠极软的女子,自从胡柏龄惨死之后,她伤至痛深,心肠转趋刚硬,此时被无名老叟以惠相挟,以利相诱,心头不觉动摇起来。
无名老叟见她仍不开口,重又说道:“实对你讲,阴手一魔狡猾绝伦,她给你的那颗丹丸,乃是一重奇淫绝毒的药物,那两瓶‘向心露’也是西贝货,真的现在老夫身畔,只要你答应这笔交易,老夫将药物和人一并给你,否则的话,老夫也只得将他放掉,让你们拼个死活了。”
谷寒香突然莞尔一笑,说道:“我有几点疑问,老前辈须得据实相告,否则交易不必谈了。”
无名老叟双眉一蹙,道:“老夫无名无姓,也不知‘问心子’有何用途,除此之外,你尽管问吧。”
这两点正是谷寒香急欲知道的,不料他先将谷寒香的嘴巴堵住。
谷寒香轻声一笑,问道:“老前辈的武功,胜过谷寒香许多,何不明抢硬要,却想出这个公平交易的法子?”
无名老叟双目怒睁,厉声道:“你以为老夫不敢明抢硬要吗?”
谷寒香淡然一笑,说道:“老前辈当然敢,正因为如此,晚辈才百思不解,想不出老人家因何顾忌迟迟不肯下手?”
她愈讲愈客气,无名老叟却越听越气,终于左臂一松,扔下阴手一魔,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
谷寒香见他逼近身前,立即横剑护身,毒针喷筒一指,纵声道:“老前辈站住,再进一步,休怨晚辈无礼!”
无名老叟怒不可抑,厉喝道:“你太不知道进退!”
喝声中,举手一掌,劈出一阵排空暗劲,直向谷寒香撞击过去。
他右手提着那个碧绿灯笼,仅凭一只左掌对敌,出手之际,神情傲慢,看起来漫不经意,但那强猛的掌风,却划起了呼啸之声,威势慑人。
谷寒香看那掌力来势,如江河下泻,猛不可当,情知毒针毒水攻不进去,匆迫之际,心中闪电般地转念道:“是福是祸,就看这一剑的结果!”
转念中,但见她翻身上步,右臂疾舒,倏地一剑刺出!
这一剑凝重如山,快捷无伦,剑出未半,陡然剑上寒芒暴涨,那剑恍忽长了数尺,直往掌力中心投去。
但听无名老叟厉声喝道:“亡命之徒,老夫教你识得历害!”左掌划了半个圆圈,欺身上步,霍地向谷寒香左腕攫去。
谷寒香将全身功力化作一股剑势,由剑尖上逼了过去,借着宝刃威力,猛刺无名老叟的掌心,无名老叟若不撤掌收招,势必与谷寒香两败俱伤。
这种打法有点近于无赖,不过无名老叟见她能将一身功力化作剑势伤人,虽然火候尚浅,却也暗暗敬佩。
谷寒香一剑刺出,眼看无名老叟撤掌变势,转攫自己左腕,顿时莲足一挫,施展“摘星步”法,猛地朝后疾闪。
但听无名老叟冷笑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话声中,五指一撮,业已抓住了毒针喷筒的前端。
谷寒香娇躯才动,陡感左手一震,骇然之下,右手剑倏地划个半弧,竖剑上撩,猛向无名老叟刺去。
这一剑又狠又快,凌厉之至,长剑才动,风涛之声霍然而起。
无名老叟却未料她在不能出剑的方位,突然刺来一剑,不觉双眉一蹙,左手一松,飘然闪出了丈余。
谷寒香也不追击,剑势一收,莞尔道:“老前辈,你老人家与亡夫可有渊源?”
无名老叟两眼精芒电射,恨声道:“丫头,你笑里藏刀”话未讲完,突然转面朝着通往内洞处厉声喝道:“什么人!赶快滚进来!”
语音甫落,忽听有人咳嗽一声,只见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碧绿灯光之下,但见来人一身黯色长衫,看去十分文弱,双眼闪动,气度却很沉稳。
来人当门而立,目光环掠石室一周之后,突然双拳一抱,朝着谷寒香遥遥一礼。
谷寒香与他相隔两丈之遥,眼看他抱拳行礼,双目之内,却流露出一片淫邪之色,不禁怒气横生,冷冷哼了一声。
只听来人敞声一笑,道:“区区张敬安,这位姑娘可是新主‘迷踪谷’的谷寒香吗?”
语调浮滑,隐含轻悔之意。
谷寒香心中有气,冷声道:“我叫谷寒香,你有何话讲?”
那张敬安用手一整衣襟,笑声道:“适才听姑娘口称亡夫,但不知指的是已故天下绿林盟主胡柏龄,还是天台‘万花宫’的主人佟公常?”
突然间,谷寒香眉心之上,露出一道深深的紫纹,一双俊目杀机腾腾,令人不敢直视。
张敬安凛然一惊,强笑一声,道:“姑娘何必动怒,夫死从子,无子再嫁,这也是人情之常,区区问的,只是姑娘”
话未说完,那无名老叟突然厉声道:“畜生!快躲到老夫背后来!”
谷寒香杀机大盛,暗暗运集功力,正待飞身一剑,将那张敬安毁于剑下,闻言之下,不禁目注无名老叟,怒声道:“此人是酆秋的弟子,老丈袒护于他,莫非和他有什么关连?”
无名老叟轻哼一声,夷然不屑地道:“老夫何人?谁与这种不知死活的畜生有甚关连!”
忽听张敬安扬声一笑,道:“原来姑娘识得区区的来历,当真是荣宠之至。”说着迈出数步,朝着无名老叟道:“你这老儿,刚才可是与我说话?”
无名老叟面孔一板,用手一指地上的阴手一魔和麦小明,道:“这两人都已伤在谷寒香掌下,她已启动杀机,要取你的性命,你快躲到老夫身后,以免遭了她的毒手。”
张敬安进门之后,早已看出地上躺着阴手一魔和麦小明二人,这两人他都相识,武功深浅,他也知道,这时耳听他两人都伤在谷寒香的掌下,不禁满面疑惑,转眼朝她望去。
他来此这前,业已听过有关谷寒香的传说,虽知谷寒香以色盗艺,已经练成了一身绝艺,但想时日有限,纵然得窥绝学,功力亦必有限,因而要说阴手一魔是谷寒香所伤,他实难以相信,麦小明怎会伤在谷寒香掌下,他更不知所以。
谷寒香暗暗忖道:“这老叟当真古怪,口口声声畜生,却教人躲到他的身后,不知他想弄什么玄虚?”
恩忖中,忽听那无名老叟厉喝道:“畜生!你到底过不过来?”
张敬安勃然大怒,道:“老狗!大爷岂是你呼来喝去的!”
但见无名老叟嘿嘿一笑,道:“你不过来,老夫只得动手了。”欺身直上,五指箕张,径向张敬安当胸抓去。
张敬安怒火倏烧,左手一扬,疾扣敌腕,右掌一挥,猛地劈了过去。
谷寒香卓立一旁,冷眼观战,看那张敬安左手化解敌招,右掌同时攻敌,攻守兼备,使得恰得好处,掌劲如潮,大有海啸山崩之势,不禁暗暗忖道:“其徒如此,其师可知,要杀酆秋,看来实非易事。”思忖中,不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无名老叟亦未料到张敬安的火候如此老辣,冷哼一声,左臂倏缩倏吐,大袖摆动之间,已将张敬安的掌势逼住,食中二指一骈,霍地向他咽喉上点去。
他右手提着灯笼,虽在对敌之际,那灯笼纹风不动,丝毫不见摇摆。
张敬安一掌击出,陡觉一缕尖风,直对喉间刺来,不禁冷汗一乍,惊魂欲出,百忙中双掌连劈,封闭敌势,猛提丹田真气,闪电般地朝后疾退。
无名老叟变指为掌,沉腕一挥,竟然未曾把他抓住,顿时飘身向前,虚空一掌按去,口中冷冷地道:“能够挡住老夫三招,你也可以称霸江湖了!”
谷寒香看这一掌虚幻空灵,玄奥难测,料那张敬安招架不住,于是娇叱一声,震腕出剑,突地向无名老叟刺去。
无名老叟怒哼一声,双肩微晃,陡然横飘半尺,两指一扣,蓦地往谷寒香剑尖上弹去。
这扣指一弹,当真是动如灵蛇,快似奔雷,刹那之间,手指已近剑叶。
谷寒香自忖剑术未成,猛将剑身一侧,欲将锋刃迎向无名老叟的手指。
但听“嘶!”的一声,无名老叟中指由剑身一扫而过,余音摇曳不绝。
忽听张敬安朗声喝道:“多谢嫂夫人援手。”
话声中,只见他手执一个金光灿烂的黄圈,拧身上步,猛朝无名老叟攻去。
谷寒香突然冷声道:“谁是你这畜生的嫂夫人!”话出口,宝剑惊芒暴涨,蓦地朝着张敬安臀下刺去。
张敬安回首一顾,骇然色变,危急中猛施一个驴打滚,手中金圈狂挥,舞起重重圈影。
谷寒香杀机未泯,冷笑声中,伏身探臂,陡地一剑下插,直刺金圈丛中。
但听一阵金铁交鸣,张敬安的腰际被剑尖一划而过,拉了一条长达尺许的剑口,鲜血涔涔,洒得满地都是。
谷寒香娇躯电闪,陡然一剑,猛挥而下。
这一剑势如奔雷激电,张敬安未及起立,眼看即要身遭腰斩。
无名老叟忽地一掌击来,冷声道:“未得老夫许可,岂能随便杀人。”
就在这倏忽之间,他已将那个碧绿灯笼插在壁上,去势如风,返回势更加迅快几分。
谷寒香面凝严雾,嗔然道:“你横生枝节,大概是不要‘问心子’了!”宝剑震起斗大的剑花,直往无名老叟面门刺去。
张敬安由地上一挺而起,怒火万丈中,正欲不顾伤势,趁着无名老叟与谷寒香动手之际,上前合力将谷寒香毁掉。
他作势欲扑,身形未动,忽听谷寒香口中道出“问心子”三字,不禁心神一动,脱口“嗯”了一声。
谷寒香霍地剑势一变,电掣星转,刹那间连攻八剑,飘身后闪,娇喝道:“老丈住手!”
无名老叟立定身形,嘿嘿一笑,问道:“你是否有话问那畜生?”
张敬安怒喝道:“老儿再要出口伤人,大爷可就骂你祖宗十八代了!”
只见无名老叟双眉一轩,右掌一扬,便待劈空击去。
谷寒香突然道:“老丈是否要杀人灭口!”
无名老叟牙根一挫,睨视谷寒香道:“丫头你尽管撩拨老夫,惹得老夫火起,迟早总会取你的性命。”
谷寒香淡淡一笑,道:“我想来想去,觉得老丈必然是欠我大哥一点人情,因而”
无名老叟截口道:“你不必做梦,老夫与胡柏龄素不相识,凭他后生小辈,也与老夫攀不上交情。”
谷寒香微微一哂,面庞一转,冷冷地道:“张敬安,‘问心子’有何用处?”
张敬安口齿一动,正欲答话,突然感到四道眼神,仿佛四根利箭,同时盯在自己身上,不禁暗暗忖道:“老子横行江湖,几曾受过这般折辱,这一男一女武功之高,倒也罢上,只是行事怪僻,令人无法测度,老子可不要多言招尤,枉送了一条性命。”
转念之下,将头一昂,道:“师嫂,小弟纵然出言卤莽,冲撞了你,也不该得个死罪,师嫂骤下毒手,岂不太为过分?”
谷寒香冷然道:“你罗嗦什么,我只问你‘问心子’有何用处?”
张敬安亢声道:“小弟不知,师嫂何不问那老”他本待说“问那老儿”突然想到无名老叟离奇难测的武功,话到唇边,终于缩了回去。
谷寒香暗暗忖道:“那‘问心子’不知有何用处,瞧他言语吱唔,和那老者势在必得的情形,其中必然另有隐秘。”
心念一转,突然向着无名老叟道:“老前辈,咱们交易不成,你还是另作打算吧。”无名老叟想是怒极,只见他敞声一阵狂笑,戟指谷寒香道:“老夫看你卧薪尝胆,念念不忘夫仇,故而对你存了几分敬意,谁知你贪婪成性,只图小惠,不顾大局,庸俗一至如此!”
说到此处,倏地大袖一挥,猛向地面拂去,将那阴手一魔震得腾空飞起,直对石壁撞去。
谷寒香被他激颜厉色一顿数落,不禁娇面生嗔,暗暗生出怒气,其实她想挟制无名老叟,目的也在夫仇。
倏地,只见阴手一魔右手一按石壁,疾若流矢,猛地向门外射去。
谷寒香芳心一震,娇喝道:“阴手一魔,扔下解药再走!”喝声中,一掠数丈,闪电般的追到了外面那间石室,震腕一剑,直向阴手一魔后心刺去。
这间石室内没有灯亮,仅凭门外射入的一线微光,幽暗之中,但见阴手一魔形如鬼魅,倏地拧身一旋,右掌一挥,击出一股冷森森的凉风。
谷寒香练的是至柔极阴的内功,情知只要被他的“阴风掌”击上,则所受之伤,必较他人远为严重。当下不敢托大,左腕一抡,疾劈一掌宝剑翻飞,护住了周身要害。
阴手一魔突然跑到右面壁下,大袖一扬,巧妙无比的在壁上按了几下,但听隆隆声响,通往峡外的石门霍然而开。
谷寒香冷声道:“你撒手一走,偌大一片家业,弃了岂不可惜?”
阴手一魔怪笑道:“你动了黑风峡的一草一本,我管教你‘迷踪谷’化为平地。”
忽听那张敬安笑声道:“老前辈,家师业已坐镇‘迷踪谷’内,在下奉命到此,即是为了与两位释嫌修好,请两位即时命驾,同至‘迷踪谷’共商大事。”
谷寒香闻听酆秋已到谷内,惊疑之下,双目冷电迸射,转向张敬安脸上望去。
张敬安当门而立,昂然发话,神情中流露出一股得意之色,他本来皮包骨头,而且面黄如蜡,好似久病初愈,一眼望去,文弱不堪,毫无起眼之处,这刻存心卖弄精神,点头晃脑暗影深沉中,看起来古怪可笑。
那无名老叟则更为怪异,但见他紧贴在张敬安身后,悄然而立,仿佛一条鬼影。
阴手一魔先前被无名老叟点住了“晕穴”穴道一解,顿时向外逃窜,未曾留意到张敬安身上,这时听他发话,移目望了过去,不料目光所至,却见无名老叟如影附形,紧贴在他的背后。
老魔头已成惊弓之鸟,愣了一愣,陡地双足一顿,猛朝石门外纵去,他轻车熟路,勿须光亮,身形微晃,业已消失在腹道之中。
谷寒香心念电转,正在筹思应付无名老叟之策,张敬安陡然跨步向前,朗声笑道:“师嫂,这地上躺的,可是名叫钟一豪的那个家伙?”
他跨上一步,无名老叟跟上一步,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张敬安已具一身上乘内功,到了不着皮相之境,当年在“迷踪谷”的大寨之内,曾经当着群雄之间,将罗浮一叟伤在“血手印”下,无名老叟随在他的身后,他竟懵然不觉,怎不令人骇然!
谷寒香心知无名老叟是在向自己示威,那张敬安腰上血渍未干,却神气活现,直对自己行来,不禁心中一烦,厉喝道:“畜生,赶快闪到我的身后!”
张敬安闻言一呆,高声道:“师嫂是唤我吗?”说着身形一晃,直对谷寒香闪去。
无名老叟突然阴侧侧一笑,右臂疾操,一指戳在张敬安腰上,手腕一翻,将他挟在腋下。
谷寒香看在眼中,不觉满头云雾,讶然道:“此人是酆秋的弟子,老丈杀之则可,擒在手中,岂非无益有害?”
无名老叟冷嗤一声,道:“老夫要将这畜生带回山去,派作守洞之用,杀一杀酆秋的面皮。”
谷寒香忍不住莞尔一笑,双眸一转,道:“老丈在哪一座名山遁迹?倘若酆秋找上门去,岂不讨厌?”
只听无名老叟“呸”的一声,道:“酆秋可没有你这个丫头胆大,他对老夫避之犹恐不及。”
谷寒香本非少女,加之连年颠沛流离,境遇悲惨,因而失去了欢乐的心情,如今被无名老叟口口声声唤作丫头,不禁生出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暗暗忖道:“这老叟的武功,似乎不在佟公常之下,倘能得其臂助,对于报仇之事,必然大有俾益。”
无名老叟看她沉吟不语,顿时举步向她身前走近,幽暗之中,但见他目射寒光,冷焰逼人。
谷寒香背贴石壁,倏地滑开丈许,左手执定毒针喷筒,冷峻地道:“老丈意欲何为?”
无名老叟掌上早已凝足了功力,冷笑一声,道:“老夫念你是个女子,一直不忍搜索你的身上,如今可想出了一个法子。”
谷寒香秀目一挑,娇声喝道:“什么法子?”
无名老叟淡淡地道:“老夫先将你一掌击毙,在你的尸体上搜索,自然无男女之嫌。”
语音甫落,陡地欺身直上,身形之迅快,恍若电光一闪。
谷寒香冷笑一声,纤指一按喷筒上的机簧,双足一挫,横里闪开三步。
但听“咔喳”一声,一股毒针毒水疾射而出,直对无名老叟罩去。
她将时间拿捏得极准,无名老叟眼看手掌一挥,即可将她笼罩在掌力之下,无奈腥风刺鼻的毒雨,和沙沙作响的毒针,来势如电,罩定了自己面前的六尺方圆。
他虽早已相度好趋避之势,也不敢怠慢丝毫,紧迫中,一吸丹田真气,身子猛地一掠,闪到了钟一豪身旁,四散飞射的毒针毒雨,几乎是擦身而过。
谷寒香暗暗心焦,忖道:“这暗器虽然厉害,却只能暂保一时,他如能躲闪四次,毒针和毒水势必用尽。”
思忖间,忽听无名老叟厉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快点滚进来。”
甬道之内,传来拘魄索宋天铎的声音,道:“夫人可在里面?”谷寒香冷声道:“我在此地,你只管放胆进来。”只听宋天铎的声音逐渐移近,道:“阴手一魔由这面出去,又从正门进入了洞内,属下恐怕夫人中了他的诡计,特地前来接应。”
谷寒香暗暗冷笑,循声望去,只见拘魄索宋天铎手持单刀软索,慢步走了进来。
无名老叟突然沉声道:“丫头,你到底想死想活?”
谷寒香暗暗忖道:酆秋既已到了“迷踪谷”内,我还得早点回去,同来之人伤了大半,若不行个权宜之计,今日也逃不掉这老叟的纠缠。
心念一转,说道:“我倒是真的想死,不过为时尚嫌太早,这样吧,老丈若能再将阴手一魔擒住,晚辈但凭吩咐便了。”
无名老叟怒哼一声,道:“你敢弄鬼使诈,可别怨老夫无礼!”
谷寒香淡然道:“这个老丈放心,怕只怕阴手一魔早已远遁,老丈抓他不着。”
无名老叟突地左臂一松,扔下了张敬安,晃身一掠,一把抓住了宋天铎的右腕。
这一下动作奇快无比,张敬安的身子尚未落地,宋天铎业已被他抓住。
谷寒香冷冷地道:“此人是晚辈的属下,老丈抓住他则甚?”
无名老叟恍若未闻,却向宋天铎声色俱厉地道:“小子再讲,阴手一魔到了哪里?”
拘魄索宋天铎打量无名老叟一眼,道:“阁下何人?我刚才不是讲过,阴手一魔回到了洞内?”他虽两手执着兵刃,无奈腕脉被老叟扣住,半点劲力也使不出来。
无名老叟陡地暗将手指一紧,厉声道:“小子再讲,阴手一魔到了哪里?”
但听宋天铎惨叫一声,两手一松,单刀软索坠地,双膝一软,直往地面跪下。
谷寒香勃然色变,娇喝一声,飞身一剑刺到!
无名老叟头也不回,身形疾转,顺势一带那宋天铎的手腕,将他挡在中间。
谷寒香气沉丹田,猛地驻足撤剑,冷声道:“老丈这是什么意思?”
无名老叟干笑一声,道:“丫头,你还嫩的很,这小子言中有诈,你却觉察不出。”
拘魄索宋天铎满头大汗,颤声道:“老前辈松手,阴手一魔逃出峡外去了。”
谷寒香暗暗骂道:“该死的东西。”口中却微笑道:“老丈快追,迟恐不及。”
无名老叟目如利刃,盯注谷寒香道:“老夫若将阴手一魔抓住,你敢推三阻四,可莫怪老夫心狠手辣。”
谷寒香面露诡笑,道:“那得有个时限,如果老丈抓个三年五载”
无名老叟怒哼一声,截口道:“任他逃到天边,不出一月,老夫必能将他抓住。”说罢随手一挥,将宋天铎扔了出去。
谷寒香看他要走,急声道:“老人家,请把‘向心露’留下。”
无名老叟微微一怔,接着将手一扬,掷出一个紧口玉瓶,道:“阴毒之物,用之只恐不祥,是福是祸,你自行思量。”语音甫落,人已消失于漆黑的甬道之内。
谷寒香皓腕一伸,接住了玉瓶,蓦地一个踉跄仆身朝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