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搜!”门房瘪了瘪嘴巴上前抓钱,不料那小手一扬,铜板准确无误地飞到半空,零零散散地落入照壁前的景观鱼池里。
“哎!失手了。”
鱼池蓄满了水,这样的霜冻天,要捞出那些铜板,就得遭罪……
门房冷脸咬着牙,等马车驶过这才撸起袖子将胳膊伸入水中。
薛绥将车帘掀开一角。
夜风夹着寒意,清凉地钻入袖口,仿若幽冷的丝绦悄然缠上肌肤,令她微微战栗。
那人弓着腰在冬水里摸铜板的样子,很狼狈……
正如她当年被人倒提着双脚将脑袋按入水缸一样。
薛庆治刚陪同端王从议事堂走过来,就看到薛绥丢铜钱的一幕,表情瞬间凝固。
“薛尚书。”李桓负手立于照壁东南的一棵树荫下,面容半明半暗,声音带着一种悠慢和矜贵。
“尤太常家的案子,你要抓紧。尤老令公每日去父皇面前哭诉,本王也很为难。”
“好说好说。”薛庆治拱手揖礼,“下官必定详查慎处,将案子办得妥妥帖帖,不让王爷费心。”
李桓看他恭顺,严肃的脸温和下来。
称呼也换了。
“有劳岳丈。”
薛庆治欠了欠身子,笑得意味深长,“下官身为刑部尚书,查办刑狱本是分内之事。何况,王爷眼下督办京兆事务,下官更当尽心辅佐,以报王爷信重之恩……”
皇帝有意培养端王,虽然不是名义上的京兆府尹,但上京城的大小事务,全由他督理。
不仅如此,皇帝还破格让他执掌右翊卫,以及宫卫禁军,用以节制太子“东宫六率”的直属亲兵。
个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当爹的偏心,李桓也不负众望。
他督理京兆以来,为官员谋利,对百姓宽容,并亲手操刀修改刑律,减轻立朝以来的诸多酷刑。
这使得他在市井坊间很得赞誉,美名传扬。
上元节那天,尤太常家的三郎坠落飞桥,起初京兆府判定是酒后失足。可宫里的太医接骨续命以后,尤三郎竟然苏醒过来,一口咬定是有人推他。
这事在上京喧嚣了好几日,传闻不少。
坊间幸灾乐祸,说他招猫逗狗,死了才好。
京兆府会同刑部,查遍当晚邛楼的可疑人员,也没有找到凶手。
尤老令公为了这个宝贝疙瘩,天天到御前哭诉。
换以前,皇帝顶多也就宽慰几句,但如今端王督理京兆,一心想要整饬民风、革除时弊,这案子一出,又找不到凶手,就如同当众打了端王殿下的脸。
薛庆治心领神会,说几句场面话,李桓也就不再多说,将脸一转,淡淡相问:
“方才入府的马车里,是何人?”
薛庆治有些心虚。
当年,他们对外只说那孩子体弱,送到乡下的祖宅去养病,后来被拐子拐走了。
薛六如何去的旧陵沼,薛庆治也不知情。
但要是让李桓知道那个欺负下人的女子,就是薛府准备抬入端王府给他做妾的薛六,只怕要坏事……
幸亏廊下灯火昏暗,李桓未必看得清人。
薛庆治于是说道:“黑灯瞎火的,下官也没有看清是哪一房的姑娘……”
李桓轻嗯一声,给他台阶。
“岳丈府里的事,本王本不该过问,可最近太子频频发难,父皇又极为看重治家之德、门楣风纪。岳丈要是撞到刀口上,治家不严,也是重罪……还是不要再出差错才好。”
薛庆治抬袖抹了抹额头,“多谢王爷提点,下官省得。”
李桓点点头:“告辞。”
薛庆治弯了弯腰:“下官恭送王爷。”
李桓徐徐负手,大步走在前面。
薛庆治三两步跟上去,回头看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暗自咬牙。
祸害精!
刚回来就给他惹事,果然是天生的七杀灾星。
哪里像他的大姐儿和四姐儿?一个是福星转世,一个有灵慧在身。一个嫁端王为正妃,将来母仪天下。一个嫁给手握重兵的靖远侯爱子,今后尊荣无限,全是当爹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