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三两黄鹂婉转唱着歌，翠绿嫩芽，新枝勃发。
黑黄两只小土狗绕着空地打转，黑色的那只尚且年幼，见到一片粉红色的裙摆便走不动路了，原地趴下，顺带着打了个滚，又翻起肚皮撒娇。
一双匀称圆润的手捞起撒娇的小黑狗，抱在怀里，这双手修长却不纤细，手掌中薄薄的茧表明这双手的主人可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周小花长高了，成了大姑娘，正值碧玉年华，她摸了摸手中的狗头，小黑狗舒服得眯了眼睛，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周小花穿上了她最漂亮的衣裳。
一袭粉红襦裙，亭亭玉立，巧笑嫣然。
但今天的主角不是她，周小花目光移向自己身侧的美丽少年，秦春雪小她一岁，褪去了刚来到她家时的孩童气息，眉目却仍旧清澈，皮肤白皙，雌雄莫辨，丰神俊朗。
秦春雪似有所感看向周小花，周小花微微红了脸清了清嗓子道：“小雪，你送完我哥一定要回来哦，爹娘和我都等你。”
秦春雪灿烂一笑：“放心吧小花姐，老虎村是我的家，我还能去哪呢。”
大头也挤了过来：“哎哎，周小花你不等我啊，我要是落选了也回来找你啊。”
周小花略微嫌弃地看了看大头又高又胖的身躯：“等什么等，你自己没家啊。”
“周小花你也太没有义气了吧，说不定我选上了呢，你可别不信，我昨天做梦梦见周除降托梦说我一定能被选上。”
周小花笑了：“不信。”又道：“要选上也该是我哥，你的话……”周小花目光游移上下打量大头：“就看运气了。”
大头哼了一声不服气地看向秦春雪：“雪弟，你说我和你泥巴哥谁被选上的概率最大。”
秦春雪的目光飘向正在上马的周细微，眨了眨眼，没说话。
大头抖动身躯：“你们一个两个连敷衍我都不会。”
“怎么还不来。”
马蹄声传来，清朗少年手持缰绳潇洒停马，周细微身下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阳光正好，一副阳光恣意的少年意气。
“小雪。”
周细微朝地面上的秦春雪伸出手，两手交握，一阵酥酥麻麻直上秦春雪的天灵盖。
秦春雪心海颤动，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周细微拉上了马。
大头作势踩上马镫也想上马，周细微握着缰绳向右后方抬了抬下巴：“哪儿呢，看看，你爹专门给你整了一匹，会骑不？”
那是一匹白毛大骢，光滑鬃毛，竖耳明眸，看着比周细微身下骑的这匹还要厉害，不由得大喜过望：“还真是，哎呦，我的好爹。”言罢急忙奔向自己的村长好父亲给自己准备的宝马，摸了又摸。
周细微坐在马上对下面喊：“小花，照顾好爹娘，我有空回去看你们。”
周小花踮起脚尖也喊：“我听得见，声音那么大干什么，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和小雪就够了，用不着你。”
“嘿，你这。”周细微嘟囔。
身后被人给轻轻推了一把，周细微往前看去，是爹娘来了，还有当初“泥巴军”的孩子们，都来送别了。
周细微小时候……还叫做周泥巴的时候曾经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云游道士断定过是当仙人的好料子，大人们不当回事，但小孩可就不一样了，相信得不得了，一个两个自愿拜入周泥巴的麾下。
当年的孩子都长成了大人，有成家早的甚至抱着娃娃来，姑娘们纷纷挥洒方巾，男儿也捶胸挥肘：“泥巴哥，苟富贵勿相忘啊。”
“大哥，我们永远是你的好兄弟。”
周泥巴也激动得朝他的好兄弟好姐妹挥肘示意。
有些人眼睛一会一会地看向自己身后的秦春雪，显然他们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给他送别，或者说不只是，唉，秦春雪这小子，越长越招人了。
小雪长得是好，就是太没有男子气概了，周细微脑海里暗自摇头，现在姑娘的审美真是让人摸不透，村里的姑娘一个个都喜欢他。
“春雪，早点回来，我爱你！”人群中迸发一个男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哗然，叽叽喳喳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惜那个男声发表完自己的惊世言论后就隐匿起来了。
咋还有男的，周细微面露古怪之色，对身后的秦春雪说:“瞎凑热闹的，不用理会。”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感受到周细微的气息打在自己的脸上，秦春雪脸色微红：“知道……”
周老汉和周嫂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塞到周细微的手里，周细微苦笑：“爹，娘，马上装不了那么多。”
周嫂擦了把眼泪：“这一去估计就不回来了吧，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到我儿子了，这是娘给你纳的鞋，够穿三年的了，一定带上。”
秦春雪伸出手：“我来拿吧，手上有空。”
周细微连忙安慰他娘：“我再怎么样也都是您儿子，等我上了宗门，把您和我爹都接过去，您还得看着我娶妻生子呢。”
周嫂笑了：“去去，我才不稀罕上什么宗门，你过得好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周老汉把一袋子面粉绑在了马背上：“老大，没选上就和小雪一块回来，家里不缺你一口吃的。”
周细微笑嘻嘻道：“您还不清楚儿子的实力？”说着单手拎起挂在腰际的铁剑，扔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当当地单手接住。
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
这些年自家孩子早出晚归，周老汉也都是看在眼里，对自己的儿子当然是非常有信心，对周细微点点头：“我儿子当然厉害。”又拍了拍秦春雪的肩膀：“早点回来。”
身后一阵马嘶声，大头骑着同样身上被绑得满满当当的白马对周细微扬了扬鞭子：“泥巴哥，走吧，别太阳下山了。”
周细微最后看了眼父母，小花，朋友们，乡亲们，地上玩耍的小黑狗，屹立着的巨石像，远处的群山，高高低低的村落……
他高举起两只手臂，呼喊道：“再见了！”
不远处的大头看见了也有样学样：“再见了，老虎村”
转身纵马扬鞭“驾！”此生第一次第一次踏出生长的地方，天高海阔，少年们怀着忐忑的心迎接神秘未知的命运。
马蹄声远去，尘土飞扬。
原本和父母一起眺望离别的兄长的周小花忽然小跑了起来，手握成喇叭状：“哥！一路顺风！”
……
桂花纷飞的小院里，老人手持拐杖，他的面前是一团混沌的云雾。
“凡人想要成仙，灾兽渴望安宁，哼，该来的总会来，镜花水月一场空。”
……
骏马奔驰，潇潇风声呼啸在后。
周细微张开手臂，闭上眼睛享受空气的快速流动，睁开眼，一望无际，闭上眼，万里无归。他的心脏怦怦跳，透过田野丛林看见了宏大无边的广袤世界，五光十色，琉璃屋瓦，彩片风鸟……
一路经过了三个村庄，日头渐斜，三人商量着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三人下了马，大头看着手上的地图苦思冥想，周细微也凑过去看，伸手指了指地图上一个地方道：“我没猜错的话，咱们是在这里吧。”
大头摸了摸鼻子：“好像是。”
“咱离下一个村子的距离……”周细微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老长，经过一溜的荒地：“和咱们已经驶过的路一样长，至少四个时辰。”
大头挠了挠头，地图是他爹村长给他的，大头一直随身携带，尴尬开口：“没事儿，没事儿，咱们原路返回，我记得咱们之前经过了几个村子的。”
秦春雪摇头：“上一个村子已经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了。”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天快黑了，最重要的是，咱们的马越跑越慢了，它们也没有力气了。”
果然，打眼一看，黑白两匹马正在啃地上的草呢。
周细微将马背上的行囊搬下来，把他娘给他装布鞋的兜子散了，抖了抖是一整块布，直接铺在地上：“就在这凑活一晚吧，马的事还好说，天黑赶路太危险。”
大头沉默，大头认命，大头躺到草地里。
秦春雪温柔地笑笑：“往好点想，至少咱们没走错路。”
“是没走错路……“大头一骨碌爬起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里的山魈。”
周细微：“没，你见过？”
这时候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几个人捡了些树枝枯叶筑了一个小小的火堆，大头的脸在跳跃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明灭不清：“没见过但听过，传说那怪物长得像猴子，却是人面，见人就笑，以前有个老农生了重病没钱治疗，上山砍柴，就遇到了这种怪胎，被那山魈抓住，抢走本就不多的钱财，老农连滚带爬地回家，第二天在家门口见到了不知道谁放在门口的救命草药。”
周细微不以为意：“按你这说法，山魈倒是个好妖怪啊。”
“哎——这可不是。”大头扬起眉毛，正欲说下去突然捂住肚子，面露痛苦之色：“不行了不行了，我去解决一下。”
一会儿跑到草丛里没影了。
见状周细微从包袱里掏出两个肉饼，递给秦春雪一个：“快吃，别让大头看见了馋嘴。”
说谁谁就到，解手的大头去而复返，甚至换了身长袍，周细微嘴里的饼还在嚼，一看秦春雪，好家伙，甚至没有吃，呆呆拿在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细微心里发急，一口把饼咽下肚，这大头，神出鬼没，就这一会已经来到了两人身前，眼瞅着就要发现周细微秦春雪两个人背着他吃独食。
大头在篝火前一米站定，不动了，周细微想着干脆坦白好了，早上就拿了两个肉饼。
谁料大头没有质问，掉头转了个弯一蹦一跳地绕过周细微的身后，径直挤到周细微和秦春雪的中间。
接着笑嘻嘻一屁股坐下了。
周细微和大头关系好，和大头坐在一起平日里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谁都知道小雪是他周老大的宝贝弟弟，这下两人活生生地被一座大肉山阻挡了。
周老大心里有点不爽。
他探过大头去看秦春雪，好在孩子机灵，饼已经不知藏哪里去了，但周细微高度怀疑大头还是看见了，不然这反常的举动怎么解释呢。
从包里翻出一个白馍接着拍了拍大头的肩旁：“别笑了，我心里发毛，小鸡肚肠啊，你爹没给你准备吃的吗，这个，给你了。”
大头没接馍，他的一半身子隐没在黑暗里，感受到周细微拍他肩膀的手，低下头嗅了嗅，露出黑漆漆的眼珠子，布满血丝的眼白，盯着周细微，嘴角高高咧起。
“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