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桃花已经落完了,结了毛绒绒的小桃。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近两个月了。这儿的气候比历城的暖和些,花也多。有点像我的老家,记忆中小时候的家。春天会开大片的油菜花。最近多梦,我绕了好几圈,托了又托,总算打听到了一点消息。寄了点钱过去,算是偿还这点血脉之缘。爹有我没有我,都是行的。
我跟着师傅修行,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人与人的孽与缘,情与欠。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我很爱护这棵桃树,师傅说,一叶一花,皆是因,一念一动,皆是果。结得不牢掉下来的小果,我都会将它们埋在树下。
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此生只盼一人平安。
初来时,睡不习惯,也吃得少,头发掉了很多。内心还残存着一丝牵念,盼其回头,盼其念我,盼啊盼啊,盼着梦里那个结局。
他原先是信我的,交我许多事,我出身不良,遇到一点怜爱,也能粉身碎骨。他与那些面具人不同,他的心很热,经常热得我晕头转向,让我陷入自己编造的幻想里。我幻想着与他白头,幻想着两人世界,幻想着,这辈子,他真得在爱我。
可有一天,我发现他的目光转向别处时,我的心在疼,在咆哮,甚至生出了暗斑。这些斑见不得阳光,有人利用了我,很好地将我当作了棋子。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可对他,我却是心甘情愿的。
我听话,他就会宠我,我不停地改变,不停地模仿,不停地讨他欢喜。就在我以为我真得可以为他脱胎换骨时,我的梦被击得粉碎。还好娘走得早,不会看到我的恐惧。
我炸了一盘花生米,一粒一粒地,慢慢嚼着。有几粒炸糊了,吃在嘴里,苦涩无边。
我喝了他的药,喝了她的酒,同样是死,我更希望是在他怀里。临死前,我又嫉妒了一把,往一杯咖啡里,加了点料。
不巧的是,我这做惯了的双手发了颤,咖啡洒掉一半。她坐我对面,人畜无害的一张脸,眸子很清,却深得我看不透。我吸了口气,提前走掉。走的时候,她还对着那咖啡在发呆。我知道会有人替我清理后场,不会留下让人抓到的把柄。可我的心连同我一路抖成了筛子。
他知道的,比我预想着快了很多。奇怪的是,他没有打我,没有骂我,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好人。
最后他说,我可怜你,你走吧。
机票订好了,他推过来一张卡。
我惶恐地哀求,他也只是笑了笑,他没杀我,只是因为他心底有了在意的人。
山上同修行的姐妹大多经历了不幸,我呆在这里,没人瞧不起我。来山时,瞧了瞧,山下有个集市,周边的村落的人也都很和气,大都日子规律闲漫,互相间也少有口角争斗。路过一个摊子,有个姑娘卖麻花豌豆糕,这些物件,怕以后少见,买了点随身带着,进山门前吃完。
不几日,山门大开,积善攒福的人都来帮工。又遇见了卖麻花的姑娘。始终笑嘻嘻的,很开心。主动过来与我坐一起,我与她一见如故。问她的名字,她说已成过往,她现在叫清心。
清心经常来与我作伴。我等着桃子熟了摘一些给她。她说姐姐可知,这山上的桃子很是甜呢。我说你应该喊我戒名,我已经入山了。她摇摇头,说,我依然喊你姐姐。
她带了豌豆糕来,总会先留我,有时会上山送豆腐和青果,有时路过,采把野花给我。有时累了,来跟我讨水喝。我会拿小杯兑好了,让她小口喝。
姐姐,你真好呢。她纯净得一脸阳光。
有一天,她来供麻花,分给了几位师傅,最后来看我。她说,听说姐姐病了,我来看你。拿出麻花,足有两倍多,全给了我。我推辞,她说,以前她也生过病,别人也是这么照顾她的。把好东西全给了她吃了。我本是忧虑成疾,正逢脆弱,听她一言,泪不禁涌了出来。
姐姐别哭,她拿袖子给我擦,脸成花猫不好看啦。
我与她讲心事,讲完了,身上反而畅快了,病去了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