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定了这些事,姚广孝却是突然道:“赵王的事,你要放在心上,时刻关注变化。”
张安世诧异道:“姚师傅有什么忠告吗?”
姚广孝道:“赵王非善类,颇有雄心壮志,可他并不能成事……”
张安世狐疑地道:“既如此,为何要在乎他?”
姚广孝微笑道:“皇子就是如此,一个皇子的优劣,其实都不紧要。紧要的是……他是皇子!只要他是皇子,且还在京城,那么势必会有不甘心的人,希望围绕在他的身边。你懂贫僧的意思吧?”
张安世道:“意思是,还是要提防他?”
姚广孝却是道:“不,若是贫僧,就不提防他,反而让他结交大臣,让更多人……攀附在他的身边,等到时机成熟,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这天下,永远都不缺乏那些想要挟皇子作乱的人,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应该比贫僧懂这个道理。”
张安世听罢,顿时醐醍灌顶:“钓鱼执法?”
“什么?”姚广孝不解道。
张安世乐不可支地道:“我明白姚师傅的意思了,哈哈……果然,说起谋反,姚师傅真不愧是行家。”
姚广孝顿时瞪了张安世一眼:“你这话,莫非意有所指?”
张安世笑了笑道:“不敢。”
姚广孝吁了口气,才又道:“好心提醒你,不是因为你这小子,而是因为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可也过于宽仁了。他日太子殿下克继大统,这样的性子,固然是合格的守成之君,可将来,迟早也会因为这样的宽仁,而留下诸多的隐患,祸及子孙。”
“这就好像,这北宋的问题,起于宋仁宗一样,正因为宋仁宗过于宽宏,导致冗官、冗兵、冗费的问题格外的突出,这些人和浪费的钱粮,到此后尾大不掉。不只如此,也正因为他的仁政,导致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自此之后,北宋便一泻千里,虽此后屡屡有想改弦更张。”
“可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人若占得了好处,那么你哪怕只拿走他们一丁点,也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太祖高皇帝和当今陛下,治吏颇为严厉,也由于此。”
顿了顿,姚广孝接着道:“现在的问题也一样,朝中不少人,希望扶赵王从龙。是他们真的爱戴赵王吗?非也。只是因为,能从赵王身上得到好处而已。”
“这些人,将来一旦太子登基,他们也照样围在太子身边,显现自己的忠诚,窃取高官厚禄!甚至在将来,蝇营狗苟,引出天下的乱子。贫僧以为,与其留着这些人将来祸害国家,倒不如……及早铲除,才可防范于未然。”
张安世忍不住带着几分钦佩道:“姚师傅真是深谋远虑。”
姚广孝苦笑道:“历朝历代,这样多的教训,很多时候,其实都只是一念之仁罢了,贫僧知道,许多人在背后骂贫僧……”
姚广孝说着,深深地看了张安世一眼:“陛下令你做这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也有此意啊。”
张安世道:“那么该如何解决这些卑鄙小人呢?”
姚广孝笑了笑道:“这就是安南侯思考的事了。”
张安世其实觉得姚广孝很多话没有说透。
他讲了大道理,却没有告诉他该如何解决。
于是,一时挠头。
……
“陛下。”
姚广孝进入了文楼。
朱棣此时正端坐,看着一部书——春秋。
“这《春秋》挺有意思,难怪张安世爱看。所谓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朱棣微笑道。
他似乎忘了,当初的他,也是乱臣起家的。
当然,人看自己都有一层滤镜。
朕明明是靖难起家,和乱臣有啥关系?
天下是我爹的,我从傻侄子那儿拿回来,这很合理吧。
姚广孝道:“臣和张安世,闲聊了几句。”
朱棣侧目看了姚广孝一眼:“嗯?”
姚广孝道:“谈及的,乃是赵王殿下的问题。”
“嗯。”朱棣颔首,他轻描淡写的样子。
姚广孝又道:“赵王殿下的身体好些了吗?”
朱棣道:“朕派人催问过,这一次,看着不像装病。”
姚广孝也点头。
二人彼此抬眸,四目相对,各自心照不宣地又都将目光错开。
“姚师傅,朕近日心神不宁,你来和朕讲一讲佛经吧。”
朱棣脸色凝重,却是突然搁下手中的《春秋》,靠着椅背,似打盹状。
“是。”
……
到了永乐五年四月十七。
赵王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情况十分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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