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身穿藏族服装的服务小姐走过来一边给我们倒奶茶一边问:“两位先生吃点什么?”苏洋老道地说:“手抓羊肉、大烩菜、凉拌牦牛舌、灌肠、糌粑、青稞酒和酥油茶。”
我笑着说:“苏洋,看来你快成西藏通了。”
“林哥,”苏洋认真地说“我第一次进藏,就被雪域高原的神山圣水给吸引住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有我的艺术灵魂。”一谈到西藏,苏洋的表情显得很庄重。
“苏洋,为什么选择去西藏?”我好奇地问。
“对我来说,可能是我难以忘怀的酥油茶情结吧!”苏洋深情地说“念大学时,我去西宁写生,本来是为了省钱,打算睡在火车站,没想到,车站不准过夜,正在苦苦寻找栖息之处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群藏民,盖着羊皮毯子,在街头已经睡得很熟了。因为实在太冷,我顾不得许多,挨着一位老藏人躺下,先试探着把脚伸进去,后来把半个身子也靠进去,里面暖和极了,我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藏民们什么也没说,还递给我一碗酥油茶,当时真是太感动了,这就是我的酥油茶情节。”
“我听叶真说你去西藏阿里了?”
“我去阿里是为了临摹古格王国遗址的壁画。那真是九死一生啊!”苏洋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地说“在那里要饭是基本功,我去之前买了一些丝巾之类的东西,可以到藏民家里换些吃的。不过,最惨的是被困在山里,我曾经吃了十多天牲口才吃的黑豆子,甚至从野狗嘴里抢下了一根风干的牛骨头。”
这时酒菜上齐了,我们酒逢知己似的痛饮起来。我从苏洋的谈话中深深地感受到,他为了追求事业上的成功,对在极致状态下生命的终极意义进行过深刻的思考。
“你临摹古格王国壁画,吃住怎么办?”“就住在城堡下的山洞里。”“你一个人吗?”“一个人。”“多长时间?”“几个月吧。”“吃怎么办?”
“洞里有古时候留下来的各种木制和竹制的箭杆,我就铺床睡在上面,烧火做饭就烧这些箭杆。有一天,我从里面找到了一张皮,我以为是一张羊皮,高兴得不得了,正愁临摹壁画时没有坐垫呢,享用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不对劲,怎么这张皮上没有毛呢?仔细观察才发现,皮上竟然有男人的奶头,原来是一张人皮,从屁股一直到脖子,有左胳膊,没有右胳膊。我当时恶心坏了,我竟然在这张人皮上躺了那么长时间,赶紧把人皮扔掉了,扔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从那以后,晚上就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我总琢磨这张人皮的主人到底是谁?是奴隶,还是古格王国的大臣,或者是外来入侵者的,是什么情况下被剥皮的?后来我把这段经历画成了一幅画,叫噩梦。”
“这么说阿里的壁画对你影响很深啊!”“对,画是灵魂最直接的反映,阿里的壁画撬开了我生命的灵魂之门。”“你为什么要卖房子?”
“我想在北京搞一次画展,需要钱。”“苏洋,是不是特别想得到叶真的支持?”
“林哥,我知道你们曾经有过一段恋情,她在你最需要她的时候离开了你,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多么需要她的理解和支持啊,但是在她的心目中,事业就是当官发财,仕途比艺术尊贵,我们几乎无法沟通。林哥,我已经打开了艺术之门,我再也关不上这扇门了,无论如何我要走下去。”
苏洋的话,我并不惊讶,一个能从世界无人区活下来的人,内心一定有着强悍的力量,我开始为叶真的婚姻担心起来。
我和苏洋喝到半夜才分手,苏洋为了艺术事业义无反顾的劲头,让我深受震撼。与苏洋的事业心相比,我有点自惭形秽,因为我没有苏洋那么纯粹,他为了艺术可以抛弃一切,我不行,我不可能为了事业抛弃爱情。
一想到了爱情,我就想到了丹阳,如果我像苏洋一样,为了事业要卖掉房子,丹阳能支持我吗?我不敢深想,也许丹阳为了爱我可以牺牲掉生命,但是为了我的事业不可能卖掉房子,甚至也会像蒋叶真一样和我吵翻天。那么姚淼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姚淼,我们只不过是朋友,但是我坚信,即使姚淼是我的红颜知己,也会为了支持我不顾一切的。不过我不是一个自私的男人,自认为自己还有责任感,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爱,赢了世界又怎样?
想到这儿,我不禁想起了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一段话:“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初冬,夜晚的白雾虚飘飘地弥漫着,天地间仿佛是一杯搅得乱乱的、浓得纠缠不开的炼乳,街道两旁的建筑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全变成了模糊的怪兽,远处响起了救护车的鸣叫,我晃晃悠悠地走进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宿舍区时,就像一个找不到地狱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