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看着他冷漠的表情,红了眼圈,“老爷,你我夫妻一体,你竟是不肯信我?我嫁到薛家这么多年。待二弟和三弟如何,府里上上下下都有眼睛,我怎会生出这种歹毒心肠?”
薛庆治冷哼:“我信不信你,眼下都不紧要。紧要的是京兆府殷大人,还有端王殿下,他们能不能信你。你那个荷包,可是实实在在从凶徒的身上搜出来的。”
又道:“更何况,一旦与尤太常家的案子共审,事情就麻烦了。尤老令公正愁找不到他家老三的尸首,满京兆地界翻人,若知晓这事,不得打上门来?”
在上京,尤家人是出了名的难缠。
尤老令公还是当今崇昭皇帝的授业恩师。
他去皇帝面前哭,皇帝都拿他无奈。
“这口黑锅要是扣在薛家头上,又找不出真凶,难保尤家不借机生事……”
傅氏脸色变了又变,掐着帕子的手都僵硬了。要是眼神可以做刀,只怕他已将薛月盈戳出一身窟窿。
薛月盈见状,垂着眼眸走过来,低低地道:“父亲,实在不行,女儿去替母亲顶罪……”
傅氏一听,气歪了嘴巴,“我何罪之有,用得着你来顶罪?”
薛月盈脸色腾地发红,小心翼翼地说:“女儿是说,若京兆府非得拿人下狱,女儿愿意替母亲去吃这个苦头……”
薛庆治看她一眼,“你有这个孝心很好。可这事,你帮不上。”
薛月盈以帕子掩面,泪光盈盈:“可府里出了这么多事,女儿虽无能,也想替父母分忧。”
薛庆治摆摆手:“早些回去歇着。”
薛月盈福身:“多谢父亲。”
傅氏看着薛四姑娘这般做派,心里满是寒霜。
薛四姑娘长得像极了她那个死鬼亲娘,这也是她为何会在那么多女儿里,独得薛庆治钟爱的原因。
就连她的名字,比起她的大姐儿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月沉”,一个“月盈”,老爷那些年偏的心,全在她们姐妹俩的名字中了。
他还偏要解释,月沉是“沉鱼落雁”的沉,险些没把她气死。
要不是那个妇人早就归了西,薛府只怕也没有这些年的清静。
傅氏想到薛月盈死去的娘,抻着脖子便冷笑辩驳。
“没有做过便没有做,就算捅到太极殿上去,在陛下面前,妾身也敢指天发誓……”
“指天发誓又有何用?大嫂,你发个誓,能还我夫君一条性命吗?”钱氏迈过门槛进来,红肿的双眼里,满是愤恨。
她脑袋上包着五指宽的白纱,在丫头的搀扶下,颤歪歪的,当众给薛庆治跪下。
“请大伯为我修郎做主。孩子尚小,修郎他这一走,往后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她一哭,便有人跟着抹泪。
薛绥这才上前给钱氏递上干净帕子。
“三婶还请节哀,父亲贵为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刑狱政令,素有公正贤名在外,眼下又有端王殿下坐镇京兆,定会为三叔讨个说法的。”
一句话把薛庆治架在火上。
事实上,不管他如何厌恶傅氏,有一句话,傅氏是对的——夫妻一体。
他不可能真把发妻拉到京兆府去法办。
傅氏的体面,便是薛家的体面,也是他刑部尚书的体面。这个脸他丢不起,薛家也丢不起。
薛庆治看着满屋子的愁云惨雾,叹气一声,不去接薛绥明褒暗讽的话:“你等在家把老太太照料周全,京兆府那边,我自有应对。”
说罢又负着手安慰钱氏,“三弟的案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弟妹节哀,三弟不在了,薛府也会护你和孩儿周全……”
钱氏听他这么说,又是号啕大哭。
十姑娘薛月桢抱着她娘,拖着一个五岁的弟弟薛驿,娘仨抱在一起,好不凄凉。
薛庆治看得双眼胀疼,让人将钱氏和两个孩子送回西院。
“都散了吧。”
薛庆治去寿安院看了看仍在落泪的老母亲,安抚一番,侍候她吃了点东西,这才出得门子,让人备马,准备临夜去京兆府活动一下。
无论如何,荷包的事情,要先按下来。
他走得很快,刚过抄手游廊,就看到薛绥。
夜风里,那个从不曾与他亲厚的女儿,身系一袭月白色的披袄,站在阁桥上,静静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