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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猝不及防,周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压低嗓音提醒:“你爸妈还在外头!”

他难为情又不敢发作的模样,落在梁拙扬眼中,要多勾人有多勾人。梁拙扬忍不住笑道:“你跟我做的时候,他们就睡隔壁,比现在从洗手间到餐厅近多了。”

周斟神色一滞。

“我们做得那么激烈,你又哭又叫的……床都快散架,他们肯定都听到了。”

周斟窘迫不已,要推开梁拙扬,梁拙扬却拿身体挡住他。周斟急道:“别闹小拙!”

梁拙杨见好就收,贴着周斟闷笑:“骗你的,我爸妈不住隔壁,中间隔了浴室呢。而且他们睡觉特别沉,雷都打不醒,昨晚下那么大雨,什么都听不到的。”

周斟被他蹭得双膝发软,有气无力说:“我在这,你爸妈是不是不高兴?”

“他们没不高兴,我妈要是不高兴,能给你做这么多吃的。还有我爸,把他珍藏的陈年老酒都拿了出来。”

餐桌上的确放了一瓶没开封的白酒,周斟还纳闷,怎么梁拙扬家早饭就喝烈酒?

“不过我爸太怂,没敢喊你喝。”

“原来你爸希望我陪他喝酒,”周斟认真道,“那我待会陪他喝几杯。”

梁拙扬脑海浮现昨晚喝醉后柔软迷蒙的周斟,脱口说:“你不准喝。”

周斟被梁拙扬的语气弄得一怔。

“我跟你说,我爸妈才是真的紧张。”梁拙杨错开话题,“你在他们眼中是名人,普通人哪有机会见到。我爸都紧张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再说,我在呢。”梁拙扬握起周斟一只手。周斟脑子懵懵的,不知是不是酒精还没完全消化掉,怔怔看着梁拙扬偏过脸,张开齿,把他的手指放进口腔里吮吸。

周斟头皮陡地发麻。

在彻底站不稳之前,梁拙扬把他的手指从嘴里拿了出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放好卷纸离开了洗手间。

周斟慢吞吞返回餐厅,继续用餐。

气氛静谧,梁父挨了教训,不敢吱声。周斟沉默地吞咽食物,突然啪地一响,重重放下碗筷。

宋婉吓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周斟竭力压下慌乱,按住后腰上梁拙扬乱动的手,“阿姨你做的菜很好吃。”

宋婉顿时眉开眼笑:“合你胃口?”

“嗯。”周斟连忙点头。

“那就好,还担心你不喜欢呢!”宋婉的忐忑一扫而光,兴奋地说起话来。

梁拙扬也不知道回事,总不老实,被周斟控住手腕,就用指尖去勾周斟指尖。

周斟烦躁地皱了皱眉。

“——你俩接着吃。”梁拙杨突然插话,“我带周斟哥去参观下我的房间。”

周斟迫不及待要离开,立刻起身跟对方上楼。等梁拙扬关了门,回到只有两人的状态,他这才放松下来,解开衣扣靠坐在椅上。

交错的红痕从衣襟间露出。梁拙扬扫一眼,目光就移不开了。

周斟没察觉梁拙扬钉在自己皮肤上的眼神。翻来覆去被操了大半晚上,没睡几个钟头,腰膝都是软的,又要强打精神应付梁拙扬父母,他只觉得疲惫。

很快,周斟眼皮打架,睡意不可抗地涌起。快睡着时,他的唇被压住了。周斟睁不开眼,扬了扬脖子,迷迷糊糊回应。梁拙杨亲他一阵,把他抱到床上。

“困了?”声音压在周斟耳侧。

梁拙扬变声了,声线低沉、不冷不热,有种水珠打在磨砂玻璃上的质感,越近越动听。

“你睡吧,睡好了再起来。”梁拙扬帮他脱掉鞋子、盖上被子。

意识昏昏,周斟倦得任由梁拙杨摆弄。睡着前最后一段模糊、不确定的印象,是梁拙扬似乎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周斟哥,你有没有在梦里见过我?

——我的梦吗?

我的梦是意识碎片构成的幽闭空间。那些空间切割了我十五岁以前的记忆,把我永远地困顿其中。

我怎么会在令我自己都厌恶的梦里见到你,小拙?

我不希望你知道我的过去。

知道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肮脏、不堪的我。

这一觉周斟睡得很沉。傍晚醒来,梁拙扬不在卧室。桌上留了字条,说他在楼下帮他妈妈干活,要是周斟不想下楼,待在卧室等他就好。

周斟环顾眼前的卧室。

卧室不大,物品倒真不少。书桌角落整齐摆了一排魔方,从三阶到九阶,每个都复原成了整面。周斟拿起一个四阶的转乱,尝试好阵子也没能恢复原貌,只好悄默默又放回去。

他起身走到书柜前。柜子里塞满各式各样的漫画、和模型,最上面一排摆了几本相册。周斟抽出相册,发现都是梁拙扬的照片。

有跟家人的,有跟朋友的,也有自己一个人的。梁拙杨拍照时没有一张能端正站着,即使穿白衬衣黑西裤的初中毕业照,也要搂住同学脖子往上跳,把同学弄得龇牙咧嘴。

周斟嘴角勾了勾,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他一页页往后翻,就仿佛在注视梁拙杨长大。相册最后一页,他见到了高中的梁拙扬。

梁拙扬在操场上,穿帝国一高的运动服,背景的屏幕播放校运会宣传片。照片除了他还有另一个男生,男生的脚踝扭伤了,看样子疼得厉害,脸色发白,嘴唇死死抿着。梁拙扬半跪在男生面前,抓着男生脚踝和冰敷袋,帮对方处理伤口。

周斟的神色凝住了。

因为梁拙杨的表情。

似乎想转移男生注意力,分散扭伤的疼痛,梁拙杨仰起脑袋,正朝受伤的男生笑着说什么。他的笑意里透出随意与亲昵,即使对方脸色冷冷的,爱搭不理的样子。

周斟认识被梁拙扬照顾的男生。贝云冰,与梁拙杨同班,是他们班表现最优异的哨兵。

周斟垂下眼睛,想把照片放回去,指尖一抖,没拿稳掉落在地。他弯腰捡起照片时,发现背面还写了一段字迹娟秀的话语。

“5月27日,天气晴:今天小拙高中举办校运会,邀请家长参加,我也去瞧了瞧。小拙跟隔壁的云云关系很好嘛,看见云云扭伤脚,自己的比赛都放弃了。平时还担心两人不对付,是我想多了!希望他俩一直是好朋友!”

暮色逝去,夜幕像灰尘一层层铺入房间。

卧室的门被人推开。

“周斟哥——”梁拙扬走进来,打算喊周斟下楼吃晚饭,话没说完,突然注意到周斟手里拿着的东西。他脸色变了变,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抢走了那篇被他妈妈郑重装裱进相框的作文。

草,搞什么?

这么羞耻的小学生作文竟然被周斟本人看到了!

“……你写的?”周斟蹙起眉头,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我!”梁拙扬尴尬地澄清,“是贝云冰写的。”

“……”

又是贝云冰。

梁拙扬急于自证清白,以至于没察觉周斟忽然安静的气息。

“小学的时候我跟他一个班,每次我懒得写作业,就抄他的答案或者直接把他写的东西拿过来……啧,总之你别看了,八百年前的东西。”

周斟轻声问:“你跟他很熟?”

“他家就住隔壁。”梁拙杨指了指窗外,“我跟他小学当了六年同班同学,没想到高中又分到一个班。不过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管在哪里,他总能拿到最好的成绩……”

周斟似乎没听梁拙扬说什么,他再次问:“很熟吗?”

“很熟,倒也不算。”梁拙扬愣了愣。比起孙辰和林锐书,仔细想地话,他跟贝云冰的关系,似乎又有些不同。

“……不熟,”周斟垂下眼睫,望着地面阴影,低不可闻开口,“不熟,怎么自己的比赛都放弃了,也要跑去照顾别人呢。”

他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自言自语。梁拙扬一时没听清:“你刚才问我什么?”

周斟没有接腔。

梁拙杨抬眼看去,忽然发觉,不知何时,眼前男人的神情变得阴郁。

梁拙扬走近周斟,要捧起他的脸:“怎么了?”

周斟一扭头躲开了他,梁拙扬的手悬在空中。

周斟的态度忽冷忽热,令梁拙扬不知所措。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有了脾气?梁拙扬困扰地笑了:“到底怎么了。”

周斟轻轻摇头。

梁拙杨试图缓和气氛,扯嘴角笑了笑,口吻几乎有些低声下气:“告诉我好吗?”

“没什么,”周斟转过脸,露出不愿再说的表情,“小拙……我觉得累,想回去了。”

宋婉下午喊梁拙杨打帮手,包了很多饺子。听说周斟不留下吃饭,她连忙把饺子仔细收进分隔保温箱,又把家里的车钥匙塞给梁拙扬,要梁拙扬开车送周斟回家。

梁拙扬说声知道了,开车出了门。一路上,周斟静静坐在副驾驶,目光落向车窗外疾驰而过的街景。梁拙扬莫名奇妙被甩冷脸,心底到底不痛快,索性也不开口讲话,任由压抑氛围在车厢里发酵。

直到车停在门外,两人一句交谈都没有。

周斟换好拖鞋直接去了二楼。梁拙扬没跟他上楼,默默把饺子冻进冰箱,在餐厅独自待了一会儿,转身关门走了。

到家接近九点。梁拙杨洗完澡,头发都没干就躺在床上。可过了很久,他仍没能睡着。

他烦躁地起来,啪地打开台灯。

到底是什么惹斟情绪变差的?

他进房间时,周斟站在书柜旁,正读他的小学生作文。那作文虽然写得恶心但又没说不好的话。不该是作文搞得周斟不愉快的吧!

台灯的光线照亮房间墙壁。黑莱朵朵在海报里笑容甜美。梁拙杨心中一跳——难道是因为这个?

周斟昨夜喝酒醉,迷迷糊糊讲了很多,还很介意他有喜欢的女明星。周斟是看到海报仍然贴在墙上,所以不高兴吗?

梁拙扬皱了皱眉,翻身下床,把贴了多年的海报从墙上撕了下来。紧接着他拉开床下的抽屉,翻出所有与黑莱朵朵有关的周边,一股脑放进了纸箱里。

半夜十二点,他套上外套、搬着箱子出了门。附近有一家贩卖漫画与明星影音的商店,梁拙杨将箱子搁在关闭的卷帘门边。

大部分与黑莱朵朵有关的产品,他都是在这里买的。现在他又把它们物归原位。

放下箱子,梁拙杨返回家中。他准备回房时,脚步停在楼梯上,转身又走到玄关拿起他爸的车钥匙,再次离开了家。

夜色寂静。

周斟躺在床上,怔怔望向窗外。

分明梁拙扬没做错任何事,他却把负面情绪都发泄在梁拙扬身上。

梁拙杨肯定很困扰、很奇怪……肯定生气了。

送他回来的路上一句话不说,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躯体再次冷了起来,周斟不由蜷屈四肢。

他感到自己内心最深处,隐藏在骨头里撕毁的冲动挥之不去,如同阴暗里滋生的植物,渴求明亮与温暖,又怀有嫉妒与厌烦,企图将明亮与温暖打碎。

周斟的身体畏冷颤了颤。

从未得到过,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得到后再失去。

与其等到被放弃,不如自己亲手打碎。

他已经被放弃过三次了。

第一次是被他的爸爸……当他心慌意乱地哀求周则弥,说出那句不该出口的话后,周则弥露出了一丝混沌的笑意。周则弥靠在墙角,枪放进张开的口腔。他呆呆盯着周则弥,鬼压床了般一动不能动,暗红血浆如烟花在他的瞳孔里爆裂。

第二次是被收留他的女人。女人在两年里不停重复同样的叙事。她住在蓝房子里,房子外种满红玫瑰,清澈的河流环绕村庄。他带着女人的骨灰,循着女人所说的地点来到边境,却没有找到女人的故乡。一个叫程郁的军人告诉他,即便真有那样的地方,也绝对不是此处。这里百年来荒凉贫瘠,没有河流,没有玫瑰,更没有人烟……

然后,他被程郁带走了。

程郁总是用欣赏、期许的目光凝视他,说他是天才,他作为哨兵的能力在整个帝国出类拔萃。他跟随程郁一起战斗,他认识了更多的队友,他渐渐习惯了屏障外的生活,直到他第三次被抛弃。

程郁没有来救他。

程郁选择了救其他人,没有救他。他跌入暗物质陷阱,他被陷阱吞没的无数分分秒秒里,等待着他以为能够等到的人。他没有等到,他的精神体,“拼图”,分崩瓦解。

“程中尉也做了很艰难的选择啊。如果他不救那些人,那些人全都会死。但周斟不一样,周斟可是部队里最顶级的哨兵,他是有能力自救的。你看,就算精神体没了,他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何况中尉也身负重伤、差点没命……”

“……”

阴暗的情绪仿佛毒蛇在体内爬行。周斟胸口起伏,能量不正常涌动,越来越强烈地撕扯血管神经,要冲出躯壳破坏与毁灭。

不稳定的狂躁又开始了。

周斟紧闭双目、脸色惨白,十根手指用力抠扯床单。记忆在脑海里扭曲变形,耳膜边噪响轰隆,承接身体的床摇摇晃晃如坍塌的岩石。意识切割成锋利碎片、划破空气——

他又回到了十五岁电闪雷鸣的雨夜。

“小斟……”周则弥靠在墙边,捂住原本英俊迷人,现在却憔悴不堪的面庞,“是我的错误,我从最开始就弄错了因果,是我的狂妄毁掉了一切……”

他心中空落茫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任眼泪顺着眼眶流下。他跪在地上,膝行着朝周则弥爬去。森林那边的住户都搬走了,寓和乔池也被爸爸送走,实验室被彻底关闭。他跟随周则弥走在不知前往哪里的路上。现在他只剩眼前失魂落魄的男人。

“不是的,爸爸,你还有我啊。”他听到自己声调颤抖地哀求,“爸爸,其实我……”

就在这一刹那,身后床垫下陷,有人忽然覆上来,把周斟搂入心脏跳动、带着热意的胸膛。

狂躁被踩下急刹车,纷杂的记忆碎片倏然消逝。周斟冷汗涔涔地喘息,混沌的心智逐渐恢复清明。

房间重归夜幕笼罩的宁静。

“周斟哥。”梁拙扬贴着周斟,沉闷、沙哑地喊了一声对方名字。

周斟静静背对他,黑发下是修长苍白的颈。

“靠近你就想碰触你、碰触你就想进入你,我总是控制不住想得到更多……有时甚至只是你看我的一个眼神,随手解开纽扣的一个动作,我的身体都会有反应。”梁拙扬说着直白话语,却无一丝下流之意,“我没对其他人有过这样的感受,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你说你对女人没性冲动,那我现在也把话说清楚。我不会对我不喜欢的人,产生性冲动。”

“明白我的意思吧,需要我说得更直白吗?”梁拙扬暗哑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递进周斟颅腔。周斟忽然心神恍惚、意识迷乱,像跌入柔软的云朵里。

明明没有肢体的交合,神经系统却被向导的抚摸、话语与音调掌控。他快要推上精神领域的震颤高潮。

“我愿意跟你做,不是因为我跟你之间所谓的婚姻,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自然而然想抱你、占有你。虽然我跟你的婚姻是被指定的,但喜欢这种感情,是我梁拙扬自己的大脑与意志做出的决定。”梁拙杨察觉周斟在他怀中,压抑地、脆弱的颤栗。他更紧地将怀中人搂住,要把对方嵌入自己体内似的,缓缓道:“听懂了吗?听不懂的话,我再重复一遍、两遍、三遍……直到你真正意义上听懂为止。”

所以,不要逃跑,你即使逃入一片虚无之海里,我也必定找到你。听到我的话语了吗?我的哨兵,我的爱人。

我将以整个世界为代价将你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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