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老爷子拿大夹子把枯枝败叶夹到背篓里去。
这些东西是好东西,搂回家引火用,还能省下不少柴。
“……我娘生了九个娃。”
刑老爷子整了整背篓,轻声道,“长大了的,算上我一共有三个。”
“二十三年前,我姐死了,她就很平常地出门去山上摘野菜,可那天出门,再也没回来。”
“我爹是我姐死的当年去的,没饭吃,他说自己身体好,粮食留给我娘和我们,就硬扛,结果没扛过去。”
“翻过年,我娘也去了,再两年,我弟弟也死了,一场风寒,说走就走,只剩下我一个。”
“我这儿,我媳妇生了五个儿,只养活了老大,老大生了三个,也只养活了小柚。”
豆腐小李愣了愣,没说什么。
老爷子的事,还算不上悲惨,这种事,就是当年老百姓们经历的常态。
既不曾卖儿鬻女,更没有易子而食,算什么惨?
“我只是想说,最大的恶果,也不过就是个死字,可是死很稀奇吗?”
邢老爷子笑起来,“我孙子小柚,就是明天死,他这辈子,也值得!”
这一切,都是岳女侠给的。
“老天保佑岳女侠青春不老,圣寿永昌。”
豆腐小李愣住,嘴唇颤了颤,忽然捂住口鼻,眼泪滚落:“当真值得?当真不会后悔?”
他只是个做豆腐的普通人,可他邻家姐姐自小习武,武功很好,英姿飒爽,十分出众。
左邻右舍的小孩子们,没有一个不喜欢她,小李也特别地倾慕她。
可那样好的人……
小李默默从豆腐摊下面的纸箱子里,摸出自己做的娃娃。
白色的布娃娃上写了岳青青的生辰八字。
她那么出名,人天天挂在报纸上,去年她生日,各地好些商人还打六折庆祝,想拿到她的生辰八字一点都不难。
布娃娃身上扎满了银针。
小李每天晚上睡不着觉,难受时就拿出来扎上几根,心里堵着的东西便稍稍散去一点。
“哼。”
他勐地又把娃娃塞了回去。
邢老爷子根本就老湖涂了,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没了性命,其它都是虚的。
淑媛姐姐活生生地跟着岳青青出了云城。
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最后连尸骨都没能回来。
他恨这世道,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恨他们像打牌一样,把一条条的人命扔出去,毫不在意。
报纸上天天连载岳青青的英雄故事,他每每读起,却是总半夜惊醒,做梦都梦到淑媛姐姐在这场‘英雄故事’里,化作一堆枯骨,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