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香阁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渐黑,回到苏沐苑,萧暮云和五行尊使早早离去,唯有伊人倚栏而立。
见苏恒回来,青儿迎上前,眼神有几分异色,欲言又止。
苏恒不禁莞尔,“刚刚去了趟天香阁,险些被那家伙揍了一顿,幸亏有你这尊靠山,不然刚上任的长生殿副殿主整天鼻青脸肿的,多损我小天尊的威名?”
青儿“扑哧”笑了,一对大眼又弯成了月牙。
苏恒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柔声道:“你我之间还须顾忌什么?想问什么就问吧。”
抬了抬眼皮,“是关于馨悦的事?”
青儿螓首轻点,“看得出来,她哭过。”
苏恒沉默片刻,问道:“云姐姐有说什么吗?”
青儿歪头想了想,学着萧暮云的语气道:“天下坏男人多的是,可好男人也不少,在感情上,没有什么错过的人,会离开的都是路人。如果某人不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神蓬飞将,你也未必会动心。既如此,又何必自己去抓碎那场梦?梦虽然不现实,很多时候却能安现实人的心,既然这个梦碎了,这颗不安的心也该去找自己的‘弱水’了。”
“还有吗?”
“没了。”
“没了?”
苏恒有些诧异,原以为萧暮云又要刺他几句,现在看来,她似乎挺满意自己这次的做法。
青儿抬头看他,眨眨眼,“苏恒哥哥,青儿很好奇。”
苏恒忍俊不禁,屈起一根手指轻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也知道她在指什么,当即将“手帕绣情”之事如实相告。
青儿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苏恒忽道:“小丫头,如果月舞没回来的话,我得去找她了。”
“苏恒哥哥应该这么做。”女子声音平静,不起波澜,“这几十年里,月舞姐姐做的比青儿多……得多。”
“我这辈子未曾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亏欠她的,后来越欠越多,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还了,真有能还清的一天吗?青儿,苏恒哥哥该怎么做?”
“青儿也不知道,但青儿支持苏恒哥哥去找她。”
苏恒良久无言。
怀中的人儿也不作声。
他说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但她明白,既然他想去找她了,心里必然是有了一个想法,哪怕是不作为,同样是一种处理方式。和馨悦的事一样,她很好奇,但和馨悦的事不一样,她没有问出来,而是将这份“好奇”深埋心底。
她不想逼他。
小丫头心思聪慧,不想两人在一起的气氛过于沉重,话锋一转:“苏恒哥哥,殿主如此将就你,予你副殿主一职,恐怕不是欣赏你那么简单。”
苏恒“嗯”了声,将他与峰灵在天香阁的谈话说与她听,“殿主此举,无非是想将我、甚至咱们背后的师父和永恒之界绑在同一辆战车上,以应对将来形势大变的天下大局而已,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为什么?”
苏恒低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自从被逐出凌天后,我对所谓的宗门就再也没有归属感,永恒之界唯二能让我心存寄托的,
一是成为少主的月舞,一是有大恩于我二人的峰灵。先说月舞,不说她如今长年行走在外,即使她回来了,她也会二话不说地跟我走,因为她和我一样,并不受宗门束缚。”
“再说峰灵,他是殿主亲自教出来的弟子,或许不是生在永恒之界,却是长于永恒之界,他这个邪君啊,没学到他师尊对身边人也能心狠手辣的本事。别看他嘴里一个老头子长一个老头子短的,成天大逆不道,其实殒灭邪尊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就好像师父在我们心目中的位置一样。以后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想让他和永恒之界斩断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殒灭邪尊死了。他会将云姐姐带到永恒之界,而不是让她待在玉源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青儿仔细思忖了一阵,问道:“苏恒哥哥,假如你和殿主发生了冲突,他会帮谁?”
苏恒微微一笑,“自然是帮他那个老头子。”
青儿张了张嘴,讷讷无言,既觉得意外,可又觉得好像理当如此。
很矛盾的感觉,却又真实存在。
苏恒解释道:“他和殒灭邪尊是几千年的师徒情谊,而我和他不过才认识了几十年,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在衡量。因此,若真有和永恒之界一刀两断的一天,若真有和殒灭邪尊走向对立面的一天,你也不必吃惊于他的选择。”
青儿长长“哦”了声,随即感叹道:“那还是不要有那一天好了。”
苏恒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未来怎么样,不是现在的我们所能掌控的,甚至我们的师父都不行。有些人成天把‘逆天’二字放在嘴边,可老天何曾欠他们什么了?况且,这‘天’当真有那么好逆?想‘逆天’的人,到头来九成九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身在乱局乱世,我们只能顺时势而变,努力在这股混乱的时代洪流中站稳脚步而已。”
顿了顿:“如果……如果真有和永恒之界、和长生殿、和峰灵冲突的一天,他其实已经给过我们答案了。”
“他?”青儿黛眉微蹙,“谁?峰灵?”
苏恒点点头,“他跟我说,我这个副殿主想当个甩手掌柜并不容易,是在提醒我他那老头子目的不纯,言外之意其实也表明了态度。如果哪天双方走向对立,他会帮他的老头子,但我也不必因为他而改变什么决定,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
“那苏恒哥哥会怎么做?”青儿这话刚出口,就觉得是多此一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