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亮已升到了头顶。
徐家府上哭声震天响。
徐姓书生爬上来后,先环顾一圈,顿时知晓众人为何而哭,他也面露悲戚之色,随即才走上前去,双手持着竹杖,恭恭敬敬递还给宋游:
“多谢仙师法器。”
在井中两个时辰,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支竹杖的厉害了。
“无需客气。”
宋游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徐姓书生这才对其他人拱手行礼,惭愧的道:“幸不辱命,带回了三位族兄,只可惜……”
“无妨……”
老者像是苍老了许多,无力的摆着手,却还关切他:“你在下面可有遇到危险?”
“算不得什么危险,就是几位族兄,晚辈见到他们的时候……”
“这几个不成器的!早说了晚上不许进这个院子,不准任何人再下去,却还是忍不住,死了也是活该!这几个妇人,莫再哭了,要哭把这几坨肉拉回你们院子里哭去,听得耳朵痛!”老者咬着牙,却也是眼睛红着,拄杖站起,亲自走到枯井边,又对身后人说,“全都给我来,把这些铁水全部灌下去,一点也不要剩!”
“是!”
几个铁匠和徒弟立马过来,提着盛满铁水的锅炉,便往井中倒。
奇妙的事又发生了。
原先三捆绳子才能到底的枯井,如今一锅通红发亮的铁水倾倒进去,本以为要过一会儿才能有动静,却不料铁水刚倒下去,便听见了铁水落到地面传出的沉闷声音,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
“啊啊!!”
声音尖利,不似人类。
尖啸声中又有翻滚声、扑腾声、爆炸声、撞击井壁的声音,同时从井中冲出团团火焰,又腾起阵阵白烟,腥臭难闻。
“嗤啦……”
“噼里啪啦……”
人们不知里面是什么,亦不知此刻底下是什么模样。可纵使再胆大的人,也不敢探头去看。就是提着锅炉往下倒铁水的铁匠与徒弟,亦不由自主的将头别了过去,眯起眼睛,像是怕被烟熏。
唯有三花娘娘好奇心重,要过去看。
只可惜,一只抓着她后脖衣领的手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使她不断迈步、身子都向前倾斜、却也只得原地踏步,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井中景象。
这猫儿倒也奇怪——
即使被道人拉住,可她既不挣脱道人的手,也不放弃往井边凑,而是任由道人拉着,自己不断迈步,原地滑动痴傻倔强。
“再倒!”
老者拄着拐杖喊道。
一锅倒完,又倒一锅。
底下的尖啸声没有持续多久,就渐弱了下去,倒是火焰不时冲出来,白烟也一直源源不断的升起,在空中凝而不散,令人闻之作呕。
连续几锅铁水倾倒进去,下边已经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此时井中已充满高温与火焰,就是井口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铁水尚未凝固,依旧冒着红光。
“死了。”
宋游放开了自家童儿,对老者说道:“不必再浪费铁水了。”
“刷!”
女童没了束缚,头也不回,瞬间便冲到了井边,扒着井沿,探头往底下看去。
却只能看见红光与火焰,还流淌着的铁水宛如烈焰熔炉,时不时还爆一下,溅起许多星点,热气伴随白烟升腾而起,又有阵阵恶臭。
她不禁疑惑,回头盯着自家道士。
只见道人朝空中摆了摆手。
“呼……”
院中顿时起了一阵清风,将半空中凝而不散的白烟与恶臭全部吹走。
“唉……”
老者长叹了口气,似乎疲劳不已。
“小老儿在此多谢宋先生了,也多谢你这后生了。”老者拄着拐杖,又看向身边嚎哭的妇人们,“就让这几个妇人在这里趴着哭吧,反正她们也管不好自家儿子。请几位与老朽一同来,换个地方歇一歇,让老朽好好道一道谢。”
说着他便拄着拐杖,往堂屋走。
徐姓书生自是连忙跟在身后。
徐家长子与次子则没有他们父亲那么洒脱,地上三个年轻人里,两个都是他们的儿子,此时还得留下来,该交代的交代,该照顾的照顾,该劝的劝该赏的赏,该准备的后事,也得从今晚就开始安排了。
宋游也停在原地,看向自家童儿。
“……”
女童终于走了回来,眼神清澈。
猫的悲喜与人不同,她并不觉得那三个人如何,只怪道士拉着自己,导致没有看到当时井中究竟是什么样子。
只是她也责怪不了道士。
“走吧。”
宋游带着她,跟随老者走去。
堂屋中点着油灯蜡烛,早已准备好了雪梨茶,夜深过半,徐府上下却无人有睡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