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张楠看了半天,才找到相熟的人群。
“让一下,让一下。”的声音此起彼伏。他穿过拥挤的过道,总算到了桌前。
大多数人已经坐定,唯独谢青阳身边还空着,座上的人朝他笑笑,他想也没想坐到了空位上。
“阿楠,来晚了,自罚一杯。”
说话的人是应用数学研究中心的主任李健,大家都叫他老大。
“老大,可不许欺负新人。”谢青阳说。
“唉,瞧你这话说的。”李健倒了一杯啤酒给张楠,“张楠,一杯没关系吧。”
张楠接过喝了,笑着说:“没关系。”
他来得其实不算晚,桌上还有好几个空位,他研究中心的时间不长,很多人都认不全,这次聚会还有几个校企合作的代表,都是生面孔。
他不擅长跟不熟的人打交道,坐在谢青阳身边闷头吃饭,谢青阳也很会照顾新人,虽说年纪轻轻就评了教授,但没有教授的架子,给他夹菜又给他倒水的。
难怪人家人缘好呢,他心想,细心又负责,还很体贴。
他吃得认真,没注意到几个空位来了人,直到李健喊大家举杯,他才抬起头来。
“本次智能计算机项目的成功,离不开大家的努力,还有咱们恒远智能的伙伴,多谢各位。”
“李主任客气了,你要是真想谢谢我们,下个项目继续合作。”
李健说道:“当然当然,有机会一定再合作。”
“今年谢教授在,肯定有机会。”
说到此,所有人都看向谢青阳。他一直是研究中心的主力,去年他出国进修,很多项目不得不搁置。
“那倒是。”李健一点没谦虚,谢青阳在,他心里有底。
“周特助,要合作也要启动资金,到时候可别闭门不见。”
说话的人叫林玉铃,是研究中心的副主任,人长得很漂亮,声音也好听。
“林教授太见外,我哪敢闭门不见。”
林玉玲说:“我看你带这几个才俊眼生,不介绍介绍?”
林玉玲这样说,坐在周帆身旁的几个生面孔都挨个介绍了,张楠没他们抬头看一眼,不是一个单位的,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各位好。”坐在边上的最后一个男生站了起来,他声音清脆,身材高大,帅气的面庞立刻让全场安静下来。
张楠嘴里还有一口豆腐,听见桌上有议论声,边嚼边看向说话的人。
没等说话的人继续开口,他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瞪大了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大家的目光从高大的男生身上转到他的方向,他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要去洗手间?”谢青阳问他。
“嗯。”他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跑进洗手间。
他用冷水拍拍自己的脸,也许看错了,他自欺欺人地想,季向恒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长吁一口气准备出去,转身差点撞到人。
“不好意思。”
季向恒那张冷峻的脸镇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一种奇异的氛围笼罩着他们,张楠有些头晕目眩,脚像是被某种东西钉住了。
“好久不见。”季向恒开口说,“我以为我认错人了。”
“好久不见。”他麻木地说。
说起来不算久,满打满算七年。
“张楠。”谢青阳跟过来,他绕过季向恒,手勾过张楠的肩膀,“都等着你呢。”
季向恒的眼神跟在谢青阳手上,随即露出一种讥讽的神情。
“男朋友?”
啊?他连忙打开谢青阳的手,说:“别乱说。”
季向恒似乎不信,但没有追问,而是伸手解自己的皮带扣。张楠匆匆拉着谢青阳出了洗手间。
回到座位上,谢青阳一个字也没问,他抱歉地说:“学长,刚才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谢青阳明了地笑笑,“要是真成了你男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吃惊地看着谢青阳,对方给他夹了个豆腐,说:“爱吃就多吃点。”
“好。”他全当谢青阳说的是玩笑话。
聚完会散伙,季向恒没回来,一群人在饭店门口分手,张楠松了一口气,恒远智能的人走了,季向恒应该不会回来了。
“咱们就各回各家,到了在群里说一声。”李健说。
研究中心的人也散了,谢青阳负责送喝醉的林玉玲,张楠就喝了一杯,一个人在路边拦了辆车。
“等等。”关车门的时候一只脚插进来,手大力掰住车门,“搭个顺风车。”
季向恒坐到他身边,对师傅说:“科大家属院。”
听见季向恒准确报出自己的住所,他握紧了双手,后悔自己没有一把把车门关死。
车很快到了科大家属院正门,季向恒推开车门,付了钱,站在车旁等着。
“到了。”师傅以为他没听见,提醒道。
张楠别扭地下了车,埋头朝门里走。
“那么久不见,不请我上楼叙叙旧?”季向恒拉住他的手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想说什么?”
季向恒阴着脸,说:“要我说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要听吗?”
“不想听。”他语气有点不耐烦,“都过去了,咱们不能向前看吗?”
“说得倒轻巧。”季向恒笑了。
“季向恒。”这三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字他说出来有点陌生,“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何必再见。”
季向恒点点头:“哦,有新欢了,姓谢那个?”
他冷冷看着季向恒,七年了,这个人一点没变。
“不是,就算是那也是我的私事,没有义务告诉你。”
“对对对,你说的对,你的确没有义务告诉我,不过咱们得了了咱们的事,你说对吧。”
他疑惑地看着季向恒,问道:“什么事?”
季向恒一脸坦然,说:“你该不会忘了?我们还没分手。”
入夜,他躺在床上,想起季向恒说的话,觉得沉闷又奇怪。闹成那样,还不算分手吗?他越想越清醒,到了天亮才勉强昏睡过去,梦里全是季向恒。那些事好像已经很远了,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上辈子的事情就发生在小城的高中里,张楠和季向恒是高中同学。
季向恒是刻板印象里的风云人物,从校长到普通学生,无一不知道实验一班里有这号人物。他对大家温和有礼,甚至有点风度翩翩的样子。他外表也争气,个子高大,五官端正,是很多女孩口中的帅哥,除此外,他的成绩可圈可点,没进校之前已小有名气。
这样的季向恒很快赢得老师的喜欢和信任,在班级里呼风唤雨起来。
张楠则不同,他内敛,不轻易表现骨子里的傲气。比起季向恒的外向,他就像只埋在沙土里的鸵鸟,没有暴风骤雨绝不抬起头来。
这样的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更别说志同道合。
他们相安无事上了半年学,除了班级活动上能说上两句话,其他时间都被班级里的同学泾渭分明地划在不同的圈子里。准确来说,张楠没有什么圈子,唯一谈得上伙伴的便是班里那几个从偏远乡县来的刻苦努力的同学,他们一起住在学校的安置房里,学习上暗自较劲,生活上也会互相帮助。
他一直觉得人生就是这样,因为肩负着整个家庭的希望,他似乎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装饰可以称之为青春的东西。
他沉默寡言,班上的同学平时很少注意到他,当然,除了考试排名出来的时候。
他虽普通,但不笨,在乡里上学的时候常常拿写得好,那些让不少人头疼的物理题也说得上手到擒来。
即使如此,他和季向恒在成绩单上也没有碰面的机会,季向恒的综合成绩一骑绝尘,稳稳坐着第一名的宝座。
可就这样,在任何时空里都搭不上话的两个人,莫名在高一下学期有了交集。
起因是班主任吴大海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套按成绩选座位的机制。按照期末成绩,所有人排队进场,第一名先选座,其余选择剩下的座位。
张楠考了第五,他习惯坐在靠窗的位置。
这样的位置没人会选,他们班的窗户靠着走廊,吴大海的头时不时会从窗户外探进来,能把人下个半死。
前面的人选完,他走进去,常坐的那个位置果然空着,唯一不同的是座位旁边坐着季向恒。
他不介意换同桌,因为他根本不介意同桌是谁,他径直走过去,季向恒温柔地笑笑,说:“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正要坐下去,后面进来的女生忽然拉住了他。
“张楠,能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吗?”
他有些犹豫,说话的人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贺琴琴,人长得水灵,平时相处得还不错,就比他低一个名次。
她说话的时候温声细语,略带歉意的请求让人很难拒绝。
他看向季向恒,季向恒朝他皱皱眉,好像不太乐意。
“你行么?”他问季向恒。
季向恒假笑一声,说:“我随便。”
他干净利落把课本移到了后面一排,看着贺琴琴坐到了季向恒身边。
本以为这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插曲,没想到季向恒倒是怪起他来。一开始他没发现季向恒在计较,直到季向恒的椅子总是不受重力控制挤得他的书桌吱吱作响,或者在他小憩时故意弄出些动静,他才在对方有气无力的“抱歉”里看出了端倪。
跟学校里欺软怕硬的霸凌比起来,季向恒这些小把戏不足挂齿,但次数多了总惹人心烦。
张楠本想息事宁人,一直忍着不发火,季向恒却得寸进尺,到后面抱歉也懒得说了。
“你怎么得罪他了?”连他同桌周济都看出来了。
某天体育课回来,季向恒的外套毫无意外地丢在他桌上,上面伴着泥味和土味,立刻点燃了他的怒火。
“我哪儿得罪你了?”
季向恒喝着水进来,就听着张楠这样说了一句。
“说什么呢。”
教室里没别人,大家还在楼下活动,张楠的音量高了些,说:“你自己清楚。”
季向恒放下水,换了个冷漠的眼神,说:“你不是喜欢坐后面,让你喜欢个够。”
张楠差点没消化,这人是在怪他把座位让给了贺琴琴?
“就为着换座位的事?”
季向恒不置可否,说:“我讨厌贺琴琴,你不知道?”
张楠纳闷了,他在这俩人后面坐了一个月,怎么没看出来他讨厌贺琴琴?他不止一次看见他们肩靠着肩窃窃私语。
想了一圈,他觉得季向恒是个很虚伪的人,一边维持他团结同学的形象,一边把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发泄在别人身上。
“我当时问你同不同意你怎么不说?”
季向恒两手一摊:“我也没说我同意。”
真是无赖,他心想,有本事把心里憋的气发给贺琴琴。
他们的对话随着涌进教室的人潮草草结束。后来的季向恒就像习惯了似的,那些让人心烦的小动作也没就此打住。
他惹不起,躲得起。跟班主任一商量,索性换了和后面的位置,一个人坐两张空桌,还宽敞。
过了半学期,季向恒没理由找他的麻烦,于是学期初的焰火平了。
两人再次对上是快学期末的时候。不是谁主动挑的事,纯属是一个误会。
那天张楠到教室早,班上同学还没来,一个女同学蹲在教室门口叫住了要进门的他。
“同学,帮个忙。”女生递给他一封信和一盒糖果。
他没接,女生接着说:“给你们班的季向恒。”
他在男女关系方面并不开窍,也从未有过女性朋友,但他知道女生的意思。
他接过糖果,转身把糖果塞到季向恒书桌里,信则夹进他桌上的书里。
他没想到那本随意翻开的书是数学随堂手册,当天早上就交了上去。季向恒莫名其妙被吴大海叫到办公室,看着桌上的粉色的信封,一时答不出什么来。
吴大海知道季向恒受欢迎,但堂而皇之地把情书交到老师手上还是头一次,看内容不是第一次写,为了查明情况,只好把两个主人公请到了办公室。
女生是课外辅导班认识的,他们家住同一个小区,关系不好不坏,他曾经收到过女生写的情诗,出于礼貌,他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而是说自己要以学习为重。女生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陆陆续续写了好几次,他一次都没再看过。
他稀里糊涂被教育了一顿,稀里糊涂回到教室上课,女生告诉他是一个皮肤发黄,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代为转交的,他环顾四周,一眼便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看书的张楠。
“喂。”
张楠抬头,困惑的样子。
“陈思雨的信是不是你放我随堂手册里的?”
张楠摇摇头,忽然又想起来早上转交的信,点点头。
“你明知道今早要交练习册,故意的吧。”
“不是。”
“你看我不顺眼很久了?上次体育课用球砸我,我可是看在同学的份上忍了。”
上次?哪个上次,他才没闲工夫打击报复谁。
“还有化学课摔我试管”
季向恒说了不少他的“歪心思”,他对天发誓,那些纯属意外,季向恒不说他早忘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随堂手册。”
“你蒙谁呢?”
“智者见智。”
季向恒没再说话,转身说了一句,张楠没听清楚,似乎是“狗东西”。他这次没有忍让,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被谁叫过狗东西,他叫住季向恒,问道:“你说什么?”
季向恒看他还来气了,说道:“智者见智。”
“季向恒,就你那些小心眼,别人看不出来,我可看得明明白白。”
张楠的声音不算小,后面的同学都听见了,纷纷回头看着他俩。
“哦。”季向恒满不在乎地走了。
他心绪不宁地坐下,有点后悔和季向恒闹不愉快,本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下算和季向恒对上了。
张楠想的一点没错,接下来季向恒常常会挑他的刺,有几个跟季向恒关系好的男生也对他“另眼相看”,他不愿意闹什么动静,能忍则忍,直到学期末都没有发生或什么正面冲突。他顶多瞪季向恒几眼,或是私下跟室友李远涛抱怨几句。
李远涛和张楠是老乡,也是张楠为数不多的朋友。李远涛不是他们班的,高一篮球赛上跟季向恒闹过矛盾,他一向反感季向恒这种家境优渥、成绩优异的学生,认为他自视甚高,看不起他们这些乡县来的。
他听说季向恒找张楠的麻烦,嘴上没说什么,背地里总想找法子治一治季向恒。
很快机会就来了,临近期末,安城的天气异常热,中午下了体育课,李远涛远远看见季向恒跟几个哥们打了招呼,一个人去了器材室。
他紧跟其后,隔着一段距离到了器材室。
器材室是临时搭的钢化建筑棚,只有两个高高小窗台,其他季节还好,到了夏天热得要命。季向恒喜欢打篮球,即使顶着毒日头也要打,他去器材室就是还球的。
器材室的门半掩着,他推门进去,里面的热浪差点把他热化了。
他把篮球丢在球框里,通过钢化棚的玻璃缝能看到球场上的人正在散去,温度越来越高,大家都午休去了。
他擦了擦汗,拉门准备出去,却发现门拉不开。他以为是金属门老化,重新拉了几次,没有反应,后知后觉门被人从外面锁了。
他以为是班里同学开玩笑,捶门叫道:“别玩儿了,热死我。”
门外没有动静,他又捶了几下。
“喂,我真生气了。”
门外依旧没有动静,只听得见远处的蝉鸣。
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很可能是有人蓄意捉弄他。
他叫了一会,喉咙越来越干,里面的热气让他喘不过气来。不知待了多久,他的衣服裤子全湿透了,他坐在篮球框底下,发现手上的皮肤开始滚烫,脸颊被烧得火辣辣地疼。
他够不到小窗台,还好都是开着的,否则他会更痛苦。
在烈日的灼烧下,棚里的温度直线上升,他喊不动了,倒在地上慢慢闭上眼睛,慢慢失去意识。
晚自习季向恒没来,奇怪的是吴大海也没来。张楠在位置上坐定,原来的同桌周济坐到他身边,说:“哎,听说今天季向恒被人整了一顿。”
他默默抬头,发现周济在观察他的反应。
“关我什么事?”
“他不是和你不对付?跟你说一声。”
他拿出英语书开始抄写单词,周济觉得没意思,看了他两眼溜回座位上。
整季向恒?怎么整?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在班上提过这件事。周济经常跟其他班的人混在一起,估计是道听途说的。
晚上下了晚自习,李远涛难得在楼下等他,他想起周济的话,问李远涛说:“听说今天下午季向恒被人整了。”
李远涛看着他,说:“你该不会以为是我?”
张楠摇头:“你别惹他。”
“是他惹我,上次篮球赛就故意扣我,你不是不知道。”
“他心眼小,记仇得很。”
“他爱记不记,你怎么回事,担心他?”
“不是,我就是担心出事。”
“不用。”李远涛手搭着他的肩膀,“我办事,你放心。”
张楠震惊地说:“真是你办的?”
李远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你别多想。”但他的眼神没有骗过张楠。
季向恒连续一个周没来上课,周五上完课,张楠才出教室,随即被季向恒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拦了下来。
周末大家都要回家,晚自习前楼里空无一人,张楠若无其事地绕开他们下楼,几个人又追了上来。
“姓张的,你别跑,敢做不敢当啊你。”
张楠停了下来,说:“这话什么意思。”
“季向恒是不是你关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妈的!”其中一个人上来扇了张楠的头,“贱货。”
他想张嘴,又被人一脚踢到了楼梯口。他第一次明白霸凌这两个字有多痛。
他个子虽高,但瘦弱,根本招架不住别人实打实的欺负。他拿出手机,准备给班主任打电话,最先跟他说话的人夺走了他的手机。
他要起身,又被他们摁在地上打了两拳,撕扯中校服衬衫也成了两半。
他的脸蜡黄,原是在家干农活晒的,身体雪白,跟脸截然不同。那些人见着可能觉得好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没意思,把他裤子脱了。”
两个人上手脱他裤子,他抵不过,看着自己的下身赤裸在他们面前。
笑声愈加放肆,他们说的话他开始并不明白,后来才明白他们是在嘲笑自己的下体并不像“男性”。
“拍给老季。”其中一个人说。
他看见他们对着自己的身体拍了几张,他的嘴唇咬出了血,眼泪噗噗流了出来。
季向恒这个人,不仅心眼小,而且恶毒。他猜他们过来找他是季向恒的授意,或者说是季向恒对他的报复。
张楠流着泪回到宿舍,其余人都回家了,只有李远涛躺在床上发呆。他慢慢爬上床,越想越觉得委屈,平白无故遭了打,还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李远涛是为他出头,他不能把事闹大。
李远涛瞧他半天不动,试探性问道:“你怎么了。”
他抽泣两声,李远涛翻身下床,看见他嘴角破了皮,肩膀青了一块。
“谁找你麻烦。”
他叹了一口气,李远涛提着拳头就要出门。他拦住他,说:“你找他们,是坐实事是你干的,我听说季向恒住院了。”
李远涛冷静下来,说:“就关了那么一会儿,再说他有手机,为什么不联络人。”
张楠没说话,李远涛给他倒了热水,小心给他擦了身体。
手掌的温度让他心里多了些温暖,同时让他想起那些人的嘲笑,他的下体真的不一样吗?
他不知道,他似乎没有正视过自己的身体。
为了不再生事端,他把血泪吞到肚子里,因为马上放暑假,等放了假,分科考试一结束,班级同学会被打乱,或许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但这次事件给他心理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他偶尔会观察在外面飞奔的男生,更多是偷看李远涛,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季向恒两周后回来,他要回来参加分科考试。所有人都消停了,吴大海说季向恒被人误关在器材室,提醒各位同学要注意安全。
这是学校没有证据情况下的说辞,大家私底下都在传,季向恒的妈妈带着警察来过。
庆幸球场那边没有安装监控,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考试时张楠碰见了季向恒,季向恒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笑,有点安慰,还有点歉意,第二天考试给他带了一份早餐。
他没拿,季向恒说:“给你你就拿着,算他们给你的赔罪。”
他反应过来,这是季向恒的“道歉”,那几个人才不会来赔罪。
“他们误会你了,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动手。”
“不是我。”他掷地有声。
“我知道。”季向恒把吃的放进他手里,“你没坏到那种地步。”
半晌,张楠把吃的放进口袋,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季向恒笑着说:“差点死了,靠,那天没带手机,在器材室热晕了。”
他心里一惊,不过没表现出来。
季向恒接着说道:“这事是他们不对,我已经骂过他们了,我给你赔罪。”
“没事了就好。”他双手握住季向恒给的早餐,慢慢吐出几个字。
季向恒这个人,其实分得清是非,他这样想。
暑假里分科考试成绩出来,刨开文科成绩,他竟成了年级第三,他高兴地在床上打滚。
兴奋后又往上翻,毫无疑问,季向恒那三个字出现在第一列。
文理分班后,他们依旧是同班同学,班级同学变动大,不过季向恒还是老样子,不到一个月,又找到一群勾肩搭背的伙伴。
班主任没变,他坐惯了后排,特意申请坐最后一排。
高二了,周末要补课,意味着每个月都要多一笔开销,班主任知道他家里情况,在学校里给他申请了一个私企补助,他暗喜季向恒和第二名的周济家庭没有任何困难,否则轮不到他。
有了补助,他的日子比高一好过一些,节省一个月,还能有点余钱去书店。
季向恒忙着跟新同学社交,慢慢淡忘了两个人之前的摩擦,张楠遇见季向恒的朋友有多远就会走多远
他们的生活回到正轨,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观察男性的身体有序地进行着,李远涛运动回来,他总能从他热气腾腾的身体上发现些什么。
他健硕,四肢有力,紧绷的肌肉有种不好惹的感觉,他的个子比张楠高一些,肩膀却宽得多。靠近的时候张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喉结明显,脚掌很长。
诚然,张楠不具备这些条件,他把原因归结为自己不运动。那些不运动的同学比运动的同学都要瘦小,按照人类进化史来说,运动才符合人类发展的要求,不运动,男性特征可能会受影响。
他下定决心要参与到男生运动队伍里去。
最简单的就是跑步,他给自己制定了计划,除去每天例行早操,他要再跑半小时步。
李远涛听说他要运动,强拉着他去篮球场。
“你这个身高不打球浪费了。”他说。
于是他慢慢出现在篮球场上,李远涛手把手地教他,他上手很快,一段时间后,他觉得打篮球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所谓的男性特征还是没有显露出来,他的喉结依旧小小的,身上还是清新的皂香味。
唯一的变化是他结交到了很多朋友,他惊讶于那些跟他在球场上见过两次的同学跟他称兄道弟。后来明白了,这就是男生间的交往,大家都乐于教他打球,还有人拉着他一起练球,那是他最畅快的时光。
在球场常常碰见季向恒,但他有自己的伙伴,大家心照不宣地划着场地界限,有人提出一块打才会使用整个球场。
这种小型比赛通常在周末,李远涛不排斥和季向恒打球,用他的话说,场上无朋友,也无敌人。
季向恒的球打得很不错,他在场外见过几次,正因如此,他观察到了季向恒的身体。
秋季还没有转凉,男生们喜欢裸着上衣打球,脱了衣服,季向恒身体上的优势一览无余。他手脚修长,跳得也高,场外很多女孩来看他打球,他听他们窃窃私语,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季向恒走。
老天并不公平,他想,再抬头,发现季向恒也在看他。
这样四目相对的眼神交流有过几次,他没把这当回事,眼神一遇见,他就迅速躲开。
那天打完球,李远涛招呼他过去练球,他进到球场里,季向恒朝他走过来,低声说:“下次再盯着我看我就不客气了。”
他心里有点不痛快,他以为上学期他被打了一顿,他和季向恒的关系缓和了,不曾想对方还把他当成一根刺。
看看怎么了?他又没有恶意。
“我还不稀罕看呢。”
季向恒笑笑,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多说什什么。他回到寝室,猛然记起他被拍摄的那些照片,季向恒的笑似乎有嘲笑的味道。
他看过了吗?那些照片是怎么处理的?想到如果有人恶意传到网上,他不寒而栗。
他想方设法弄到了季向恒的联系方式,约他在球场见一面。
季向恒同意了,放学后专门在球场等着他。
“怎么了?”他不耐烦起来。
“上学期的事你还记得吗?”
“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
“他们还拍了照片。”
“哦。”季向恒确实知道,“我都让他们删了,那么恶心,看着就想吐,留着干嘛。”
“删了就好。”他心里有气,但删了就好。
“我也有话要问你。”
他等着他问,季向恒声音放低,说:“你是不是有病?”
他气愤地看着季向恒:“你才有病。”
“没病就别乱看,都是男的,有什么好看的?别是心里有什么毛病。”
“你放心,我再看你一眼我戳瞎我自己。”
“好。”季向恒抓着书包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张楠愤愤不平地回宿舍,宿舍里还有人,但从里面反锁了。一般周末只有他和李远涛留校,他敲了敲门,说:“远涛,开开门。”
过了好一会,李远涛把门打开,说:“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打完球了?”
原来他以为他和季向恒是约着打球。
“没打球。”他进屋,闻到浓浓的汗水味。
他瞥见李远涛的下体比平常要大,立刻明白李远涛关着门做什么。
李远涛反应过来,说:“你别介意。”
他一点不介意,他只是好奇,他还没尝试过自己动手,有好几次生生憋过去。
李远涛换了条裤子,突发奇想地问:“你不会没弄过吧。”
他诚实地摇头:“书上说那样对身体不好。”
李远涛露出吃惊的表情,说:“怎么会,憋着对身体才不好。”
他们上过生理课,但老师没说过好还是不好。
“我给你网址,你看了就明白了。”
李远涛给他发了个网址,看起来像病毒网站,他不动声色地收下,某天休息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在厕所偷偷点开。李远涛让他“学习”,里面的学习资料一应俱全,他随便点开一个视频,里面的画面差点吓到他,他连忙关掉手机。他从没见过那么露骨的东西,以前上网不方便,高中买了手机也是被严格管控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些网址还能这样用。
他平复心情,重新点开了视频,第一次,他不知道怎么套弄,只是跟着感觉走,不一会一股刺激的舒爽堆积在下体,他冲动地叫出声来。
一点都不痛,反而很舒服,诡异的网址帮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但他不敢纵欲,严格按照书上说的频次来。
李远涛默认他学会了,两人心照不宣,有时还给他一些网上没有的东西,他照单全收,李远涛说他长大了,以后有什么好事会叫着他。他想起那群一起打篮球的总会聚在校外看“好东西”,大概就是李远涛说的“好事”。
出除了身体本能需求,他对性事不感兴趣,网上很多怪癖他看到就头皮发麻,也许压抑太久,思维习惯将他锁死在道德的笼中。
入冬后,球场结冰,不能打球的男生周末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张楠大多数时间都去书店,但为了合群,他有时会跟着李远涛去聚餐。
吃饱喝足后,他们会去那些自己在外面租房住的同学家里,有几个给自己装了游戏机,就成了聚会圣地。
张楠对游戏也不感兴趣,可有游戏天赋,他上手两把,便玩得有声有色。大家都喜欢跟他一起玩,他脑子转得快,很会赢金币。
那时的游戏金币可以换成现金,他很快成了游戏香饽饽,周末大家都要叫他,他能推就推,毕竟重心还在学习上,拗不过就去,帮别人赚游戏金币。
他没想过会在聚会场合见到季向恒,他跟朋友来的,他有游戏卡,一般学生买不起。
上次他们在球场见过之后,他就把季向恒当成了空气,绝不多看一眼。
所以季向恒一进门,他就识趣地坐到了边上。
季向恒也很会玩游戏,纯粹在家里玩得多练出来的。听到有人说张楠玩得好,他就想挫挫张楠的锐气。
“叫他来玩一局。”他对朋友夏冲说。
夏冲是季向恒发小,打张楠的主意就是他出的,脱裤子拍照也是他提议的。张楠记得他,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拳头不由握紧。
“哎,你玩不玩游戏。”
他扭过头,没说话。李远涛说:“阿楠,你上,治治季向恒。”
他一声不吭坐到季向恒旁边,果然没看季向恒一眼。
两人玩得很精彩,最后季向恒赢了他两个金币,季向恒松了一口气,他后背都是汗,转眼看张楠,对方很放松,手柄甚至没有握太紧。他说他是第一次玩,他不信。
“牛啊张楠,第一次玩玩那么好。”有人起哄说。
张楠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没骗自己,季向恒想。
“还你。”张楠递给他手柄,他看见他的手指骨节修长,不如夏天那么粗糙,而是细长白嫩。
后来有好几次,季向恒不露痕迹地约他打游戏,他没理睬。对方不是会纠缠的人,他不去,人家也就作罢了。
寒假就在眼前,他这学期没有上学期那么认真,成绩不降反升,看来劳逸结合说得一点不错,身体通畅了,脑子也通畅。他变成了第二名,紧紧跟在季向恒后面。
假期开始前,吴大海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先是夸了他一顿,随后问他寒假如何安排。他说想找个家教兼职,以往寒假都是这样过的。吴大海很欣慰,说:“有个事看你同不同意。”
“老师你说。”
“不是给你申请了企业补助吗?资助你的老板想私下见见你。”
“当然可以。”他很爽快,“我也应该当面感谢他。”
吴大海给了他个地址,让他寒假前去一趟。他当天下午就去了,住址离学校不远,两站路就到。他提前打了电话,人在小区门口等着他。
“阿姨好。”他见到是一个中年妇女,开口说道。
“你是小张哦。”
他点头,阿姨说:“你跟我来。”
他们进了小区,里面全是独栋别墅,他们停在一个门前,门半开着,阿姨推开门,说:“人到了。”
一个稍许年轻且打扮得体的女人从屋内出来,热情地说说:“张楠是吧,快进来。”
他局促地进了房间,不知道怎么称呼。
女人说:“叫我向阿姨就行了,这是林阿姨,帮忙给我们做饭的。”
他小声说了句阿姨,放下手里的礼品,僵直地在沙发上坐下,女人给他拿了饮料,说:“不用客气。”
见面跟他想的一点不一样,他以为会是那种严肃的、界限分明的。
“先吃饭。”女人摆弄好饭菜招呼他。
他不好拒绝,和女人一起坐在饭桌上,林阿姨在旁边站着,好像电视剧里的桥段。
“我怕吴老师在你不自在,没让他过来,自己一个人来没遇上麻烦吧。”
“没有,很近的。”
女人说:“那就好,吴老师应该都跟你说了,我是暖阳行动的发起人,想见你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帮个忙,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帮忙?吴大海没提过。
“什么忙?”
女人给他盛了汤,说:“我看你物理很好,你看寒假有没有时间,给我儿子补补课?吴老师说你在外面做过家教。”
“我教得不好。”他很疑惑,女人这样的条件什么家教老师找不到,非得让他来?
“不要有心理负担,讲点基本的东西就好了,工资我会付给你,你也不用在外面跑兼职,怎么样?这样的锻炼机会是很好的。”
他似乎不能拒绝,没有女人的资助,他不可能过得那么轻松,而且这是一个赚钱的机会,不用风吹日晒,还有专人伺候伙食,比起外面的教辅机构好多了。
“好,但我真的不能保证教得很好。”
“阿姨相信你。”女人笑着说,“后天你就过来吧,我不在的话林阿姨在。”
他半忧半喜地吃完了饭,走时女人给了他小区的门禁卡,下次他可以直接过来。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张楠拖着行李箱到了女人家,女人不在,林阿姨给他开了门。
屋里有饭菜的香气,林阿姨让他随便坐,接着朝楼上喊了一声吃饭。
他听见关门的声音,一个身影从楼上下来。
应该是女人的儿子,他盯着楼梯口,季向恒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啊?!”他们同时发出感叹。
“小恒,愣着干什么,吃饭。”
季向恒问道:“林阿姨,我妈说的老师是他?”
林阿姨说:“就是,你妈妈特地请的,成绩特别好。”
张楠坐如针毡,他的物理确实比季向恒好,但是季向恒也不差。他能教他什么?
比起张楠,季向恒很快镇定下来。说:“我妈是不是出国了?”
林阿姨说:“昨晚走了,你在睡觉就没让你起来送。”
季向恒的脸色很不好看,张楠也是,但他不能走。
饭后林阿姨帮张楠收拾行李,女人给他安排了一楼的客卧,旁边就是书房,林阿姨说季向恒一般在书房学习,所以辅导也在书房内。
他坐在床上,看着书包里一大摞自己整理的物理资料,有些不知所措。
季向恒回到房里,一直到吃晚饭才下楼,下楼吃完饭径直上楼,一句话没跟张楠说。他不提辅导功课,张楠不知道怎么开口。
季向恒的妈妈向真跟他说的是每天早上辅导一个小时,下午陪做两个小时作业,剩余时间可以自己安排。
他不清楚季向恒是否清楚他妈妈的安排,但他答应了别人,下定决心第二天无论如何要让季向恒知道辅导的时间安排。
第二天他起得早,向真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了大概情况后,她说季向恒会准时学习,拜托他帮季向恒熟悉熟悉新学期要讲的物理知识。
他满口答应,到餐厅看到季向恒在吃早餐。林阿姨不在,桌上的早餐是分好的,有他一份。
他把鸡蛋塞进嘴里,不经意地说:“向阿姨要我帮你熟悉下学期的物理知识。”
“她还说什么了?”
“没了。”他如实说。
吃完早餐,他跟着季向恒来到书房,头一天他不敢擅自进来,今天进来一看小小惊讶了一下。
满墙的书和各种装饰品,还有很多建筑机械模型,有些他只在网络上见过。
他知道季向恒家里不差钱,没想到一个书房也能装饰的华贵又不失气质。
“我说你还是早点走。”季向恒开口,语气并不好。
“我答应你妈妈要辅导你功课。”他讲到“辅导”两个字时有些心虚,按理季向恒来辅导他才对。
“我妈没事找事。”
张楠别扭地翻开物理课本,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我是收费的,你要不要听。”
季向恒坐到他身边,他开始讲起书上的公式。季向恒听了一会,说:“玩不玩游戏?”
“不行。”他拒绝说,“现在是学习时间。”
“一会学,想学再学。”季向恒关上课本,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客厅没有游戏机,季向恒带着他去了二楼。二楼比一楼还宽敞,季向恒的房间位置最好,可以看到楼底下的小花园和小区里的风景。
房间卧居分离,外面有游戏机和电视,还有一个沙发。
一块玻璃墙把房间隔断,看不清里面的装饰,依稀可以看到一张宽敞的床。
季向恒挑了一个单纯的出招游戏,他不熟悉游戏模式,一开始连连惨败,玩了一会上手了,两人针锋相对起来。
季向恒讶于张楠对游戏的领悟能力,玩了几次换成其他游戏。
不知道打了几把,楼下传来林阿姨的声音,张楠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到午饭时间。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林阿姨正在准备饭菜,他一早上光顾着玩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把饭菜端上桌。
季向恒被人伺候惯了,磨蹭半天叫吃饭才下楼。
“玩什么了?那么高兴。”林阿姨问季向恒。
张楠看着季向恒,他看不出他有哪点在高兴。
“游戏。”季向恒直言不讳。
“小张刚来,你可以带着他到处转转嘛,总闷在楼上不好。”
张楠听林阿姨的语气不像开玩笑,他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了,林阿姨才不管他是否会真的辅导季向恒。
“你想出去吗?”季向恒问。
他摇头,他对这里并不好奇。再说和季向恒出去,有什么好玩的?
下午林阿姨又走了,走时拜托他给季向恒送些水果,水果已经切好,就在冷餐室里。
这不算什么事,本来他就因没有付出劳动心里过意不去,帮林阿姨做点事还好。
午休完,季向恒依旧没有学习的打算,他把水果送到他房门口,听见里面有人声,听起来是电影。
“林阿姨给你准备了水果。”
季向恒赤着脚开门,没接水果,转身回到沙发上。
他走了进去,电视正在播放《绿皮书》,他很喜欢的电影。他站着看了一会,季向恒说:“坐着看。”
他们沉默着看完了一部电影,没一会林阿姨又回来了,照例吃完饭、休息。
一整天下来,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之后几天都是这样,有时季向恒干脆闷在房里不出来。
他觉得季向恒脾气挺怪的,时好时坏。但除了和他打游戏,两个人算各过各的,他觉得很荒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好在书房他可以随意使用,季向恒不愿意学,他就自己窝在书房里看书。季向恒偶尔下来摆弄模型,也不跟他说话,玩一会就走了。
第一周眨眼过去,周末向真给他打了个电话,同时把第一周的辅导费给了他,他不太好意思收,说自己没怎么辅导过季向恒,向真却执意要给,她说是他应得的。
他拿了钱,心里生出一定要发挥自己价值的决心。
想着等周末一过,不管季向恒愿不愿意都要一起学习,做寒假作业。
可季向恒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周六吃完午饭,季向恒一声不响出了门,林阿姨问他去哪,他只说出去。林阿姨叹了口气,等季向恒出门,她对张楠说:“小恒性格怪得很。”
张楠不了解季向恒,不知道他怎么个怪法,学校里喜欢他的人胜过讨厌他的人。
“怎么会,他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林阿姨撇着嘴摇着头,“这孩子闷得很,不招人喜欢。”
他眼里的季向恒不是这样的,不过人都有两面,也许他在家里就喜欢闷着,和同龄人才会敞开心扉,他懂的。
季向恒半夜才回来,张楠听见动静起来,看见一个黑影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坐了好一会,他也看了好一会。最后张楠把灯打开,季向恒起身去冰箱里找吃的。
“林阿姨回去了,有晚饭,要不要帮你热?”
“不用。”季向恒拿了一个饼放进微波炉里,倒腾了半天,始终按不动开关键。
“没插电。”张楠靠近他,闻到他身上有股酒味。
他插好电,季向恒问道:“你站着干什么?不睡觉吗?”
“你喝酒了?”
“关你什么事?”季向恒拿出饼,就着剩菜吃了两口。
“好心当成驴肝肺。”
季向恒充耳不闻,绕过他回了房间。
第二天向真的电话一早打到张楠这里,她先寒暄几句,最后问起季向恒出门的事。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如是说季向恒喝了酒回来,想了一下没说。
“季向恒出去的时候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想出门玩就一起出去,费用我来出。”
“不是费用的问题,我不方便跟他出去。”
“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生活上学习上都可以交流的,你那么优秀,季向恒要跟你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向真的话让张楠心里暖暖的,能得到季向恒母亲的认可,他觉得是一件好事。
“季向恒比我成绩好,朋友比我多。”
“你谦虚了,季向恒是数学外语占优势,他的语文一塌糊涂。你要是有时间,给他讲讲写作也是可以的,至于他那些朋友,算不上什么朋友,不过年轻人不能总闷着,有时间出去走走,想买什么东西都可以。”
“不用破费的阿姨,我没有想买的东西,只是我也不能强迫季向恒,他好像好像不太喜欢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随后说,“你不要多心,季向恒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会说他。”
向真这样说,倒搞得他像在告状似的。
“不用说他,他挺好的,是我的问题。”
“我会看着办的,你跟季向恒在家我也放心,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应该做的。”
向真笑笑挂了电话,她好像很忙,虽然他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他挂了电话,一开门正撞上季向恒的脸。
“怎么了?”他问。
“林阿姨今天来不了,让我俩自己解决午餐。”
“哦。”
他说完,季向恒看了一眼他的手机,问说:“我妈?”
他点头,季向恒说:“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她就是就是让我跟你出去走走。”
季向恒若有所思,问道:“昨晚的事你跟她说了?”
“什么事?”他问完反应过来季向恒指的是喝酒,他摇头,“没说。”
“嗯。”
他俩都不会做饭,在冰箱找了点速食煮了吃。
“林阿姨儿媳妇快生了,以后来的次数会减少,要不咱们以后就出去吃。”饭桌上,季向恒对他说。
“随便。”他真的是随便,不过他才知道,林阿姨经常回家是为了什么事。
他们吃完,季向恒说:“打不打游戏?”
“不写作业吗?”
“你怎么只想着写作业?我妈让你来又不是陪我写作业的。”
“啊?”他听不明白。
季向恒说:“你还没听出来?”
他如实摇摇头。
“她是让你来看着我的呀,她算压错宝了,说了那么多到头来你还不明白。”
“啊?”这次疑惑更多。
季向恒乐了,说:“你真以为她是让你来补课的?”
他心想,难道不是吗?
他们上楼打游戏,这次季向恒选了一个枪战游戏,这是他的拿手绝活,他赢了很多场,还教张楠怎么挑选装备。
张楠玩得很开心,心想季向恒真无忧无虑,每天在别墅里打打游戏,什么也不用发愁,成绩好家世也好朋友也多,关键他不是很努力,学得很轻松的样子。
“你爸妈不管你学习吗?”他问季向恒。
“管。否则找你来干嘛。”
“我认真的,他们为什么不给你找个家教老师?住家的那种。”
“以前有,我不喜欢,就没找过了。”
“你说你妈是找我来看着你,什么意思?”
季向恒了然地说:“这才是你想问的。”
他点头,说:“为什么?你又不是小朋友。”
“怕我孤单?我不确定。反正家里总要有人看着我。”
“搞不懂。”
“应该是吴大海跟我妈说了你的情况,她才让你来的。”
张楠更糊涂了。
季向恒补充说:“我妈不喜欢我跟夏冲他们玩,我一个人在家她又不放心,只好找个人来看着我。”
“你妈跟你这样说的?”
季向恒摇头:“我猜的。”
“瞎猜。”
张楠说完,想起向真在电话里说的那些,忽然觉得季向恒说得有道理。向真根本不关心季向恒有没有学习,她关心的是季向恒去了哪儿,有没有乖乖在家待着,她让他跟季向恒出去,其实就是想掌握季向恒的行踪。
他后知后觉发现季向恒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向真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估计他在门口听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