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老相爷却不给杨不信机会,上前拉起简易的袖子,两位老人便有说有笑的离开了,留下杨不信一人在原地发呆。
入夜,沉思了一天的杨不信,来到了简易的门前。思量一会儿,还是敲了敲门。
开门的时候,简易身上依旧穿着常服。杨不信愣了一下:“老师您没睡?”
简易笑了笑:“可欣那边给我来了几封信,有些门派的主事人与他们洽谈,可欣辈分毕竟低一些,没怎么和他们打过交道。谢见君那老小子,几十年不问江湖事,也支不上什么招儿。”
杨不信问道:“那您为何不掌灯?”
简易有些幽怨的看了杨不信一眼:“我是老了,一身修为也废了,可好歹也有一副宗师之躯。晚上就是不掌灯,便看不清事物了吗……这不是灯油配额不够了吗,本来这些事务该放到白天处理的。”
简易没有说完,杨不信却也知道,老相爷突然来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今宗主不在宗门,只能由他这个大长老,也是名义上的二把手接待了。
杨不信莫名涌上一股辛酸,低眉叹道:“弟子不肖……”
殊不知看着杨不信眉头紧凑的样子,简易却浮出一丝笑颜。
杨不信赶紧揉了脸:“弟子这般作态,是挺丢人的。”
简易摇摇头:“我并非是笑你这般作态。你这孩子,心气高,心思也沉。有什么话都喜欢憋着,跟自己较劲儿。其实人不能不和自己较劲儿,哪天要是人不和自己较劲儿了,这人的心气也就到头了。不过这就像烧柴一样,火不能烧得太旺,要是一直旺下去,很快柴也就烧没了。”
自打杨不信拜师以来,其实简易除了武功以外,没有教给他别的什么东西。遇到宗主之前,杨不信的一切都是从圣贤书上学来的。遇到宗主之后,也是拿辩证唯物主义的理论去做社会实践得到成长。
今天简易突然对他说这些,倒让杨不信有些不适应。
杨不信思量再三,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职责所在,弟子义不容辞。”
简易拍了拍杨不信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说。不过先前听宗主说,一个真正的劳动者,事竟之后,该不会有什么欣喜,多半只会感觉疲惫罢了,这和劳动的过程中享受创造的喜悦并不冲突。先前我太虚剑宗遭了这么大的难,天灾人祸,各方施压,你一直憋着那么一口气,任谁面前也不表现出来。”
简易握了握拳:“就像铁匠打铁,一千锤下去,未必能打出来精钢,倒容易把铁给打烂了。现在你能感觉到难过,说明在你心里,这道坎儿虽然没有完全迈过去,却也离迈过去不远了。否则,你现在怎会这般作态?”
杨不信愣了一下,好像是这般没错。
最近几日,他虽然也成天忙的焦头烂额,却也很少有那种在夹缝之中近乎窒息的感觉了。就是较劲儿,也多半是在挑战肉体或精神上疲惫的极限,而非和一种不可名状的心理状态较劲儿。
杨不信拱手道:“多谢师尊指点。”
简易摆了摆手:“会和你说这些东西,我自己也没想到。”
杨不信尴尬一笑:“其实这次弟子来找老师,是有一事不解。”
简易似乎早就猜到了杨不信这次来的目的:“你是想问,太虚剑宗有什么可以拿向老相爷展示的东西吧。”
杨不信点了点头,老相爷这话说的就没什么头绪。偏偏老相爷是否支持太虚剑宗,决定了太虚剑宗能否在外压倒千机门一头,更意味着之后太虚剑宗一系列的举动,会不会引来朝廷的注意。
虽然不清楚宗主和方未明的私交好到什么程度,但有理有据有契约的依靠老相爷,总比依靠方未明和宗主那虚无缥缈的关系要好。
关于这种事,杨不信感觉自己拿捏不起。
简易并没有直接给出一个答案,而是问道杨不信:“在你心里,太虚剑宗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杨不信缓缓说道:“从前,太虚剑宗是改变了我人生轨迹的地方。我在这里收获了许多,心灵上的成长,武道上的进步,物质上的丰裕。若是要我为宗门献出生命,我绝对不会皱眉头,这是一种报恩。但是从更高层次来说,当我接受了宗主的思想,立下了一个约么在我有生之年不存在任何可能见到实现的宏大愿景……这个愿景只有从太虚剑宗才可能发源,也只有从太虚剑宗发源出去,这个愿景在未来的某一天才有实现的可能。我爱这个宗门,但我更爱这个宗门所能承担的责任和信仰。”
简易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觉得宗主给你的理想有多大?”
这次杨不信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亘古未有,轻先圣,小天下。”
简易的目光眺向远方:“那你也该清楚,这只是一个理想。现在的太虚剑宗,有很多举世难寻的珍稀种子。比如人人平等的思想,阶级斗争的理论,清醒实际的良知。当这些种子成长起来,会成为颠覆旧世界,承托新世界的参天大树。但现在,这些也只是种子而已。”
“老师的意思是说,我要放低身段去看待,去讲解。毕竟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来看,现在的太虚剑宗比起老相爷这尊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尚有许多不如。”
“这只是其一。”