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从颍州的明医堂传回来的。昭昧这才想起,钟凭栏曾说过,她在六个州均有生意。
她接过信笺,打开浏览,确认这封信出自江流水手中。信中她先向众人报了平安,接着说起目前的情况。她正处在颍州城的中心,受崔玄师的辖制,但也旁敲侧击打探到颍州城的许多信息。
据江流水所言,崔玄师与崔家不睦。崔家更看重整体利益,而崔玄师意在复兴周室,当下目标虽然一致,但长久发展,崔玄师既要扶持皇权,必然要削弱世家,崔家对此亦有戒备,或将产生罅隙。而另一方面,李璋和崔玄师的关系也颇为微妙。他幼年时颠沛流离,早早记事,记忆中总动荡不安,又天生体弱多病,极度缺乏安全感,与身边陪伴照顾自己的隶臣更亲近,而对崔玄师则畏惧多于依赖。
期间微妙的关系,正为江流水提供了机遇。她计划居中周旋,或能取得意外惊喜,只是需要明医堂提供助力。而信的最后她说,她会回来。
昭昧看完,把信递给李素节,嗤笑一声道:“这大概就是他坚持要与我合作的缘由了。”
放出摄政长公主的噱头,为寻求政治同盟来复兴周室,亦为了安抚无亲无故的李璋。
但是她拒绝了。想必崔玄师回去后,又要面对一盘散沙了。
李璋那边的情况暂时不用担心,江流水既说能够周旋,昭昧便与钟凭栏沟通,确保明医堂消息畅通,再将所有目光聚焦在并交二州的战斗中。战斗如同打擂,必要在效率上拼个输赢。
赵孟清在轰开并州北大门后,以闪电之速向前推进,颇攻下了几座城池,然而长久作战的劣势也逐渐凸显,尤其当并州在最初愕然后,逐渐组织起有效反击,便慢慢拉住赵孟清的脚步,将双方的战斗拖入了持久战,每一次攻城略地对赵孟清都成为一种消耗,大军的步伐遭到牵制,速度也放缓下来。
而曲芳洲带领养精蓄锐两年之久的上武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终于将兵锋推进到交州城下。
更早之前,昭昧已经宣布将亲自带兵攻克交州城,当时机到来,她便披坚执锐,整装待发。
李素节坚决同行。
江流水不在,她不能放任昭昧独自出兵,尤其昭昧性情中生有戾气,近些年虽已收敛,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交锋中各使浑身解数,若有意外,只有她才能劝服昭昧。
昭昧也明白这一点,再没有反对。
李素节早捡起了刀法,跟随昭昧练习许久,不敢说能与高手对决,但较寻常士兵却差得不多,足够自保。只是大军开拔时,她坚持与昭昧一同骑马,初时还好,但几天过去,就被昭昧看到在营帐中涂药,两腿内侧尽是磨伤。昭昧要她放弃骑马,李素节也没有再逞强,坐进了马车。
这么一路前往交州城。
势如破竹,取下交州。
彼时,赵孟清仍在与并州城死磕。
昭昧先一步拿下交州,便暂且休兵,将交州势力收拢、军队收编。曲芳洲对此得心应手,安排人马带交州刺史印信,前往各处关口、交割权力。
一切进行得如此顺利,仿佛上天眷顾,令她们比赵孟清多走一步。
然而当她们商议下一步计划,讨论如何增兵西城以防赵孟清东进时,突然一声通秉,将加急的消息送到了昭昧手中。
房间中的氛围骤然冷凝,伴随着昭昧沉着的面色,所有人都严肃起来。
昭昧揉皱纸条,道:“立刻调兵三万向西增援。”
“三万?”曲芳洲惊愕道:“如今交州兵马尚不能交付重任,而上武军此行仅六万人,半数前往西城,何人来守此地?”
李素节亦道:“我们刚刚拿下交州,立足未稳,若无足够兵力镇压,只怕他们反扑。”
昭昧缓缓吐出一口气:“自邢州调兵。”
“发生了什么?”李素节从她手中取过纸条,展开细看后,眉毛也拧起来:“并州城破,赵孟清东进……”
她抬头:“赵孟清竟又直接东进?他疯了么?”
她们尚且不敢完全撤出兵力,怕交州不稳,可赵孟清夺取并州城后,竟不管不顾又带兵东来,此时若并州起兵反抗,他便将面临前后夹击,形势危急。
“无论他疯不疯,我们都要做万全准备。”昭昧道:“赵孟清带兵五万余人,而西边各处正处在权力交接的薄弱时节,唯有我们出兵支援。”李素节不禁低语:“这么快……”
虽然对两军对阵早有预料,但赵孟清再出奇兵,硬生生将节奏拉近,又打了她们个措手不及。
李素节稳定心绪,怕错过信息,又细细看一遍纸条,有所察觉道:“赵孟清是在并州城攻破后直接前来,岂不是意味着……”
“是。”昭昧道:“应当由他亲自带兵。”
曲芳洲也抿紧了嘴唇。
常说赵孟清出兵,只是统称所有他实际控制的兵马,而非他本人亲临。和曲准相同,他亦是武将出身,能够以青州为基点,一路攻入上京,更是横扫凉、豫、湖、并四州,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能力。只是他既据上京,便轻易不再亲临险境,唯有攻坚克难时出马,如并州城之战,与即将到来的西城之战。作为霸主,位比诸侯,他的出现无疑会给兵马注入强大的动力。
“调兵三万前往西城。由我亲自带兵。”昭昧语气不容反驳,道:“再自邢州调两万上武兵入交州城,迅速平定全境,确保后路无忧。”
“是。”曲芳洲应声。
命令以最快效率传达,会议解散,只留下昭昧和李素节。
昭昧刚要开口,李素节便道:“我不答应。”
昭昧顿了顿,说:“此战或许艰难。”
李素节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昭昧道:“我若不往,何人能与赵孟清气势相抗?”
李素节道:“既然如此危急,我如何能够不去?”
“我只怕你——”昭昧要说什么,又咽回去:“你得答应我保重自己。”
“我从来惜命得很。况且,”李素节道:“我有旁的顾虑。”
昭昧问:“什么顾虑?”
李素节附耳低语,又退开几分:“倘若祸不单行,我至少能够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